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此刻,她却完全没有安抚他的意思,而是僵着一张脸,语气森冷。 “不许叫我落落。” 这样的开场白显然会让人措手不及,慕星衍张了张口,没能再说出话来。 可她的眼是红的,泛着潋滟水光,明明就是才哭过。 是为了他?还是岑如默欺负她了? 司云落闭了闭眼,决定狠下心来,一鼓作气将话说完。 “慕星衍,你还没死啊?” ——还好你没死。 风水轮流转,如今竟也轮到她居高临下,对慕星衍这样说话。 “我听说你被抽了龙筋?那条龙筋呢?” ——告诉我它在哪里,我去替你寻回来。 他垂下眼眸,声音依然是沙哑的。 “被岑如默拿走了,大概是……没了吧。” 司云落心中痛楚更甚,面上却只轻蔑一笑。 “你从前是怎样同我说的?若是真到了这样的地步,你宁愿自绝于世,也不会忍辱偷生。” “如今你已是强弩之末,又成了这番模样,还有何面目苟活在这世上?” ——活下去。无论是否能够恢复,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活下去。 “师兄已经向我承诺,只要我留在他身边,就同意将一半神魂归还于我。” ——我会想办法拿回我的神魂,不必替我担心。 她一口说了很多,慕星衍有些呆呆的,依旧执拗地问她: “你留在他身边,那我呢?我怎么办?” “我今日来,便是要同你说个清楚——” 司云落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泪意,强撑着说了下去。 “我们和离吧。”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直直劈中了慕星衍,他神思恍惚,眼神涣散,几乎听不清她接下来的话。 司云落将风灯放在一旁,主动蹲下身去,让他得以平视着她。 “从头到尾,这场婚事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厌恶你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甘情愿嫁于你?” ——不是的,我喜欢你,我愿意嫁给你。 “过往种种,我实在不能忘却,自今日起,你我恩怨一笔勾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哪怕往后的日子没有我,你也要自己活下去。 “现在,我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了。” 她看着慕星衍的黑眸逐渐慌乱起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终究无法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握住她的一只手腕,哀求着她。 “不要……”他艰难地摇着头,每多说一个字都十分费力,“不要把它拿走……” 那是他们的定亲信物,是她留在他身上,爱着他的证明。 司云落将他的五指一根根从她腕间掰开,直到他的手脱力垂下。 她掐诀施法,默念口诀,微雨凤翎听从主人心意,自慕星衍体内化形而出,金色光芒倏忽闪过,又重新融入司云落心口之中。 而失去了微雨凤翎的慕星衍,痛苦地佝偻着身子,右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 明明没有痛觉,为什么好像……缺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只要完成最后的谢幕,司云落的这出戏码就可以顺利结束。 她站起身来,看着慕星衍的目光一点点聚焦,重新凝在她的脸上。 十几年的心意相通,他们之间的默契并非常人可比。 这场戏,他与她一样,演得辛苦。 透过冷厉的表象,她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深埋其下的眷恋与爱意。 她确信,慕星衍听懂了她的话。 司云落微微一笑,潇洒转身,听到慕星衍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若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绝不会救你。” ——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她没再说话,如来时那般沉默离开,带走了暗室中唯一的光亮。 在她走后,慕星衍也不再强撑体面,而是歪倒在一旁笑出了声。 笑声越来越大,响彻整间暗室,有晶莹的泪珠自腮边滚落,坠在被血浸湿的衣衫上,晕开一朵朵微小的水花。 司云落出了暴室,将慕星衍的惨笑声隔绝在门后。 而岑如默已经在门外等待着她。 他似乎对她超出预期的表现十分满意,想要主动来牵她的手,被她不着痕迹地闪避开去。 但他心情很好,竟然也全不计较,只是与她并肩而行,一路送她返回偏殿。 “其实,你在我心中一直很特别。” 司云落无心与他周旋,答得敷衍。 “哦?为什么?” “你与其他人都不一样,你没有门户之见,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血脉,影响对他的判断。” “就像那日在山门,你拼上前程也要维护慕星衍,其实你从心底并不介意他无法化龙这件事。” “当时我就在想,或许你也不介意我的穷奇血脉。” 其实她确实如同岑如默说的这般,血脉是天生的,但人心善恶,却在于个人的选择。 她与岑如默敌对,也从来不是因为他的血脉,而是他做下的那些事,杀死了太多人,她没有理由替那些亡者宽宥他。 岑如默仍在继续说着。 “后来我们去了南海之滨,经由鱼妇一事,我确信你对凶兽并无成见。但可惜,你还是有些优柔寡断。” “这世间万千生灵,人类也不过沧海一粟,弱肉强食乃恒定之理,我自可对其生杀予夺,不需要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司云落终于确信了一件事情。 “是你杀了他们。杀了龙女坟的所有人。” “不错。”他干脆应下,“你不也一样,认为那些不明是非、颠倒黑白的信徒该死么?” 司云落想,可能她与岑如默的区别,便在于保留了那点慈悲宽恕之心吧。 她又想起那日与慕星衍在星序城闲逛,少年信誓旦旦地向她许诺,要让城中的每一位民众安居乐业,那时的他,连头发丝都在闪闪发光。 与面前的人对话,她甚至比演戏还要更加疲惫,却仍是坚持问他。 “那沈不周呢?你杀他的时候,竟是一点同门之谊都不顾。” 岑如默的面上毫无愧疚之情,只是负手而立,沉声道:“怪就怪,狻猊一族挡了我的路吧。为了震慑各大世家,总要有人作为牺牲。” 司云落停下脚步,回身看他,问出了自己一直关心的那个问题。 “那凤鸣山呢?我的爹娘又该怎么办?” 岑如默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一次,她没能躲开。 “放心,等大阵封印打开,我自然会下令,让他们无故不得骚扰凤鸣山边界。” “但……我会踏平星序城。”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提分手还拿走了定情信物的龙龙qwq 2.两个人一直在说反话,但互相能理解对方,——后面的才是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3.是蛋蛋危机!师兄不知道有蛋蛋!但要是星序城狗带,蛋蛋就没了SOS
第192章 第192章 ◎“你愿不愿意与他成婚?”(一更)◎ 岑如默的眼眸中一片淡然宁静, 仿佛方才只是在与她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司云落知道,他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近百年来,凤凰血脉人丁寥落, 故而才选择深居简出。凤鸣山作为凤凰一族隐居栖息之地,四周布下了强力的守护结界, 易守难攻。 但星序城情况不同, 与凤凰血脉选择“出世”相反,蛟龙血脉选择“入世”, 于一隅创立了星序城这样一处安乐无忧的所在,为孤苦无依、无家可归的人类提供庇护。 若星序城被凶兽攻陷, 不止长乐神殿会横遭血洗, 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也难逃一劫,届时死伤不计其数, 不会亚于她在异域亲眼见证的惨状。 绝不能, 让这等天理难容之事再度发生! 岑如默唇角噙着微微笑意, 在他的心中, 保全凤鸣山是看在司云落的面子上, 代表了他独一无二的偏爱, 她理应为了这份额外的仁慈而心存感激。 可她立在原处,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寒。 纵使从小便是听着凶兽的传说长大, 但故事毕竟太过久远, 无法追溯, 只有寥寥数语被记载在泛黄落尘的书页之中。 开天辟地之时,神兽血脉汲取灵气, 孕化成形, 降临世间, 而后过了数千年, 人类才出现,并在神州大地上繁衍生息。 而三千年前,大战爆发的起因,皆在于一只天生反骨的穷奇。 当时的麒麟血脉地位超凡,根基深厚,穷奇血脉只不过为其附庸。 那只穷奇自幼与麒麟少主唤默一同长大,却无端生了异心,意欲脱离麒麟一族,取而代之。 他自诩天命不凡,灵力天资远超常人,更不甘屈居人下,靠着强者恒强的处世原则,竟也将无数盟友招致麾下。 因其实力超凡,手段狠辣,便被一干追随者奉为君上,久而久之,得了个“魔君”的名号。 而跟从魔君的那些神兽血脉,也被视为异端,不为正道所容,堕落为穷凶极恶的凶兽。 到了这时,依然是神兽血脉内部的斗争,可魔君却妄图染指无辜的人类,用的还是那一套弱肉强食的道理。 在一场惨无人道的血色杀戮过后,大战终于爆发。 战火蔓延在世间各处,无论是神兽血脉还是人类,都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许多神兽血脉在此战中消亡,不复存在,就连最骁勇善战的蛟龙一族,也只留下了帝衍一个遗孤。 唤默斩杀了自己少时的朋友,为了防止魔君卷土重来,唤默甚至狠心砍下了他的头颅。 可众人合力,也只能损毁凶兽的肉身,无法令精魄消散,便只能选择将其镇压,才有了后面以身祭阵的事情。 凶兽之所以区别于神兽,便是因着对人类毫无平等仁爱之心。 司云落也见识过不少凶兽,但却没有一次,像面对岑如默时这般直观地意识到,凶兽的残暴与冷血。 不同于獬斛之嗔、魄罗之怨、鱼妇之痴、蝗镰之贪,穷奇的可怕之处在于他的无情和漠然。 他不会在意任何人、任何事,但这不妨碍他学习着去做一个好的演员,按照世俗的眼光,去表演出符合情境的喜怒哀乐。 就好比现在,他对于司云落的感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但司云落本人是不会信的。 因为被人奋不顾身地爱过,明白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才更不容易被浮于表面的讨好蒙蔽双眼。 于是司云落只笑了一下,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没那么敷衍。 “记住你今日的话,希望你信守承诺。” 两人已经回到天銮殿之中,偌大的殿内空荡荡的,只余他们二人的身影。 眼看就要走到偏殿门口,司云落故作轻松地将话题扯开,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好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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