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所在的杏林村里正,此时喝得满脸通红,眯眼看向满脸红光站在那里侃侃而谈的朱兴德。 第一次发觉,大德子在村里和在外面不一样。 也是头回知晓,原来大德子在他岳父家这里地位也不一般。 本以为那罗峻熙会是左家老两口的心头好。 今日算是看出来,德子有两下子呀。 不仅让那岳父岳母见到孩子们回来了,第一个先扑向他,而且今日本应出尽风头的罗峻熙,也捧着他们村大德子,能看出一口一句大姐夫,凡事都是让老大当先,很敬重。 还有那猎户二妹夫,刚才妇人们那面问再添酒菜的事,他离得近听的清楚,那位二妹夫也是不问岳父,有事先问大姐夫怎么办。 然后大德子说咋办,大伙就真的怎么做。 更能看出来,那左老汉听他大姑爷端酒杯讲话时,是满脸笑容,没有更满意的了。还有那位罗母,最让人意外的就是这位。居然好似和他们村大德子很熟悉的样子,瞅着好像比和她榜首儿子说的话都多。 这可真是怪事儿。 看来以后村里的大小事,他再不能拿大德子当作“二混子”那么看待。以前是有事找朱家祖父,现在摊炕上了,看来以后也可以时不常和德子商量商量。 这不嘛,青柳村来的几位长辈就对杏林村里正说:“你们村那个朱家小子也不是一般人。今儿这一看,往后差不了。” 杏林村里正立马道:“那德子在我们村一直就属于挺有出息的后生。” 在大伙推杯换盏时,那对儿领孩子想拜访罗峻熙的两口子,是强忍住,才没在第一时间拽孩子上前打扰罗峻熙。 随着朱兴德那番话,这两口子听的心头比别人还火热。 往后十里八村再出现一个像罗峻熙那样的出息孩子,这不就是指他家的娃?毕竟没听说有别家孩子在镇上私塾念书多年,就他家这一个。 终于忍到罗峻熙发言,打算等罗童生说完就带孩子过去认识,然后就得回去啦,路太远,还不像是青柳村来好几车有伴,他们就一家三口,天太黑不行。 而罗峻熙此时说发言,不如说是辟谣。 他就穿着那身破衣裳,大大方方站在大家面前微笑道: “感谢大家,感谢到场的长辈们,谢谢外婆、我娘。 谢谢我媳妇、我岳父岳母,姐姐姐夫们。 其实没借上多少光,大家却如此捧场。 童生榜首,微不足道。说是考下来,好似就会免这个那个。 却不然。 就比方说,我岳父一家,今年田地并没挂我名下,还会照旧缴税。说是免徭役兵役,先不提上面也没征啊,对不对。” 朱兴德听到这话,啃羊排差些噎着,左老汉也端酒碗的手一顿。 而罗峻熙那面继续道:“即便征,也不是童生能免,是秀才以上才可以。所以说,今日成果,仍旧微不足道……” 下面那对儿夫妻急忙扯孩子叮嘱:“别傻听热闹,你学学你罗哥哥那个稳重劲儿,一口一个微不足道。你看人家穿破衣裳站那气势都不一样。” 秀花坐在旁边不小心听见了,有些好笑的笑弯了眼睛。 罗峻熙那面发言终于差不多了。 总结陈词,无非就是,童生不算啥、 或者说,即使有一日他是啥啦,他也仍是罗家的孩子,要孝敬长辈,还听娘的话。是青柳村的一份子,是他媳妇的夫君,如所有人家的夫君一样,要给媳妇递个抹布,养不起仆人也要搭把手干点活。是左家的女婿,如所有毛脚女婿一般,要多多讨好岳父的欢心。 这番话说的大伙全笑了。 “是父老乡亲看见我在地头干活,都能远远叫一声乳名的,稀饭儿!” 别说罗母听的抹起眼泪,连秀花都心花怒放,舒心。 没有之乎者也,就聊那最实在的过日子磕,得说峻熙那孩子从里到外透着本本分分。 秀花向罗俊熙招手,快点儿,再高兴也别忘记正事儿,她礼都收了,快和这一家子说点儿勉励话,人家要走啦。 罗俊熙果然是外婆一摆手,他就过来啦。 罗峻熙听完来意后,拍拍那十三岁孩子的肩膀,深沉道:“读书,贵在坚持,难在坚持,成在坚持。” 苦过,方能跳出农门。 那对儿夫妻带着这句话,心满意足领着孩子回去了。 最后一波酒喝完就会散场,但前提要喝完。有的人碗里有酒,有的人没酒,这就很尴尬。 这不嘛,朱兴德特意跑回家里催促小稻,“酒呢。” “咱爹将全村大爷的酒都借来啦,真没有啦。要不,碗里有的你们匀匀?” “那成啥事儿啦,多寒碜。”朱兴德着急回酒桌,再加上喝不少差些被筐拌倒。 低头一看,这是什么坛子。 掀开一闻,这不就是酒嘛,看向小稻。 小稻摇头:“那可能是小妹从罗家带回来的,她是忘说了吧,那你抱去吧。” 朱兴德抱着酒坛走出挺远了,又被小稻一把拽住。 本以为媳妇是要叮嘱他少喝,想说你放心吧,不会喝伤身体,没那些酒喝伤。 没想到媳妇说的却是:“你少吃点儿吧,没什么菜啦,少伸筷子少夹肉。最好别夹肉,要不然端上就空,端上就空盘,难为的是我们这些做饭的,太寒碜了。” 朱兴德:这是什么媳妇。等回头的,非得好好收拾他。 嘴上还要应着甜水:“好闺女,咋还没睡,爹抱酒呢不能抱你。嗳嗳?赛脸,你小姨夫忙,那么多人想和他说话,你不能让他抱。” 罗峻熙不乐意了,说的那是啥话。 再说也不是甜水让他抱的,那孩子不知为何,有点儿躲他。 没看出来是他借着酒劲儿,硬从二姐夫怀里抢过来的? 罗峻熙非要一手抱着甜水,一手端酒碗喝酒。 当罗母上了茅厕再回来的时候,望着那熟悉的空酒坛:“……” 与此同时。 柳树毛子村,算卦那家的儿子正急火火道:“娘,我早就说过,咱可以骗别人,不可以骗那姓罗的。六两六银钱是多,可那银钱拿着烫手!她家儿子眼瞅着已经半只脚要迈进官衙。回头知晓你敢拿壮阳酒骗他家,再收拾咱们。没听说吗?今儿发榜,人家是童生榜首。什么辟邪呀,你哪会。” 算卦大娘被儿子埋怨,不敢再那么理直气壮,小声嘀咕,语气里还带点儿委屈,意思是她已经很保守了,没敢瞎给“符水”,就是怕给人喝坏了回头闹上门。 而且也没白拿六两六,“那酒可是你爹的心头好,他临死前都没舍得喝,大补。” 当夜……
第九十三章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 这一小坛酒啊,就那一小坛,那药性是真霸道。 头桌上,之前酒碗空的人,都有幸喝了这酒。 有谁喝了呢。 其中有朱兴德、杨满山,有罗峻熙、左撇子。 有游寒村的里正五爷爷,还有青柳村里正,以及贪杯的二柱子。 他们酒碗空了,就又添的这个酒。几人将这一坛子酒包了。 所以,酒局虽然散了,但是今夜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 …… 左撇子、白玉兰、小稻和杨满山,此时看到朱兴德就一个想法:要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 朱兴德到后园子撒完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只来得及瞄眼附近的菜。 心里明白:都是葱,不是那种媳妇和闺女爱吃的茄子豆角。 茄子豆角不能祸害。 放心了。 一个放松精神,朱兴德就边冲岳父岳母和媳妇笑,边毫无征兆地,栽栽愣愣摔到菜地里。 一头拱进绿油油的小葱。 来后园的几人,可以说,是眼瞅着朱兴德倒下的:“……” 小稻离挺远,还本能地想伸手,自然是接不到人的。 左撇子反应过来小跑上前,扶大姑爷:“咋喝成这样,德子呀,这是上酒劲儿啦?” 满山也弯下腰去拽大姐夫,心里很纳闷: 按理不应该。 刚才大姐夫走路还能走直线,看上去很清醒。送客离开,说话也很有条理。 怎么就撒泡尿的功夫醉成这样了。 白玉兰急忙张罗,那今晚不能回朱家啦。 让大闺女快泡茶,泡碗玉米须子茶,褥子铺上,快给大女婿扶屋去。 朱兴德却晃晃悠悠站起身,将头上肩膀上的大葱扯下来扔了,拒绝岳父岳母的好意,指着小稻说:“甜水扔这,你扶我回家。” 左撇子劝说:“还回啥家,你们那里正,早就搭青柳村的车走啦。家里要是惦记,见到能问一声。知晓你在这离,你爷那面夜里也能有人搭把手。听爹的话,今晚别走,看喝成这样,我和你娘不放心。” 朱兴德摆手说,不的,他要回去,非回去不可。 左撇子只能再劝道:“骡车现套倒是不打紧,可你咋回去呀,没人赶车,你又不能赶车。夜深了,二柱子和六子也都走啦。” 二柱子和六子才走,帮忙送完桌椅,简单拾掇拾掇,也搭车跟着走了。 要是知晓大女婿醉成这样,不如刚才让他们晚走一步,好驾车给送回去。 朱兴德这时候已经不管别人了,只眼睛紧紧盯住小稻,手也攥住小稻的手腕,语气很不好,抬下巴命令道:“和我回家。” 小稻侧脸看他:“……”真烦人,喝点儿酒咋这么烦人。 左撇子上前拯救他大闺女,和他大闺女喊啥。 他硬挤到大女儿和大女婿中间,仰脸看着高高大大、喝的晃晃悠悠的女婿,想要将刚才的车轱辘话再劝一遍。 就在这时,被白玉兰在后面使劲拽下衣角。 左撇子扭头看向老婆子。 干啥,啥意思? 白玉兰冲他眼神闪了两下。 大女婿语气虽然不好,但是很明显不是在生气,更不是和稻在发火。 人家就是想回家,还得是媳妇陪着回的那种,这点儿事还看不明白嘛,啧啧,真是,白长个脑子。 白玉兰指望不上老头子能明白过来,难怪娘常说,她家撇子是木头脑袋,只能自个打圆场,对大女婿笑道: “那行,实在惦记家里,想回去就回吧,回去也能睡个好觉。不过,孩子得放在这,甜水早就睡着了,别折腾她。稻啊,你跟着回去,明早你们再来。还有,满山?” 杨满山顶着一张喝红的脸,看向丈母娘,您老说。 “你大姐夫喝成这样,你赶车吧,送他们一趟。送到后再回来。我瞅你晚上没咋吃东西呢,等你回来,娘给你擀点儿面条,你再垫垫肚子。” “不饿,娘,别麻烦,你老歇着,给我留个门就行。” 事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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