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六百岁的老头子了,他那脸可不就是张晒干的了橘子皮。 眼看尺子又要落下来,阮玉连忙说:“我写,我写。” 然后,她就在白纸上画了个大乌龟。乌龟脑袋上,写上执道大名,在乌龟壳上,又给写上规矩两字。 这执道圣君,成天把规矩放在嘴上叨叨,可不就像她画的王八,套在壳子里生活,真是规规矩矩。 她画完王八,又扭头看窗外,随后眼睛一亮。 他来了! 莫问小哥哥他带着漫天的阴云过来了。好似每次梦到这美男子,都会有阴云密布,阮玉都怀疑自己潜意识里把他当成了雷公电母。 她以前看的话本子里,不管正派反派都会被雷劈几下,所以她一直觉得九天神雷才是这天底下最威猛的东西,所以,她的梦中小情郎,就是天雷成了精! 等到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阮玉高兴坏了,雨中考试,吉兆! 阮玉唰地一下起身,提起裙子往窗边跑。 身后老夫子还在骂她不守规矩,手里的戒尺拍得啪啪响,然阮玉半点儿不带怕,等到了窗户边,她一脚踩上凳子,从窗子里一跃而出,直接张开双臂,往莫问怀里跳。 上次都梦到跟他成亲,结果还没办正事儿,她就醉倒了。 这次,她肯定得多占点儿便宜。 逢岁晚没看阮玉。 他在看屋子里的老夫子,以及阮玉桌上画的大乌龟。 老夫子依稀能看出自己的眉眼,而桌上的大乌龟,更是直白地写上了他的尊号——执道。 老头子加大乌龟,这就是阮玉对他的印象。 呵。 虽说梦魇之中和现实里他的想法和态度会有些不同,但不管有多大差距,他们始终都是同一个人。 逢岁晚心头冷笑,就这样还想我接着你?想都不要想。 在阮玉落下之时,逢岁晚往侧边让开,对上阮玉那双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他心头一滞,手上动作比脑子里的念头转得还快。 他抓住了阮玉后背上的衣衫,将她轻松拎起后,扶着她站稳。 隔着衣衫,他手指间都还能残留着她身体的温度。 阮玉:“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的。” 逢岁晚藏于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几下,视线却是在阮玉的脖颈上快速的一扫而过。 在沉睡之前,逢岁晚很想拎着阮玉的后脖子将她扔出忘缘山,像是扔一只调皮捣蛋的小野猫。 现在么…… 梦里的阮玉皮肤白皙,娇俏可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晶莹剔透,周身好似披着一层朦胧月光,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他都想问上一句——你做梦还给自己用上美颜丹的? 若不是知道她现实里是个什么样子…… 逢岁晚都怀疑自己会忍不住心动。他被魇气折磨太久,她干净又温暖的梦境,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 这个梦主,在他眼里,自然也是特别的。 “你往哪儿跑,给我回来!”身后,老夫子站在窗边,将戒尺拍得哐哐响。 逢岁晚:…… 在看到老夫子周身有淡淡黑气萦绕后,逢岁晚眉头蹙起,他的到来,总是会对梦境造成影响。 老夫子身后已经聚集了一些淡淡的黑影,他们,与阮玉只隔了一扇窗。 阮玉回头看了一眼,“呀”了一声。 她拽过莫问的胳膊,说:“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逢岁晚看着自己胳膊上缠着的手,有那么一瞬的僵硬,身体都下意识绷紧。 “我以前逃学,被夫子抓到了都会挨板子。” 逢岁晚注意到,阮玉说这话时,身后的黑影明显更浓厚一些。他…… 得离开阮玉的梦了。 否则,这个年少时思无邪的纯真梦境,都会变成魇气汹涌的魔窟。 “不过我只上了一个月的学堂。”阮玉拉着莫问往前跑,“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跑这么慢,要是在我那学堂,肯定被逮回去了!” 话音刚落,逢岁晚就感觉身后魇气迅速靠近,有凶狠的煞气宛如勾魂的利爪,即将触碰到他的背心。他眉心一颦,正要抵挡,就听阮玉又道:“放心,有我呢。”她一边说,还一边咯咯地笑。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时,身后的魇气也随之消失。 逢岁晚回头看,就看到那些黑气已经变成了正常的人,都是侍卫打扮,瞧着像是凡间的练家子。 “我爹当年路过周国京城,还混了个国师当,我跟一些公主、王爷一起上课,结果才去一个月,那些贵人就跟着我逃学、翻墙。” 你还挺得意的哈。 “侍卫都逮不着我。”她笑的时候只眯了一只眼,眼神狡黠又灵动。头发上沾了星点儿细小的雨珠,像是缀满星光。 若是清醒时候的他,定然很难忍受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受不了发丝上沾染水珠。 但此时,逢岁晚只觉得那眸子里的光芒宛如一根丝线,串起日曜星辰,轻轻缠绕在了他心上。 明媚和温暖,都装裱在他那颗冰冷的心上。 “嗯。”他移开目光,“他们抓不住你。” 只要你觉得没人能抓住你,他们就始终无法伤你分毫。这就是,梦主的力量。 跑着跑着,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堵高墙。 墙边有棵树,阮玉将裙摆撩起系到腰间,三两下就爬上树,敏捷得像只猴。 她张开双手保持平衡,踩着稍微粗壮的那根树枝往前走,很快就靠近了高墙的墙头。 逢岁晚仰着头看,双手已经伸在了身前。 他担心阮玉会一脚踩空,从树上摔下来。特别是她现在踩在了枝条前端,树枝变得纤细而轻柔,她的身子微微摇晃,使得逢岁晚心头一紧。 就见阮玉轻轻一跃,像只轻盈的蝴蝶一般落在了墙头上,他的心也跟着跳跃起伏,那踩在墙头的足尖儿,也轻轻落在他心口。 阮玉在墙头上坐下,朝他招手,“你上来呀。” 声音柔得像三月里的春风。 下一刻,逢岁晚就感觉身子一轻,待回过神,他已经坐在了阮玉的旁边。 在她的梦里,他还真是——身不由己。 他不想承认的是,他还挺享受这份身不由己的。 阮玉:“我是自愿去学堂的。”阮玉刚坐下,就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说:“我喜欢看话本,听故事,得认字。” “我最喜欢听神仙们的故事了。”她把瓜子壳直接吐出去,逢岁晚就看着那瓜子皮随着风转啊转,落到了墙缝里。 他…… 有点儿想下去把卡在缝隙里的瓜子壳抠出来。好在这是在梦魇里,他倒也能克制,只要移开目光,便不会再受影响。 “谁能想到,我居然会遇见话本子里都不敢乱写的那位大神。” 逢岁晚挑眉,“哦?”想要装作不在意,但微微扬起的音量,依旧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她说到我了! 除了老头和乌龟,总该有点儿别的印象吧!虽未看过那些话本,但他也清楚别人会如何描述他。无非就是天下无双、风光霁月。 阮玉义愤填膺:“那就是个变态啊!” 逢岁晚:…… 阮玉继续骂,“他还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我,进来冲喜,他醒了,结果,他不感谢我,还给我立规矩!” “我被子都叠了十几次。”阮玉一脸委屈地看着莫问,“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逢岁晚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有病,他略一沉吟,说:“我教你叠被?” 阮玉:“……” 她冷哼一声:“这个时候,你要做的就是跟我一起骂。”叠什么被,叠什么被?骂就对了!阮玉将手里的瓜子捏碎,“哪天我梦到他,也让他知道,什么是我阮玉的规矩。” 她一定把执道圣君埋茅坑里! 阮玉骂得痛快,都没注意身边的莫问黑着一张脸。她继续道:“他睡着了,还找木傀儡监督我,我想把木傀儡的灵石取下来,结果被木傀儡一脚给踹晕了!” 她转头看向莫问:“我当时就昏过去了,哪晓得还能做梦。” 她叹了口气,“肯定是修行太累,神识也疲惫,被踹倒在冰冷的地上都能睡着。” 本来黑着脸的逢岁晚愣住,“你被木傀儡踹晕了?” 阮玉嗯了一声。她把脸怼到莫问眼皮底下,指着自己光洁的额头说:“应该是这里,一抽一抽的疼。” 本想撒个娇,可离得太近,对方呼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阮玉心跳加速,不自觉红了脸。 她连耳朵都好似烧起来了。 上次都没亲到。 这次,她可没喝醉。 可真叫她亲上去,她又有些害羞。阮玉索性闭眼,心里想,你亲过来呀。 这是她的梦。 只要她的愿望足够强烈,就一定能够成真。 所以,她只需闭着眼睛,等着就好。 逢岁晚看着面前的小脸,心湖像是有一片羽毛在轻轻地挠,又酥又痒。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呢喃,你亲呀,你倒是亲她呀。 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心跳如同擂鼓,只是在即将碰触到那嫣红的唇瓣时,一阵风吹过,卷起了几颗瓜子皮。 逢岁晚眼角一抽,他想起了阮玉乱蓬蓬的头发,眼角的眼屎,以及,被她踩在地上的被子,还有凌乱的储物袋。 现实和梦境重叠,心湖里的羽毛变成了石头,咚的一声沉了底。 这地方,不能再呆。 这般想着,逢岁晚直接离开了阮玉的梦。只是临走之前,鬼使神差地一般,他轻抚了一下阮玉的额头。 阮玉抬手揉了一下被他拂过的位置,只觉有几分痒。 她睁眼,看到身边莫问已经不见踪影,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我的想法还不够强烈啊。 我以为我想他亲我,结果,我只是想他摸我的头。 为什么我做梦都这么矜持呢! 果然,我脸皮太薄。阮玉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颊,下次,下次我一定能如愿以偿。 她坐在墙头吹风,忽地想起自己以前识字时的样子。 那时候,为了能够看话本,她有大毅力,只学了一个月,却读完了书院书架上全部的书。白天看,梦里也在背。 阮玉想起自己白日里没念完的口诀。因为体内灵气不够,她都没法控制木傀儡。 她能不能尝试在梦里练习? 想做就做,阮玉在梦里一遍一遍的运转灵气,念口诀,直到墨色吞没整个梦境,而她,也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第22章 傅紫衣 忘缘山,听风主殿。 微风吹响檐角的铜铃,清晨的第一缕光悄悄爬上窗棱,在君子兰肉肉的叶子上烙下一个光斑。 就见那君子兰将胖胖的两片大叶子伸出花盆,叶子尖撑地悄悄地转了个身,挪动许久后,才让自己晒到太阳的地方分布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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