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昨天,今天的日子更灿烂了几分。这路上,天然去雕琢的树木和花草。虽形态比不得王府里那些被人悉心排布照顾的。但那种自由且悠闲的感觉,是王府里的那些学不来的。 其实这几天付笙的异样并不难猜,又是素衣又是素食的,多半是在纪念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但肯定不是纪念许安瑗,先不说许安瑗是在冬天离开的,付笙可还一直坚信许安瑗能回来。所以这份缅怀追思的心情绝对不是给她的。 生父尚在人世,那就只能是生母了。 当然也不排除是付笙的什么好友之类。但许苑堇有这个怀疑之后,去问了月儿。月儿没绿荛知道的多,但比起一无所知的许苑堇,她可算得上是知道太多了。 付笙和许安瑗成亲的那一年,守孝期刚满,因为三年前他生母——惠妃——仙逝了。至于死因,都说是染了恶疾,因病而亡。 但是这样的话,付笙的神色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在恨着她呢?许苑堇不明白,月儿也没说那位后妃有虐待过她儿子呀。 “王爷、王妃,到了。”于一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又轻又低。 下意识地去看付笙,结果只瞟到了他起身下车时的侧脸。 许苑堇跟在他身后,刚掀开车帘,就看到了一片密林,层层掩映,密不透风也不透光。 “王妃。”于一压低身影喊了愣在那里的许苑堇一声。 许苑堇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树林很熟悉,下了马车扭头一看,这股莫名熟悉的感觉得到了印证。 付笙这一次依然没有等她,自己一个人,身姿挺拔,光是背影都显得尊贵倨傲,正一步一步稳稳地攀着那仿佛能通天的台阶。 但可惜,这漫长而陡立的台阶尽头,是上一次付笙差点恼羞成怒把许苑堇杀了的佛门圣地——般若寺。 “还是不能告诉我来这儿干嘛吗?”许苑堇盯着付笙孤傲的背影,偷偷问于一。 于一没有言语,直接伸出胳膊摆出姿势,示意许苑堇跟上付笙的脚步。 许苑堇无奈长叹一口气,希望这几个月的休养生息,能让她不至于爬这楼梯的时候累死。 明明来时还是一路艳阳高照,可走在这一级一级的台阶上时,许苑堇却觉得天有些暗了,不知是否是因为沿阶整齐分布的那一排排高耸茂密的树木使然。 事实证明,体力跟好好吃饭关系不大。 许苑堇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站在寺庙门口,再没力气装出任何王公贵族的姿态。 付笙冷着脸睨了许苑堇一眼,耐心告罄一般径直提步进了寺内,又把许苑堇扔在了身后。 许苑堇匀着气盯住付笙的背影,暗暗提醒自己,今天付笙很可怜,别跟他置气。 “太子呢?还没起?”皇后刚刚接受完后宫一众妃嫔的请安,立即就来了东宫,此刻锦衣华服,贵气逼人。 门口站着的两个奴才照实回话,“回皇后娘娘,已经起来了。” 皇后的表情沉的可怕,没戴上一贯温和慈善的面具,她冷着声音命令那两个拦路的奴才:“那你们堵着路是什么意思?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吗?” 两个太监立刻扑通下跪,“奴才不敢,只是太子殿下吩咐奴才们不准让任何人进去。” “任何人?本宫养了他二十几年,也成外人了吗?”不怒自威的语调,压得两人不自觉地把头埋得更低。 “让母后进来吧。” 听到屋内的声音响起,皇后如刀剑般锋利的眼神从那两个奴才身上收起,她将自己尖锐的下巴微抬,绣桔从善如流地上前一步把门推开。
第70章 入局 “贫僧拜见王爷。”住持手掌竖在胸前,颔首垂眸向付笙致意。 付笙没有理会,只是站在一片香火气的殿中,抬头沉默地看着那尊金身的硕大佛像。 “许小姐近来可安好?”住持看向许苑堇,微笑寒暄。 许苑堇点头,“又见到您了,谢谢您送我的手链。”说着,她抬着手腕转了转,眉目间都是温和的笑意。 “许小姐客气了。” “称呼她为齐王妃。”付笙蓦地插了一句话,并且及时地补充了不听话的后果,“如果您不想这里被夷为平地的话。” 许苑堇斜瞄了付笙一眼,对住持说:“我对称呼没什么在意的,您听他的就好。” 要不是今天付笙情况特殊,就冲他这话,许苑堇一定撕下这张笑脸跟他闹一番。 “东西呢?都准备好了吗?” 住持点头,“已经布置好了,您直接过去便可。” 许苑堇正一心等着付笙去办他的事,自己趁机会跟住持问点儿东西,结果付笙走到她跟前,停住了步子。 “跟本王过来。” 就冰冷地扔下这几个字,付笙擦着肩走过许苑堇身边。 原以为会看到什么牌位之类能显示身份的东西,结果跟着付笙进了一间禅房后,许苑堇就被勒令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直到午后出了门,她也不知道付笙在那儿打坐念经是在干什么。 贸然猜测在这种情况下属实不敬,许苑堇也就没再往深了想,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看着被供奉在案上的一尊菩萨像游神。 闲着没事干,能想的,只有身体里先前的那个租客许安瑗,以及她和那几个男人的关系。 王公贵族的生活都这么混乱的吗?不是他们最注重名声脸面吗?还敢这么搞? 许苑堇越想越烦,忍不住在心里把这些人挨个数落了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苑堇又饿又渴,膝盖还疼,悄悄拿胳膊撑住地板想减轻一点儿膝盖上的压力时,撇到了就在几步外的付笙。 禅房很小,比许苑堇从王府醒来之后见到的一切房子都小。窗户也只有一扇,斜对着那狭窄的床铺。付笙此刻就盘腿坐在那里,双手合十在胸前,腰背直挺,双眸轻轻合着。 光从小窗的缝隙间挤进来,又在他身上铺散开。让他整个人一半照在光下,一半隐匿于黑暗。一时间说不出的违和,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合适。 许苑堇收回视线,在蒲团上重新跪稳,将脊背立直,于胸前合掌。 她虔诚祈愿众生安稳、无苦无难,包括付笙,包括他已逝的娘亲。 “母后。”付珩躬身行礼。 没有等到那句「免礼」,付珩收到的只有巴掌落在脸上的清脆响声和一层火辣辣的疼。 屋里缭绕的薄薄香火气对于皇后而言,就是浇在火上的油,她厉声呵责付珩:“你什么意思?谁准许你这么做的!” 付珩将被打得偏向一边的脸重新摆正,眼底毫无怨恨和恼怒,依然平淡如水,回应皇后的话:“是儿臣自己要这么做的。” 皇后眼神变得越发阴狠,“你是不是在这个位子上待得太舒服了,都忘了你能有今天是借了谁的光!” “儿臣不敢忘,也不会忘。”付珩语气不变,听来却显得谦卑,“儿臣能侥幸当上这太子,全凭皇弟和母后恩赐。” “你最好是真的这么想的!”皇后的怒气在甩袖将案上摆放的香炉和贡品掀翻在地上时,终于平复下来。 她站在主位的台阶之上,抬着头,居高临下地睨着付珩,用那温婉的嗓音道:“说说你祭拜那个贱人的理由。” 付珩还躬着身,还垂着眸,他看到了在地上滚落的那一堆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东西,此刻全都成了要被丢弃的垃圾。 可是他不能有任何表示,只能卑微恭顺地仰起头、抬起眼,去仰望那个站在高台上的女人。那个,他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其挫骨扬灰的——仇人。 “行了,走吧。”付笙突然出声,把已经完全沉浸了的许苑堇吓了一跳。 她看向付笙,“可以了?” “嗯。” 终于能站起来了。许苑堇心里松了口气,说实话,跪了这么久,她膝盖都没感觉了。 用手撑住地板想借力起身的时候,许苑堇又猛地跪在了蒲团上,索性压根就没起来多少,这一下摔下去也还好。 付笙拉开房门,屋外焦急等候了好久的阳光兴高采烈地扑进他的怀里,然后又蹦跳着爬到许苑堇背上。 现在,两个人都完全被笼罩在温暖灿烂的春光里了。 “怎么还不起来?”付笙微微皱着眉,不悦地看着弯腰爬在那里的许苑堇。 许苑堇回头,尴尬地扯着嘴角,“起不来。” 付笙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手伸出来递向许苑堇。 “谢谢啊。”许苑堇抬手抓住。 这一下,站是站起来了,就是—— 付笙胳膊圈在许苑堇腰上,另一只手撑住背后的桌子,对着爬在自己胸膛上的人问:“你是故意的吗?” 许苑堇想硬气点从他怀里退出来,但是现实不给她这个面子,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试探地跟付笙解释:“我说跪得有点儿久了,腿麻,你会信吗?” 付笙信了,但付笙不想体贴她。所以在许苑堇差不多缓过劲儿之后,他提步出了门,许苑堇则被逼无奈的假意顺从,跟在他身后。 “你就不好奇本王今天来这里做这些是为什么吗?”走了一段路后,付笙随口问起许苑堇。 这一路上空无一人,安静的只有丛林间传来的鸟鸣,和河流淌水的声音。 许苑堇摇头,“不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付笙这么问肯定是居心不良想把她拉进某个不可回旋的危险境地,她才不上当。 但是,付笙什么时候尊重过许苑堇的意愿呢。 他依然缓步慢行于廊檐间,扭头望向那周遭盎然的绿意,闲话般道:“安瑗曾经帮着皇兄和本王,杀害了上一任太子。” 不给许苑堇反应的机会,他又道:“而现在,你是安瑗。”
第71章 阴谋钩织的从前 “哎……”许苑堇长长叹出一口气,“你不饿吗?” 付笙停步回头,不解许苑堇为何是这种反应,“你不在意?” “我在意有用吗?”许苑堇无辜地盯住付笙,“没用呀。我连你想杀了我都毫无办法,你想利用我、陷害我,我又能怎么样呢。” 冲击力太大,许苑堇可能是处于一种应激的平静之中。但心里也更加坚定了要逃离王府的决心。 这浑水,她不想蹚,也不敢蹚。 付笙静静地看她,没有感情地吐出两个字:“很好。” 接下来的坦白,就毫无疑问了。付笙对许苑堇说:“付珩跟本王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大我三岁,我出生时,他被抱去给多年无所出的皇后抚养。” 不需要许苑堇的回应,甚至都不需要许苑堇有任何表情,付笙自顾自地往下说:“本王幼时,父皇很宠爱母妃,所以皇兄在皇后那里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但面上暂且还能过得去。可当皇后终于怀上龙胎之后,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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