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文森特顿了顿,他眉头一皱又紧接着解开,沉吟了片刻,“……但其实,臣心中有一人选,用好了反而是一道奇兵。” “谁?”希沃饶有兴致的问道。 “被您关在地牢里的那位。” “他?”青年脸色一变,“我们杀了他母亲,还指望他能帮我卖命?” 文森特压低了声音:“话是如此,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件事,不是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希沃睁大了眼睛,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伸手抓住椅背稳住身形,将信将疑的问道:“你……确定吗?” “臣跟在卡特罗身边已有二十年,与那人也打过数次交道,”文森特开始为主人分析,“他是一把纯粹的军刀,只在乎自己的任务,无论统治国家的是大总统还是国王,谁坐在这个位置上,谁就是他的主人。” “所以他才在知道卡特罗大势已去后杀了他……”希沃喃喃自语,“而且他是房暄容的儿子,军部不会排斥他……文森特!文森特!” 越说越激动的青年拍着椅背,用火热的目光注视着一手把自己养大的老人,语调是微妙的飘忽与轻佻,“你拿着我的手书,去地牢一趟,好好迎一迎咱们的新盟友。” 于是,在这场书房密谈的一小时后,总统府阴暗的地牢迎来了隆重的访客,负责看守的卫兵手持点燃的火把,一路在阴暗的地道里小跑,七扭八拐之后,他才在一间漆黑的牢房前停下,火把的光亮隐隐约约照出了其中隐隐约约的轮廓。 卫兵注视着牢房里的黑影,吞咽了一下口水,脸上露出了近似敬畏的神情,踌躇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定,用嘶哑到不行的声音说道:“少校,有人要见您。” 牢房里的黑影一动不动,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见状,卫兵闭了一下眼睛,格外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以下话语: “……暄容大人战死了,希沃陛下有了新的御令……“ 然而那句礼节性的“恭喜”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是啊,他可以对国王说恭喜,对元老院说恭喜,对边防军长官说恭喜,甚至对那几个被吊在军部门口的傻蛋说恭喜,唯独对眼前之人说不出也不能说那个词——因为,对方的荣耀沾染着生母的血迹。 “……您是新一号了。”最终,他还是艰难的说完了这短短六个字。 话音刚落,卫兵感觉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紧接着是铁链碰撞发出的“叮当”声,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那人穿着单薄的囚服,全身上下被铁链锁紧,嘴唇紧抿。 “带路吧。” 他如此低声说道。
第75章 军刀。 “血压正常, 心率正常……实验体身体特征平稳。” 刺鼻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晏菀青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个女声在自己头顶响起,想要睁眼查看, 沉重的眼皮却纹丝不动。 “把结果拿给我。” 一个熟悉的男声紧接着响起, 平铺直叙的语气令她回忆起了在向导学院地下研究所的日子,那时候也是每次都会从手术台上醒来,没日没夜的配合着心血来潮的陈洛进行着只能用“疯狂”来形容的实验。 “教授,她的状态非常稳定,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进行如此精密的检查,”之前的女声说道, “我们应该把她的真实状况向上汇报, 军部会……” “安杰娜, 你听说过变色龙吗?”男人打断了她的话语, 把话题转到了乍看丝毫不想关的地方, “为了更好的生存和捕猎, 变色龙会将自己的肤色与环境同化, 让人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我当然知道这些。”女声听起来像是被冒犯到了。 “哇哦, 别露出恐怖的表情, 我并不是想要惹你生气, ”男人的语调相当轻松,“在哨兵和向导完美出炉之前, 荒野女巫制造了数也数不清的失败品,有些纯粹是毫无理智的野兽,有些则半点特殊能力也无,她将高塔所在的城镇作为自己的据点,一点一点的改造着当地的居民,而她最后的杰作则改变了整个世界——我知道我不应该表现的太狂热——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哨兵和向导被圈禁了起来,可那些失败品去哪里了?” “各国在荒野女巫失踪后就清理过黑街……”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男人打了个响指,“明显异常的实验体当然会被屠杀干净,但那些外表与常人无异、并且也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呢?” “在那个时候,除了荒野女巫本人,谁也不清楚到底应该怎么去辨别正常人与实验体,判断的依据无非是能不能跑的飞快、是不是力大如牛之类的粗陋条件……” “你是说……”女子显然吃了一惊,语调一下子就高昂了起来。 “虽然我下面所说的都属于王国最高机密,但安杰娜你身为向导应该很清楚——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都是无法与纯种人类通婚的,”男人继续说道,“因为你们与他们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生殖隔离,可你见过的吧?那些自称出生于普通家庭的孩子。” “父亲和母亲都是在普通不过的平民,却在某一天意外的作为向导或者哨兵觉醒,从此离开故乡走入了象牙塔……多么悲情的故事,一看就是艺术创作的最爱,然而……纯种人类是绝对生不出哨兵和想到的,能生出哨兵和向导的就不会是纯种人类。” “纯种人类是普通人,普通人却不一定是纯种人类,”女子喃喃说道,“就算是哨向家庭也会生出无法觉醒的子嗣,那些孩子就会作为普通人被放入社会……最终,他们的孩子会在某一天觉醒回到哨塔。” “表面上来看,我们的世界泾渭分明,哨兵和向导从一开始就被从民众之间剥离了出去,而实际上,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男人说出了最终的结论,“我们只是在和披着人皮的怪物混居,而讽刺的是,你根本就无从判断自己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教授,你的意思是,这个小姑娘就是当初失败品的后裔?” “她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向导,即便天资聪颖,精神抚慰能力却非常之低,在我为她主刀之前,她甚至无法与哨兵达成链接,”一只手轻抚着晏菀青的脑袋,令她不安的动了动眼珠,“但完美向来是最无聊的事情,生物迷人的地方就在于永不停歇的进化,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走向何方。”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报告书上说她疯掉了。”沉默了半晌,女子才重新开口,“这有撒谎的必要吗?” “安杰娜啊安杰娜,”男子笑了起来,“你真的认为在总统府里发号施令的还是我们的大总统吗?” 女子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晏菀青的周围重新回归了寂静,她的意识也昏沉了起来,而当下一次清醒来临时,她发现在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单人床上,床头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麻利的削着苹果。 “唷,睡美人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是自己技术生疏,麻药下过了呢。”许久不见的陈洛一边打着不正经的招呼,一边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刀。 “……你怎么会在这里。”晏菀青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作为你的主治医生,不出现在这里才奇怪吧?”这么说着,陈洛推了推鼻梁上的单镜,咬了一口削好的苹果,丝毫没有为病号服务的意思,“我如今正好轮岗到了边防军这里,你挺到救援队到达就昏了过去,这才被送到了我面前,经过我彻夜看护才脱离了危险,听了有没有很感动?” 晏菀青对此不置可否。 “一号大人……他们安葬一号大人了吗?”她舔了舔干到起皮的嘴唇。 “暄容大人啊……真是可惜了,”陈洛沉默了一瞬才回答道,“葬礼就在明天,既然你已经苏醒了,我去跟军团长说一声,也可以让你列席。” “军部呢?”晏菀青问道,“帝都的军部没有反应吗?” “这你可就问到点子上了,”陈洛闻言收敛了笑容,“总统府在短短几日内就任命了三位新一号,全部被军部给倒吊着挂在了大门口,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军部要跟总统府撕破脸的时候,总统府给出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人选,你知道他们最后推出去当挡箭牌的是谁吗?” 晏菀青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极为糟糕的预感,被掌握在总统府手里,又能让军部熄火,这样的人选,她无论怎么想也只能想到一个。 “不会的,那是她的亲儿子……”手指紧紧的搅在被子里,女孩的面庞在苏醒后首次露出茫然的神色,“她不会让琛哥去背负卖母求荣这个罪名的……” “卖母求荣?不不不,以我对一号的了解,她当然不会这么做,”陈洛摇了摇头,“毕竟这可太小儿科了,她根本不会看在眼里,要玩就会玩个大的。” 晏菀青没有理会他的感叹,有一根线正在她的脑子里穿梭,将百思不得其解的过往一片片串联了起来。 从帝都到罗杰斯要塞,一号主动走进了总统府设下的圈套,她明知道前方是一条死路,却毫不犹豫的迈了进去。 为什么? 晏菀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此刻它正因手指的用力而发青。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已经活不久了。 失去了向导的哨兵寿命会大幅缩减,能活到四十岁就算是奇迹,而房暄容早就超过了这个界限,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一直在倚靠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在硬撑。 然而,人力终归是有穷尽的。 既然如此,她就要把死亡带来的利益最大化。 因此,她没有选择平平淡淡的在病床上闭上双眼,而是精心为自己准备一场盛大的闭幕。 罗杰斯要塞的血战足以将“房暄容”这个名字推上神坛,以此为中心延伸出去的才是她真正的后手。 所以,杀死她不能是别人,必须是房其珩,这份独一无二的荣耀会巩固她在血色苍穹的地位,足以将后者树立为叛军团体中新的标杆。 所以,她的死亡必须壮烈而冤屈,这样才能让一向蛰伏的军部名正言顺的走出阴影,与以总统府和元老院为代表的的贵族们相对抗。 所以,房其琛必须杀掉卡特罗,以此博得希沃和文森特的信任,被视为连接总统府与军部的唯一纽带,这样才能摆脱资历和排名的束缚,凭借着房暄容之子的光环,一跃成为军部的掌门人。 而晏菀青在这场闭幕表演中获得的小小荣誉,不过是房暄容为了安抚儿子而随手送出的礼物。 可房暄容的目的是什么呢?她绕了如此大的一个圈子,到底是要达到怎么样的目的? 晏菀青很清楚,那个女人做这一切的出发点必然不会是总被拉出来当遮羞布的“母爱”,一个真正爱孩子的母亲,不会逼迫女儿亲手杀掉自己,也不会对儿子不管不问十多年后再让他成为自己死亡的推手之一,就像是房暄容曾在天台对晏菀青承认的那样,当一个贤妻良母从来不是这位一号大人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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