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您怎么受伤了?” 桑诺扫了眼谢长翎。这小子倒是个老实人,还在担心她。 若是让他知道她对他那个危险的师叔出了手…… 可能也只会摇摇手说前辈您太冲动了吧。 “小问题。” 桑诺嘴上说着小问题,一脸淡定,可实际上体内灵气翻涌,血脉不通到让她浑身出现了刺痛的反应。 好疼。 她最讨厌身体里的这种疼痛。 幸好,她很会忍疼。 “您和师叔是……又起了什么争执吗?”谢长翎到底学乖了,没有直言不讳问桑诺是不是又看他师叔不顺眼了。稍微委婉了一点。 毕竟他虽然没太了解,但是桑前辈对自己的师叔似乎总是隐隐有一种,看不清摸不透的敌意存在。 师叔是个什么性子的人,都跟个假人一样了,肯定不会主动挑事儿的。那桑诺和十五之间起了冲突,也只能是桑诺有什么想法。 桑诺看见谢长翎来了之后,十五身上的煞气略有收敛,摸索着蹲下,在地上寻找残存的花瓣。 惜花之人,又怎么会将盛开在枝头的花朵攀折下来呢。既然不是惜花之人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看不顺眼的人做什么都是让她看不顺眼的,就好比现在,桑诺看十五的行为,就像是在看一个说谎成性的骗子。 “没什么,我一个外人,怎么好挑拨你们师叔侄的关系呢……”桑诺几乎在瞬间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别过脸去,散落的发丝遮盖了她的侧颜,语调温柔又无奈。 这是什么意思?谢长翎明显听蒙了,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师叔。 黑衣男人在阳光下认认真真地从草丛里翻找着破碎的花瓣,可花瓣早就被风吹得四下飘落,他找了许久,也不过找了寥寥几片。 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找到几片花瓣后,攥起掌心,良久沉默。 师叔在做什么?谢长翎看不懂。桑前辈在说什么?他也听不太懂。 “呃……前辈,我是剑修。” 谢长翎想了想也不给自己留面子,简单粗暴给自己下了结论:“我脑子不好。” 桑诺:“……你这么说别的剑修同意吗?” 脑子不好和是不是剑修没有关系,就像是当年那人…… 等等。 桑诺微微蹙眉,她这么又想到了多年前的旧事。 好像自从来到万城,认识他们之后,一直都在被拉入当年的记忆中。 这可不好。她可是辛辛苦苦用了鹤辛酒几十年,才将旧时记忆减淡到蒙上一层雾的。 若是被风吹散了雾…… “好吧,就是我听不太懂弯弯绕绕的话,前辈和晚辈说话的时候,最好直说。” 桑诺也看明白了这一点,目光扫过谢长翎身后的十五,嘴角一勾。 “简单来说就是你这位师叔……对我有非分之想。” 桑诺眼睛都不眨一下,张口就来。 伞听着都抖了抖,悄悄把自己意识藏了起来。 “……坏狐狸,你这招真狠。” 谢长翎可能并未理解非分之想是什么意思,反应了好一会儿,等他反应过来后,瞠目结舌,嘴巴长得可以塞下两个鸡蛋,傻愣愣回头盯着自己的师叔。 男人已经站起身来,他迎着微风阳光,像极了一道山间中的薄雾影,随时都可能消失的那种摇摇欲碎。 桑诺嘴上说着非分之想,心里想的却是,他这样的人,会被这种话影响吗? 桑诺不紧不慢添了一笔。 “我一个小寡妇,何德何能呢,还请小谢道友告知你的师叔,我们不配。” 谢长翎嘴巴长得快要塞下一个龙蛋,下巴眼看着都要脱臼,明显反应不过来,呆滞地‘啊’了一声。 他听错了吗? 桑诺才不管谢长翎什么想法,反正十五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可太好栽赃陷害了。 她不指望一次性毁了他的清誉,但是有些诋毁只要一步一步的叠加,就算是没有做过,时间久了说得多了,旁人也会对他的看法多上三分思量。 “十五道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还请你转告十五道友,不要随便对寡妇言语调戏,动手动脚。” 谢长翎:“……啊?” 那捏着花瓣的男人似乎是听见了她这边的一层层诋毁,抬起手,将手中仅存的两片花瓣中的一瓣吃了下去。 薄唇染上花液,植物的清香在唇齿间扩散。 苦。 而后他扭过头‘看’向桑诺的方向。 桑诺挑衅地扬起下巴。 ‘看’吧,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桑前辈,我师叔他又不会说话怎么会对你……” “他说啦。”桑诺提醒谢长翎,“之前他不是和我说话了吗?你不觉着有问题。他不对别人说话,你这个亲师侄都不理,却只和我说话。他的心思……” 根本藏不住。 谢长翎目瞪口呆得到这个结论后,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 十五师叔真的对桑前辈说过话。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他都没听师叔说过一个字。第一次说话就是和桑前辈说的,难道……是真的? 不是,他记忆中的十五师叔那可是一个无欲无求没有人间七情六欲的杀器。 怎么会才见桑前辈短短一面就……情难自禁成这样? 但是桑前辈也不会随意诋毁师叔……吧? 谢长翎这下陷入了两难,艰难地左边看看桑诺,右边看看师叔。 怎么办? “如果师叔对前辈有所冒犯,晚辈替师叔给您道歉,”谢长翎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桑诺略带指责之下,慌了神,只好先替师叔认了下来道歉,“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前辈,您千万别介意。” “介意的。” 桑诺一口说道。 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要利用彻底了。 “毕竟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对我虎视眈眈,我一个柔弱的小寡妇,有些害怕也正常对吗?” 谢长翎不敢搭话,无助地扭头看自己的师叔。 师叔安静地站在那里,面对桑诺一口一个的诋毁,甚至没有什么过多情绪,就像是在听别人的事一样淡定。 “……那前辈想怎么办?” 桑诺优雅地撩了撩鬓角发丝,冲着十五微微一笑。 “让他走。” 不想和他同行了。 这个人的存在太容易让她回忆起一些不该回忆的东西。 她可是很努力的活到现在的,不能在这种时候功败垂成。 男人已经直面了好几次桑诺的恶意,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的脚下还带有残花的气息。唇齿间的苦涩蔓延开,就像是他唯一能品尝出的味道。 什么都留不住。 空气中忽地有些粘稠的潮湿气息。 阁也捂着口鼻,感觉呼吸不太顺畅,谭智沅默默戳了戳她,提醒她拿出法器。 而桑诺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 这是…… 她还没有想明白,本来在远处的男人忽地消失在空气里。 不对! 桑诺下意识想要跑,粘稠的空气直接裹住了她。 男人蒙着眼的黑巾被风吹起,啪啪拍打在她的发髻上。 他手指捏着桑诺的下巴。 桑诺瞳孔一缩,灵气凝滞让她甚至无法做出反应。 下一刻,男人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捏着仅存的一片花瓣,塞进她的嘴里。 桑诺尖牙狠狠咬住他的手指。血,流了出来。 男人似乎没有痛觉,只用力将花瓣在她嘴里揉碎。 血腥与花瓣的芳香混在一起,他的手指与她的尖牙融为一体,粘稠的空气里像是有一层薄雾,将她拖入意识混沌的深处。 “……苦的。”
第16章 从万城到黎城的路上,大概是谢长翎走过最安静的路。 他兢兢业业和谭智沅当好轿夫,抬着浑身散发着阴郁的白衣少女,身后跟着一天煞气比过一天的师叔,一路上话都不敢说半个。 一路上也只有伞敢嘲笑桑诺了。 终日欺负人的,也有被人欺负回来的一天。 桑诺无论漱几次口,吃多少甜食,都无法减弱口中花瓣的微微苦涩感。 就像那个男人。明明存在感弱到还不如阳光下的一道影子,却给她留下了足以铭记的印象,挥之不去。 桑诺难得有这么吃瘪的时候,偏偏因为打不过,再加上种种顾虑,不得不把这口亏吃下去。 只是狐狸小气,刚吃亏的时候就生气,之后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到现在十五在她的心里,差不多和死刑犯处于同一个概念了。 可惜打不过。被迫一路同行,天天都要看他的死人脸。好气。 黎城位置好,距离几个大宗门都近,人多热闹,人来人往都是年轻的修士。 桑诺撑着伞坐在木轿上,被两个少年抬着找了一圈的客栈,好不容易寻了一个便宜的,才给桑诺放进去。 这一路上幸亏有两个出蛮力的小子,不然桑诺只会更阴郁。 基于此,她对谢长翎和谭智阁也保留了一些仅存温柔,等关上房门才真真正正地不高兴起来。 巨大的蓬松的狐尾甩来甩去,用力地,烦躁地,晃动中抖落下来一层细软薄薄的绒毛。 桑诺趴在床榻上,眯着眼休息。 她灵气堵塞,而柳绍的魂骨给她的帮助也被削弱,身体的恢复情况恐怕也难以维持到两三月的时间,她得尽快把谢长翎和谭智沅的事解决,拿到他们的魂骨。 不过……真的要拿他们的魂骨吗? 桑诺翻了个身。炎热的空气有些闷热,她拿出团扇闭着眼扇着凉风。 若不拿,还得再想法子以最快的速度去做些别的调整。但是中间还夹杂了一个变数。 十五。 桑诺想到那个男人,扔掉手中的扇子,从芥子袋中摸出一瓶酒来。 烧釉褐的瓶身,圆滚的瓶肚,葫芦一样的瓶口,大小也不过是桑诺一只手就能捏住的,乍一眼大概是一顿下酒菜就能喝完的酒壶。 桑诺拔出酒塞,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桑诺坐起身来,低头闻着酒香。 这是鹤辛酒。 好友想尽办法给她弄来的,饮酒后又能助眠,又能减淡她的记忆,对当初痛苦不堪的她来说,是最好的救命药了。 只可惜鹤辛酒的原料她根本不知晓,寻了许多的门路也找不到。好友又出了些意外寻不到人。她这几年就只能靠仅存的一点点鹤辛酒,艰难存活。 幸好这些年她只需要用鹤辛酒帮忙助眠,几个月能睡一个囫囵觉就不错。其他的,她已经好许多,用不太上。 只是最近几天的时间,她接触到的一些东西在拼命勾起她封藏的记忆。 也幸亏有鹤辛酒的存在,那些记忆上还蒙着一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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