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这样形容对他的感受。 岑如默注视着她的面容, 上面写满了坚毅不屈,或许还潜藏着对于慕星衍的担忧眷恋,而这种温暖的情感, 却独独没有半分与他相关。 他忽而诡异地扯了扯嘴角,语气森然。 “你很关心慕星衍是吗?那想不想看看, 他现在的样子?” 人在面对恐惧时, 是会下意识逃避的。 司云落咬着唇,正要想个什么办法, 让自己的关心显得不那么刻意,岑如默就已经挥袖化出水镜, 让她得以同步观看慕星衍那边的情况。 少年被一路拖行至暗室之中, 弃置于地的样子,像一条无用的死狗。 室内光线昏暗, 似在地下某处, 只有最高处开了一扇小窗, 外头明媚的日光透进来, 到了这里也变成了压抑的惨白。 窗棂投下一条条的影子, 映在慕星衍微微起伏的身体上, 似是刑罚到来前的宣判。 只消一眼,司云落便暂时放下心来。 他还活着, 还有呼吸。 伤口是旧的, 身上没添明显的新伤, 不过以他的自愈能力,也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恢复。 但他所在的这间囚室……她从未见过。 玄灵宗还有这样的地方?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 岑如默慷慨地向她解释, 暧昧的吐息迫近她的耳侧。 “想来你还不知道, 玄灵宗惩罚犯错的弟子, 并不只有思过崖这一个去处。” “师尊仁慈,这间暴室已经数百年未曾启用,听说人在里面惨叫,外面的人也决计不会听到,今日便让我们试上一试。” “什……么?” 司云落还未能理解他话中之意,画面中又多了两个人,正是方才拖着慕星衍离开的闻既白和卜随云。 而闻既白的手中,还握着那把锋利短匕。 他甚至还谦让了一下,将短匕往卜随云的方向递,似是请她率先尝试。 卜随云似乎有些怕,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将身子向一旁靠了靠,故意拉远一段距离。 闻既白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回到慕星衍身边蹲下,短匕的雪亮刀锋映着幽暗光芒,贴着他染血的脸颊滑过。 “等等。”卜随云突然出声,“别伤他的脸,其余随你。” “我懂得。”闻既白粲然一笑,“没了这张皮相,便会扫了师妹的兴致。” “只是我也不知,他能不能扛过今日。”他眼中流露出遗憾神色,“若是我不小心下手重了,便将他的这身皮子完完整整剥下来,给师妹做个人皮灯笼。” 卜随云明显抖了一下,催促道:“快开始吧。” 司云落隔着画面,似乎都能闻到阴暗潮湿的霉味,想必慕星衍更加不能忍受。 可她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闻既白的刀锋一路向下游走,停在了胸腹的某一处。 然后—— 他没有丝毫停顿,一刀捅了进去。 画面定格在慕星衍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之上,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倏然瞪大了眼睛,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苍白皲裂的唇瓣刚刚被血浸润,就被他咬得残破不堪,鲜血淋漓。 似乎是找准了正确的位置,龙尾凭空出现,碧绿色的鳞片失了光泽,同它的主人一样,生命力正在缓慢流逝。 刀锋继续向下划去,直到鳞片所在的位置,终于受到阻碍,难以寸进。 闻既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拔出满是鲜血的短匕,再次插入了鳞片的缝隙间,硬生生将龙鳞一片片撬了起来。 巨大的冲击令司云落头晕目眩,她强忍着想要干呕的冲动,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停下来……停下来!” 无人回应。 闻既白听不到她的声音,自然也不会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心头漫上不可名状的恐慌,这恐慌来源于,她怕慕星衍这一次真的挺不过去。 他会死。 司云落红着眼眶,仿佛刚刚意识到身边岑如默的存在,只能把他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主动扯着他的衣袖哀求。 “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说句话,只要你一句话,你让小白停下来……” “我、我求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放过他,放过他……”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多么无措可怜,方才的义正辞严在血肉模糊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岑如默似乎相当欣赏她这样的表情,用指腹抹过她眼尾摇摇欲坠的泪珠,看似温柔的举动,下一刻却强行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继续直视已经目不忍视的画面。 他的尾音甜蜜,淬着沾之即死的剧毒。 “落落乖,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要你永远记得,他此刻不人不鬼的模样。” 感受到她不肯放弃挣扎,仍要继续哭求,他又道: “如果你不听话,我会让他的下场,比这还要凄惨百倍。” 于是司云落被迫看着,伤口附近的龙鳞被连根拔起,弃至一旁。 闻既白下手其实又快又稳,不见多少流血,但裸露的皮肉依然十分显眼,就连卜随云也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明明只是一盏茶不到的时间,于司云落而言,却像永远那般漫长。 折磨的酷刑不会结束,一遍遍刺着她的心,凌迟一般的剧痛。 直到打开了足够大的伤口,闻既白竟然弃了短匕,将整只手伸了进去,用力而缓慢地,将一根柔软的长筋硬生生拉了出来。 而慕星衍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凄厉的痛呼霎时填满了整间暗室,让这肮脏血腥之地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慕星衍不是惜命的人,为人又疯,从小到大新伤旧伤不计其数,但哪怕浑身浴血、遍体鳞伤,他也从未在她面前如此失态过。 原来,他也是会疼的…… 司云落满脸泪水,拼命摇着头,试图用颤个不停的双手捂住耳朵,却发现岑如默早已将她的双手锁住,剥夺了她行动的自由。 “哎呀,看起来是很痛。你还不知道吧?即使是为你挖去护心鳞,他也没有吭一声。想来抽筋扒皮的程度,的确是不能同日而语。” “暴室的隔音效果还真不错,你要不要猜猜,他现在在什么位置?” 答案就在司云落心头呼之欲出,她试图否认,却被岑如默冷酷地打破了幻想。 “他就在这里啊,在你这间偏殿的地下。怎么样?你是不是一点也没发现?” 司云落的心头忽而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她只能听着慕星衍绝望的声音,却在他的头顶上方,与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待在一处。 那一瞬间,她真切地怀疑着,活过来是为了什么?如果她早已离开人世,是否今日灾祸便不会波及慕星衍? 答案是否定的。 哪怕没有司云落,岑如默照样会打开封印,造成如今混乱的局面。 罪不在她,也不在慕星衍,她存于世间,是为了拯救慕星衍而来的。 属于慕星衍的那根龙筋,散发着莹白色的柔光,已经躺在闻既白满是鲜血的手心里。 慕星衍已经没了声息,生死难料,闻既白对此漠不关心,只是抻了抻近乎透明的龙筋,发出一声感叹。 “原来他的龙筋天生短上三寸,怪不得无法化龙。” 话音未落,失了龙筋的慕星衍已无法再维持半龙之身,变回了人类的孱弱模样。 他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大片的血迹晕染在衣袍上,将原本月白色的衣衫全数染成鲜红。 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也没有人会去给他止血。 鲜血在他身下淤积,逐渐形成小小的血泊,润泽了干枯灰败的地面。 岑如默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只要确认闻既白恨着慕星衍,就可以代替卜随云为他所用。 毕竟破坏大阵封印,也少不了闻既白的助力。 再一挥袖,水镜凭空消失,他松了对于司云落的桎梏,任她缓缓倒下,大颗的泪珠尽数砸进锦被之中。 他不是不疼惜,只是更多的则是快意,凌驾于一切情感之上。 他轻松地翻身下床,重新理了理被揉皱的衣袖,慷慨表示:“你心情平复下来,可以随时找我。我等着你,落落。” 司云落将自己隐于暗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到岑如默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其实她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只是若转变太快,难保不会令岑如默疑心。 司云落喃喃道:“慕星衍……你一定要活下去。” 而做完这一切的闻既白直起腰来,在监视消失的同时,便眼疾手快地往慕星衍口中塞了一丸药,随后不甚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 “喂,该醒醒了,最短的时间,讨论一下我们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真的被抽筋扒皮的龙龙qwq 2.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但只有可怜的落宝不能和其他人通气qwq全凭和龙龙的默契 3.落落和龙龙都是很坚韧的人,没那么容易认输,只会想着绝地反击&自救 4.师兄是变态!是变态!(尖叫ing)
第190章 第190章 ◎“别让我失望”(一更)◎ 匍匐在地的少年仍是寂然无声, 卜随云有些担忧,刚要挪动脚步上前,暗室内却及时响起了微弱但清晰的咳嗽声。 闻既白对药效足够自信, 因而面对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意外,只是再度催促道:“快点, 我可不想死。” 慕星衍将淤塞于口的血沫吐尽, 说话的速度极其缓慢,或许是断裂的肋骨曾扎穿了肺, 让他的喘息声听上去像是个被迫超负荷运作的破旧风箱。 “是么……”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我看你不像……怕死的。” 闻既白被他这样一噎, 面上多了几分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正要反驳一两句,就被慕星衍提前打断。 “劳驾……扶我起来……我不习惯……躺着同人说话……” 的确, 现在这样不成体统, 像什么样子? 他虽然离经叛道惯了, 到底是出身世家, 自幼所受的教养礼数也好, 他的自尊心也罢, 都决不允许他继续狼狈下去。 况且……他要在此处,等一个人。 相见之时, 他也决计不希望被她看到这样一幕悲惨情状。 怕她会伤心落泪罢了。 没能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 闻既白忿忿地伸出手去, 和卜随云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之上。 即使已经依言照办, 闻既白也没忘咕哝一句惹他不快。 “真是金尊玉贵的少爷脾气。” 纵然那两人并没用多大力气, 如此幅度的动作还是牵动了慕星衍的伤口。 他的背紧贴着粗糙墙面, 鲜血从洞开的伤口中争先恐后向外涌, 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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