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领命退下。 高山之上,密林深处,供奉着金身佛像的大殿里,檀香萦绕。 小沙弥又往香炉里添了几炷香,住持则跪坐蒲团上,左手竖起在胸前,右手一下一下敲着木鱼。他面对着佛像,而佛像之下,是一串浸在水里的玉珠手链,赫然是许苑堇晚上所带那只的模样。 “王妃?”月儿端着一碗切成块的西瓜进了屋里的时候,许苑堇已经跑到了床上。 听到耳边的声音,许苑堇声音显得虚弱,道:“我睡会儿,有点儿累。” 莫名席卷而来的疲惫让她从身到心都难受的厉害。 “您看起来很不舒服,奴婢还是去请大夫过来给您看看吧。”月儿说着就要起身。 “月儿。”许苑堇叫住了她,安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累,睡一觉就好。” 话说完,许苑堇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今天是给陈国那位远道而来的帝王置办接风宴的日子,付笙一早就进宫去了,月儿想去找他出个主意也没有办法。 月儿心急。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实在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了,出去拿了些冰块装在盆里放到许苑堇床边,又把拿水浸湿了的巾帕叠成方块搭在许苑堇额头上,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旁边给许苑堇扇着风。 夜色如墨,在一番热闹的觥筹交错的晚宴结束后,皇宫也终于又安静下来。 “弟妹怎么没来?”付珩与付笙并肩而行,往宫门处走着。 “前些天贪玩,顶着日头到处乱逛,回府后便中了暑。” 付珩含笑,“失忆后她倒越发像个小孩了。”调侃之后,下一句话就显得用意颇深,“跟以前都快判若两人了,你说呢?” 付笙面色自若,只当付珩是在开玩笑,以同样的态度回道:“皇兄说的是,安瑗如今在外人看来确实跟以前差了很多。但因她从前在臣弟跟前就是如此模样,所以臣弟倒觉得也并无什么差别。” 这兄弟两人都非等闲之辈,付笙虽是玩笑之言,但实际什么意思付珩不可能听不出来。但这层窗户纸留着还有用,戳破了反倒不好看了。于是他道:“辞修跟弟妹伉俪情深,真的是煞羡旁人啊!” “皇兄尽早娶位太子妃回来,也就早日从这「旁人」之列里脱身了,岂不为好?” “也就是你这种福泽护佑之人能说出这种话,遇上一个情投意合的人不比登天简单。” 付笙笑而不答。 到了宫门口,兄弟二人又是一番简短的寒暄,付笙风轻云淡的与付珩谈笑风生,没有丝毫异样。可等付珩一离开,他立即转身,脸色变得烦躁又凝重。 “王爷。”于一拱手行礼。 付笙上了马车,冷声道:“快回府。” 一晚上,从见到陈桓的那一刻开始,付笙就不知为何心猛地一悸,自那之后就心烦意乱。思来想去付笙不得其由,他清楚这并不是简单地所谓遇见情敌而产生的不悦之类的情绪。 他是实实在在地心慌,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一般。上一次这样是在自己的母妃被人下药毒害之前,那时危险悄然接近。而他却只能一无所知的任由心脏被恐慌和无力拉扯撕裂。 一路上,于一都赶着马车飞驰,硬生生将回府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马车刚停下,于一打算向里告知付笙时,那人已经着急地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管家在门口恭候着付笙回府,正估摸着这人应该在半路时,一抬头就看到了付笙大步流星地进了府,脸色难看。 他赶紧迎上前去,“王爷。” “王妃呢?”付笙浑身都被焦躁不安和戾气阴沉笼罩,十足的危险可怖。 管家不敢耽误,立即回话道:“在屋里,月儿说她睡了一下午,刚刚去问时还没醒。” 付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加快步子,一心只想立刻赶到那间屋子里。 千万不要出任何事,千万…… 人为什么会像神明乞求或者祷告,因为他们有超出自己能力的奢望。因为自己无可奈何,才会寄希望与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神鬼。 付笙从前肯定自己不会有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的一天。实际上在这一刻之前他也确实从来没有这样过。 但世上从没绝对之事,他乞求神明怜悯眷顾,今天只是个开始而已。
第100章 噩梦 付笙没有对院子里仆役们的请安充耳不闻,穿过那些人直直地走向点着烛火的屋子。 门被猛地推开一刹,昏睡了一下午的许苑堇睁开了眼睛。 “奴婢给王爷请安。”月儿和绿荛朝他行礼。 付笙不理,一步一步地走向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听到脚步声,许苑堇侧头。双眸不期相触,许苑堇面无表情,而付笙心里松了一口气。 “有哪里不舒服吗?”付笙将声音放得又轻缓又温柔。 许苑堇额上布着一层薄汗,没有出声,只是用一种极其陌生的视线看着付笙。 付笙又走近了几步,在床边坐下。距离被拉近,他看到了许苑堇头上的汗水,目光不离她,抬手道:“拿块帕子来。” 月儿机灵,立刻把自己手里拿着的布帕放到付笙手上。 “听管家说,你睡了一下午,怎么回事?”付笙说完,没等许苑堇开口回答,又自顾自地继续道:“头上这么多汗,做噩梦了吗?” 或许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付笙的头,他现在满心都是一种酸胀的感激之情,让他一向冷静的大脑也被搅乱,只知道眼前这人还完好存在就已经足够庆幸了。 许苑堇眨了眨发涩的眼睛。如果梦到许安瑗是一件坏事的话,那么她确实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绿荛,去请大夫来。”付笙轻轻擦着许苑堇额上的汗,扬声吩咐道。 许苑堇张了张干涩的唇,想跟付笙说她梦到许安瑗了。 “知道你难受,等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再稍微忍一忍。”付笙根本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神情、语气和动作有多么温柔。 许苑堇看着、感受着他的这份体贴和关心。最后选择了合上唇,只稍显费力地从喉口推出声「嗯」作为回应。 还是别说了吧,说了可能就会被杀死。付笙这么聪明,只要自己把这件事说出口,一定会被他察觉的,察觉到——许安瑗也在等着他杀死她。 “王爷,大夫请来了。” “草民参见王爷。”提着药箱的大夫向付笙拱手行礼。 付笙起身,颔首致意。“劳烦您帮本王看看王妃是怎么了。她睡了一下午,而且脸色苍白,还发虚汗。” 月儿将床帘放下,只牵着许苑堇从帘子底伸出一只手,又用丝帕盖在手腕上,一切都无比妥当,这才让大夫近了跟前。 许苑堇似乎还沉在梦中,不言不语地任月儿摆弄。 她呆呆地望着床顶,眼前又浮现出了许安瑗的脸——那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比起新奇,许苑堇看到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仿佛要把她压垮的恐慌。 许安瑗看向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不友善。许苑堇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许安瑗看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太复杂也太冰冷。就好像是看着一个必死的戏子,满是轻蔑和凉薄。 “你就是我的替身?” 许苑堇惶恐不安时,听到她对面那个人从唇齿间吐出这么一句。尽管心脏因为无名的恐惧跳得极其剧烈,像是下道:“不是。” 许安瑗勾唇,只字未言,就把自己的不屑和嘲笑向许苑堇表达了个彻底。 这一幕何其熟悉,许苑堇看着对面那张脸,想起了付笙也总是这样笑,在她坚定表明自己不是他人替身的时候,这样嘲讽地对着她笑。 “承认我的名字吧,你的身体,只会属于这个名字。”许安瑗话说得轻松又肯定。 许苑堇紧咬着牙关,不是因为气愤,而是因为恐惧。许安瑗的气场太恐怖,阴冷得不似活人,更像从地狱而来的使者,用杀死别人灵魂的方法获取自己的新生。 她是想反驳的,就算自己的灵魂因为恐惧而不断地颤抖,许苑堇还是想反驳。可不管她如何努力地张口,声音都在唇齿间被消解。 “告诉辞修,我很满意他如此爱我。” 在这一句之后,许安瑗就消失了,在许苑堇的梦境中消失了。 “我是许苑堇!”她刚刚拼尽全力反复在口里凝聚的话在许安瑗消失的一刻终于得以脱口而出。可,只有环绕周身的一片虚无渺茫听到了。 这就是她跟许安瑗在她昏睡之时的交流,如此短暂,却让许苑堇感觉仿佛用了一下午的时间。 “禀王爷,王妃脉象稍有些虚弱,应当是中了暑气,吃几服药降降肺腑的火气便可。” “好,麻烦您了。” 许苑堇被这对话从回忆中拽回。 “绿荛,跟着大夫去取药。” “是。”“老夫告退。” 床帘被拉开了,许苑堇眼前明亮了许多,她心情复杂地去看付笙。 那人脸色舒缓了几分,拿着丫鬟递过来的凉茶坐到床边,说话时竟然带了几分宠溺:“要你装病,你还真病了。” 随后,就想把许苑堇扶起接进自己怀里。可这动作最终还是顿住了,他在触及到许苑堇那双眼睛时,清醒了过来。 许苑堇假装并不明白他的意图,顺着他的力靠着床背坐好,伸出手示意付笙把茶给她。 付笙垂眸,将茶杯递到许苑堇手里。也不往床边坐了,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坐下。 “我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能中暑了呢?”许苑堇自然道。 付笙收起所有的情绪,平淡道:“天气越来越热了,别总出去晒太阳了。” 这话说得满是敷衍,许苑堇却假意没听出来,应声:“知道了。” 月儿拿着扇子站在边上给许苑堇轻轻扇着风,偷偷抬眼去看自己的主子,看到那脸上强撑出来的轻松模样,心里一阵酸疼。 “既然病了,好好休息吧,本王先回去了。”付笙的脑子现在也乱做一团,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都冷静下来认清了眼前之人并非安瑗,可还是想要去看她,还是蠢蠢欲动地想去关心她。 最后只能像懦夫一样,选择逃跑。 “不说陈皇的事了吗?”许苑堇问他。 付笙只淡淡地扔下一句「之后再说」就一下不等地离开了。 许苑堇双手握着茶杯,垂下眸看里面泛着波纹了水面。 被他看出来了吗?她的不对劲……
第101章 病情加重 如果说前一天下午只是疲惫的话,许苑堇觉得从今天早晨还没醒的时候,她就跟快死了一样,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不难受的。 她掀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扑洒进来的阳光。心里些微轻松了一些,好歹只是觉得快死了,而不是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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