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迎头痛击自然指的是被打碎的魔药了。 晏菀青一直忘不了房其琛精神图景里那座一直在燃烧的村庄——那座因无法阻止瘟疫蔓延而不得不采取极端举措的村庄, 而导致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巫毒的仿制品。 如果说, 连一个名不见传的药剂师制出的魔药都有如此威力, 那么被冠以“最近接荒野女巫”名号的第264号亲手制出的巫毒, 又会多么恐怖呢? 想到这里, 她环视四周,目光在坐在身畔的房其琛和躲在丈夫怀里的短发女子身上扫过, 前者在得知女巫的死讯后陷入了沉默,而后者视线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枯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菀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平静,没有了女巫,就没有解药,作为铁定会被感染的对象, 她自知死路一条。 “我仔细的观察过,洪水已经蔓延到了王国和联盟的境内,按照这个速度,大批民众被感染是迟早的事情,”用勺子搅拌着锅里的热汤,半生经历过不少风浪的杨明倒是神色如常,“奇怪的是,按照我对巫毒的了解,最早接触的我们早就已经毒发身亡了才对。” “先生的意思是那瓶药或许并没有什么功效吗?”名为“阿映”的向导急忙问道,他一边说一边又将怀里的女子裹紧了一些,就好像她并不是强悍的哨兵而是一尊瓷娃娃。 “我的意思是,或许咱们都掉入了思维定势。”杨明慢条斯理的说道。 “思维定势?”房其琛终于开口说出了几人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杨明点了点头,“没错,仔细想想的话,就会发现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都禁不起推敲。” “按照制药者本人的说法,他是在模仿荒野女巫的巫毒,那么这里就出现了一条悖论——根本没有人知道巫毒到底是什么样的魔药。” 面对者孩子们投过来的好奇求知眼神,作为所有幸存者中的最年长者,杨明不得不坐下来给这一群可以给自己当孙子孙女的小兔崽子们指明方向。 “我们对巫毒的所有了解,都是来自于传说和野史,还有前线那些拙劣的仿冒品,可你们不要忘了,在今日之前,荒野女巫的实验室也同样是传说,并且所有人对此深信不疑,但结果是什么?结果是我们所有人都被摆了一道。” “您的意思是说,巫毒也有可能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房其珩从丈夫的怀里撑起身,她药瓶破碎时离得最近,受到感染也首当其冲,此时的脸色着实算不上红润。 “不,我的意思是,这里面有蹊跷。”杨明摇了摇头。 “既然从来没有人见过巫毒,那么为什么第264号通缉犯能那么肯定的说自己是仿照巫毒制作的魔药?”身上披着房其琛的外套,作为在场体质最虚的那个,晏菀青觉得自己与感冒只有一线之隔,“当初他第一次将魔药拿出来的时候,语气是非常肯定的,如果不是他在吹牛,那是不是说明……他见过真正的巫毒?” “你这孩子确实很聪明,”杨明看了女孩一眼,夸赞道,“没错,问题就在于这里。我知道,少爷、小姐还有阿映,当然还包括清道夫先生,你们以前碰到的药剂师大都是叛军出身,制造着一场又一场的灾难,因此难免会被经验蒙住眼睛,但深想一下的话,就会发现,我们要讨论的这位主角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第264号通缉犯当然与其他人是不同的,他一手炮制了震惊世界的“7月5日投毒案”,获得了NO.264这个编号,与此同时,与他制毒手法同样惊人的是在这场投毒案里,竟然没有出现任何死伤。 是的,没有任何死伤,所有的受害者都在几天后陆续自然醒来,王国在第一时间就派了最好的医师前去检查,得出的结论是“全部健康”。 从始至终,女巫都与“嗜杀成性”沾不上边。 一个人的本性不会轻易改变,换句话说,一群人还能坐在这里对他品头论足就说明了第264号通缉犯的心慈手软。 这也意味着,无论那瓶魔药的作用是什么,起码最初的目的不是用来制造屠杀。 “得,既然咱们几个侥幸能在死神手里苟延残喘几天,那我就把丑话说在前面。” 清道夫一口喝干了汤碗,用手背擦了一把嘴。 “在座的诸位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很清楚,咱们要是想活下去,就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烂在肚子里。” 见没有人搭话,清道夫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女巫死了,谁也没办法阻止药物的传播,黑街周围估计已经全部沦陷,光边境就有足足数十万人,这些人会因经商、访友、出游、求学等原因来往于世界各地,不出三个月,女巫的魔药就会靠着他们传遍世界。” “除非从现在开始就对感染区进行灭绝式屠杀,否则扩散是无法避免的未来,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毕竟女巫未必会杀你,但自己人还是很乐意捅你一刀的。” 对于无法控制的瘟疫魔药,世界各国的态度倒是空前一致,都是宁肯杀错也不肯放过,若是做的过火激起民怨,就推出一只替罪羊,就像大总统对房其琛做的那样。 晏菀青觉得,这样极端的举措固然并不正确,但其实也与错误无关。 “我知道了。” 出乎其他人意料,第一个对清道夫做出回应的竟然是房其珩,只见她扶着丈夫的肩膀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 “荒野女巫实验室里的药物流出来污染了水源,原本到手的魔药也被水冲走,事到如今,血色苍穹已经没有了继续逗留的理由。” 此言一出,杨明和阿映也跟着站了起来。 “老哥,”她对着房其琛扬了扬手,“事到如今,你要不要考虑跟我们走?” ……跟他们走? 晏菀青悄悄竖起了耳朵。 “黑街毁于一旦,河水被药物污染,也没有拿到他们想要的赠礼,一旦回去,等待你的就是军事审判,不如直接跟我们走,叛逃了事。” 她说的一点没错,唯一没说的是,若是房其琛叛逃,那么作为星空海盐塔仅存的当事人,晏菀青的处境会糟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下意识的手握成拳,晏菀青不动声色的扭头看向青年,却发现青年也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婉拒了妹妹的请求。 “不,我不能走。”他如此回答。 “哥哥你有时候未免太温柔了。” 房其珩没有再开口劝说,她深深的看了久别的兄长一眼,转身带着丈夫和管家一同离开。 “那么我也走了。” 与军部只是私下交易的清道夫也站了起来,对着二人吹了一声口哨。 “我的佣金先存你们那里,要是以后还能活着见面,可别忘了付账。” 他们都走了。 莫名有些惴惴不安的晏菀青把自己往披着的外套里缩了缩。 “做好准备,”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房其琛抬手放在了有些惴惴不安的女孩头顶,“我们要打一场硬仗。” 他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二人就被正在搜索幸存者的军队团团包围,从这些人的嘴里,晏菀青终于搞清楚了现状: 从地底涌上的河水彻底冲垮了黑街上老旧的建筑,带着哀嚎的居民和破碎的木板冲向了与之相连的王国和南方联盟,两个国家的军队在反应过来后封锁了整个黑街,让这座在神秘氛围笼罩下坚挺了一百五十年的灰色地带彻底变为了历史。 那瓶被打碎的魔药随着奔涌的河流被传播出去,或许很快就将蔓延到整个世界。 搜索的士兵对外表娇弱的晏菀青态度温和,可惜面对一旁的青年时又完全是另外一张面孔。 “按照军令,对第75号通缉犯施以逮捕。” 小队长的话音未落,所有的士兵都如临大敌的提起武器对准了手无寸铁的青年。 晏菀青疑心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只不过这是一场噩梦,而当房其琛不做任何反抗的被前来的士兵扣上手铐并收押时,她知道,这场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40章 糟糕的对话。 晏菀青从来没有想过, 再次坐上军部的飞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彼时她正被一堆似曾相识的仪器包围着,周围俱是实强核弹的军人还有来往穿梭的医生,而被硬换了一身衣服的她则是被按坐在一张木椅上, 直面着一名笑得温柔可亲又莫名虚伪的女士。 “真是可怜的孩子。” 比起登上军用飞艇, 更适合出现在高雅沙龙里的女子微微一笑,开合的角度和勾起的弧度都像是计算好的一般恰到好处,让晏菀青想起了学院走廊里悬挂的历代校长画像,透出了一股子批量生产的味道。 优雅、精准却毫无生气。 一股不易察觉的烦躁渐渐爬上了女孩的精神末梢, 她左手伸出手指卷了卷自己的鬓发,右手的大拇指则与食指摩擦, 正是不安开始蔓延的先兆。 晏菀青不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总会让她想起以往不愉快的经历。 “好不容易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向导学院毕业, 本以为能大展身手, 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我真是为你感到痛心。” 女子这么说着, 将两杯冒着热气的可可放到了二人中间的桌子上, 她的手上涂着漂亮的甲油, 连带着有着完美弧度的卷发, 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有着精心的保养。 “哦对,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她将其中一杯向着女孩的方向推了推, “我是隶属于王国军部军务处士兵心理与干预科的安杰娜上尉,请原谅我过于随意的着装,接到通知时我正在度假呢。” 骗子。 晏菀青对着她露出了半是紧张半是局促的笑容。 军务处根本没有这个科室,可能是看着她刚毕业就顺口编了一个归属吧,考虑到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不一定弄清楚自己所属区域的执行长官是谁,她绝对料不到一名小小的毕业生会闲着没事去了解王国各个机构的构成和分工。 毕竟, 谁能相信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毕业生的目标竟然是当王国的大总统呢?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眼前的女人绝对不会出自她口中的“军务处”,毕竟军部的人不会对她的情况一知半解不说,也不会二话不说就把自家老大的儿子铐上带走。 既然不是军部,那么剩下的选项就不多了,可说到视房其琛为洪水猛兽的人,怎么想也只有一个——掌握了王国百万民众命运和生死的大总统阁下。 考虑到眼前的女人是个实打实的普通人,这个猜测就更为可信了,毕竟“那位大人”对同胞的偏爱和他对军部的猜忌同样出名。 “甜品一向有助于镇定精神和安抚情绪,”女人示意女孩端起杯子,“特别是在经历了刺激的冒险之后,虽说军部的饮品一向索然无味,但我相信这一杯还是值得一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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