惹得大伙纷纷喊:“当得起”,也就没法再劝同车。 而且里正的爹,那位老爷子,今日比里正儿子还忙乎。 还牵头招呼着,不能空手去游寒村。 这么大件喜事,怎的,咱村里人不随随礼呀? 打比方,今年一家能给你们省一两银的税钱,那你最起码得照二吊钱随点礼吧? 没有白米,没有细面,你哪怕装点值二吊钱的苞米面也是那么个意思。 啥也不表示,只占便宜,一个村里住着,那是人干的事? 那老爷子说的直白,要礼要的响亮,且还威胁:还没发车呢,正装车,趁着有空,咱大伙就站村头这瞪眼看着,谁家跑的慢没随礼,谁家差劲。 那太差劲的人,往后干脆就少走动。 这种事情都不感恩,做人那么死性,还能指望和那样的人往后能处好? 这么一来,青柳村各家各户差些将鞋跑飞。都怕落后一步随礼丢磕碜。 反正总是要随礼的,快点儿不比慢好看?显得咱积极。 再说,拿少了,趁着人多的时候还能混进去。要是磨叽晚来,倒是容易被全村男女老少发现。 家家户户凑的粮,什么事就成全在众人拾柴火焰高,当各家各户全随礼了,粮食还真不少。 由于有了这些粮,路上,青柳村的小子提前报信,车辆队特意在赤水沟子村停下脚。 没一会儿,那沟子村养羊老头就牵羊来啦。 青柳村用各式各样的随礼粮食,以物换物,换来两头大活羊腿脚绑好扔在车上。 所以,此时才让五叔很傻眼,游寒村的人也纷纷看傻了。 瞧瞧,那青柳村的长辈们到了,不是随着游寒村的唢呐锣鼓走来的,是带车队。还带了两头大肥羊,真阔气嘿。 青柳村的里正,离老远就眯起眼睛笑,他深深的被游寒村人的表情取悦到了。 一边笑,一边看眼他爹。 还是爹厉害。 爹说: 大喜榜被游寒村抢走,咱青柳村已然很被动,还整个请咱们去,那咱们村就更要摆起“婆家”姿态。 哪怕是被请去做客,去的是游寒村的地盘,咱们也要拉起架势,比坐在自家村里吃饭还底气十足。 而想要仗义,就得比那“娘家”富。要不然空俩爪子去,甭管你是啥也直不起腰板,到哪里这个道理都说得通。 果然,感觉腰板真硬实。 咱可不是来蹭饭的。 青柳村人一到,两位里正就进行了亲切且热情的会晤。 两面村里的老人也都互相打招呼。 有的那都连着姻亲呢,即便不是自家的姻亲,外甥女侄女的也有嫁到青柳村的,还有青柳村的姑娘嫁到游寒村。 朱家杏林村里正,莫名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又不能和小稻说话,那在忙着做菜,只能找老乡打听:“大德子呢,左家大姑爷干啥去了。” 嗯,同样的问题也出现青柳村这面,“咱童生榜首郎呢。” 游寒村村民们: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问就是还没回来。 只知童生郎最近不招家,住在老丈人家说帮忙干活。 咱是没见着帮干什么活了,只看到天天朝外跑。跑的那叫一个欢。 游寒村人还要硬生生憋回心里话,心想: 还有一天更厉害,刚到地头,苗都没摸着就跑丢了。 当然了,能成为童生榜首的人,不帮岳父家干活就不干吧。 别说不伸手干活,即便往后吃饭要老丈人端到跟前,那罗峻熙也在咱十里八村第一女婿,他们家也想要这样的女婿。 …… 火把闪烁,杀鸡、杀鸭子、杀羊上菜,晒场这里摆了足十张桌。 没资格上桌的,也都端着自家饭碗坐在长凳上喝口羊汤,或是蹲在哪里陪桌上客人唠嗑。 甭管是哪个村的人,都纷纷说: “不一样了,撇子,你家有个这样的姑爷,再不一样啦。” “那当然了,再朝上考考,咬牙供供,这已经见到天亮了,往后那就和咱这些泥腿子彻底拉开。” 左撇子喝的脸通红,说拉开啥呀,还是要种地,不种地吃啥喝啥。吃喝都没了,还臭美啥。 青柳村的老爷子笑着摇头,“你可别谦虚。有个那样的出息女婿,你就能吃顺口饭,干轻松活,那年年赋税愿意咋涨就咋涨,你不会犯愁。等考下秀才,你更能睡安心觉。” 心想:走哪还会被人捧着,你要是再说还一样,那就有点儿不实在了。 还好,左撇子一向是谦虚一半,实在一半,属于一半清醒一半醉的类型,闻言没再说那虚头巴脑的话。 而是笑的直用手抹嘴:“那对。不过,那也要看他明年二月秀才试咋样。孩子将来比起咱们摸土坷垃的,指定会强出许多,会和俺老闺女那小日子过的轻松点儿。但是和那些真正的富贵人比,还差着天地。谁知晓他最后能到哪一步。” “错不了。”有人大声道。 一个喊起来,好些人也跟着说,一定错不了,都榜首啦,开玩笑,那是一般学问能考出来的嘛。 气氛极为热烈。 罗婆子在这份祝贺声中,听着那吵吵嚷嚷,看着那一张张脸,眼圈却一下子红了。 一幕幕、一步步供孩子读书的画面似浮现在眼前,当娘的哭了,感觉才上来那股激动劲儿。 “婶子……”罗母拽着秀花的手,之后再说不出话,只顾抹泪。 又拽把白玉兰的手:“他岳母……” 白玉兰心软,挺感同身受,也扯袖子抹把眼泪,跟着劝道: “这不挺好的,快别哭。说实在的,我之前想过峻熙能考上童生,但没敢想是榜首,那第一哪是那么好当的,就一个。却没想到他是真争气。我还听那官差说,一般榜首很少有考不上秀才的。明年二月也错不了。” 罗婆子嘴上应着不哭了,大喜的日子哭啥,可是那眼泪却像不争气似的,连说话声都带着哭音: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别人说恭喜话真挺乐,也挺飘的。可是一见到你们……呜呜,我就想哭。你们知道有多不易,只有你们,才知道他能考下来有多不易。” 是啊,自家人才会知晓自家事。 罗婆子心想: 为了今天,那蛇啊猪啊。 还有以前,甭管干啥,家里都不敢有个动静,一天天就是吃饭、睡觉,念书。 孩子爹的忌日,像别人家很重视要从早忙到晚,她家,不行。 不是儿子不同意,是她不让,有多出的那半日要念书。 她就在稀饭他爹的坟前说:“别挑理,别说你啦,就是我这个活的,吃五谷杂粮的会生病的,这些年一次次病了也从不告诉他,耽搁半日会少作学问。” 还有外面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她一次次送儿子翻山越岭给送出去念书,从没有耽搁。 哪怕稀饭儿摔到大泥坑里膝盖摔坏,她咋不心疼呢,那也要硬下心肠催促着:“儿子,快点儿跑,你忍忍疼,看去晚了,先生罚你。回头娘再给你抓药。” 可以说,为了能学出名堂来,为了今日,她这些年很不容易,她儿子也不容易。 秀花难得的拍拍罗母的大腿安慰,正要张嘴说点儿啥,里正五叔那面忽然喊她们这桌女眷,说来人了,要给介绍。 谁呀,又有谁来啦。 就是那卖羊的赤水沟子村的,有一户家境挺殷实的人家,两口子领着十三岁的儿子来恭喜。 先介绍关系,总不能不熟悉就说话吧。 左家有一位已经死了姑奶奶,不是左撇子家这头的,但论亲,都姓左,左撇子也得叫声四姑。 那四姑的老闺女是这两口子的婆婆,婆婆也死了,以前见面不咋说话,关系太远了,连着筋的又都死了,那家人平日为人还有点儿牛逼哄哄,然后两口子今日却不请自来了。 来取经。 为的是儿子也念书嘛,想找罗峻熙教两句。 姿态放的很低,见到左家人和罗母就说:咱哪敢耽搁童生榜首做大学问,只勉励两句就成。 说孩子就喜欢他罗哥哥。总想说两句话,还不好意思打招呼。借着今日大喜,又有这亲属关系在,本就该多走动,这才来沾沾光。 秀花:“……” 心想: 撇子那五叔可真没正溜,真能给没事找事。 十三岁才学到哪,又不着急下场。 还能教怎么考童生啊?现在说,那孩子能记住?再说小孙女婿他也没在呀,你就给应这事儿。 凭啥你们那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要她小孙女婿凭白费吐沫星子,赶上你们不知晓一天天猎猪挺累的。 正心里吐槽得欢,这家妇人一把拉住秀花的手,红封就塞了过来。 这妇人,来之前就有考虑该给谁随礼。 给罗母或是给白玉兰都不好看,又不能给两份,就让罗峻熙和儿子说两句话,给两份那也太费钱啦。 索性,给两家最大的长辈,这怎么都说得过去。 秀花稍稍一撵,别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她这动作。 只看见,她挺热情的拉着那妇人,又招呼那孩子、那孩子的爹,很是给里正五叔的面子,这面五叔一介绍,那面就给拽上桌。 “原来是亲属,来,快坐,往后可要多走动。你们要是不来,咱们走路撞一起也认不出对不对?” 秀花爽朗的笑,又继续道:“是吗,十里八村都知道啦?可我那小孙女婿还没回来呢。你说这事说起来招不招笑,他个正主估计还不知道,我们倒是喝上了。等会儿他回来,我就让他和你儿子说两句。他五爷爷呀,麻烦你在那头也多给张罗张罗。” 里正五爷爷喝了脸通红,心里极为满意,心想:你看看,秀花多给我面子。 “嗯那,你们女的那面也吃点儿吧,别光顾着忙。” 而罗婆子也没心思再抹眼泪了。真到喜事这天,哪有空哭,总被打岔。 罗婆子被秀花捅了一手指,开始主聊,问那妇人话。 听闻那孩子要换先生,要回头就转到她儿子曾念过的学堂,摇头道:“那倒不必,在哪里不是念。” 心想: 这咋能崇拜成这样呢,做学问那事,她懂。 先生领进门,其实修行在各人。 不是说你家孩子照着我儿子穿、照着我儿子戴,照着我儿子走过的路就能考上的。 和那有啥关系。 而且她还真不是得意忘形,好像故意显摆似的才这么说话,是因为她儿子十岁出头念的那个学堂最不咋滴。 各种节都要送礼。 那位先生更是罗峻熙这些年几位先生中最势利眼的。 有一回,那位先生要礼钱,稀饭儿回家没说,自然是空手回的学堂,居然打她家稀饭手板,还干过罚她家稀饭儿出去跪着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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