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内传出的声音并不威严,然而一字一句,都让灵汐心中发寒,竟是有些不肯再听下去。 她辩解道:“我有分寸,我没有用尽全力攻击,我只是想破开结界而已,我担心你!” “魇气外泄,仙云宫这三百年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然而山中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她的辩解而中断,仍自顾说了下去。 “不顾大局,强闯结界,灵汐,你可知罪?念在最坏的结果并未发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已危及天下苍生,一百炼神鞭必不可少。” 声音微微一扬,“刑殿长老可在?” 一直关注着这里的洛存真冒了出来,“弟子在!” 山内飞出一件青色法宝,洛存真双手接过,目光凝在禁灵镯上一瞬,道:“弟子遵命!” 他上前一步,将禁灵镯一亮,说:“灵汐仙君,请吧。” 灵汐难以置信,“我只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而已,你真的让这些小辈打我?”说着说着,灵汐就红了眼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你对我最好,我有任何修行上的问题都可以来问你,你会不厌其烦的为我解答,我不管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山内并无反应,等到禁灵镯套上手腕,灵汐热泪滚落,她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浓雾,好似只要眼睛瞪得够大,就能看到隐匿雾中的逢岁晚一样。 “师兄,你还记得云霞山么?” “我只想回到三千年前,没有什么执道圣君,没有什么仙云宫,只有两个失去师父庇护的年轻人相依为命。” “我们在云霞山上的日子,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她哭得梨花带雨,然而山内再无声音传来,洛存真想了想,还是递了块帕子过去,毕竟哪怕是仙女,哭狠了也是不太好看的。 灵汐觉得那方白帕分外碍眼。 她情绪一时崩溃,哭得不能自已,然而被洛存真一刺激又反应过来,本想施展法决将泪擦干,结果发现手上套了禁灵镯丁点儿灵气都施展不出来,只能接过那帕子,将眼泪擦干。 深吸口气,她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灵汐仙君。 她斜睨洛存真一眼,“走吧。” 洛存真心下松了口气,不闹就好。 只是没想到的是,灵汐仙君没走几步又停下,她回头,遥遥看着忘缘山,说:“师兄现在心里最重要的是不是我了,那会是她吗?” “师兄不回答我,我就不走。” 逢岁晚:“师父临终前让我立誓,天下苍生之后,就是灵汐。” “只要你不做危害苍生之事,我就会一直宽容你,对你做的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今天之前,灵汐就属于小错不断,大错不犯,只要她没有触及他的底限,他不会过多的责备她。 因为,他曾立下过天道誓言。 逢岁晚想起了那个将他带出亡者废墟,教他修行的老人。 “岁晚,你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你看不见山川秀丽,也看不到人间冷暖,然而,这并不是真的太上忘情。” “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先有情,才能忘情。” “你经历过那样的黑暗,会变得冷漠孤独,那不是你的错。” “你能按照师父的要求下山历练,行侠仗义,说明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你能对天立誓,在自身性命不受威胁的情况下,尽力护着这天下苍生吗?” “在天下苍生为先的情况下,你能一直照顾你的师妹吗?” “你能,将仙云宫一直传承下去吗?” “为师的三个要求,求你答应。” …… “师父,只是怕你太孤独了。”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他一个冷漠无情的强迫症,若没有这个天道誓言的枷锁,如今说不定不是正道至尊,也有可能,早已成了魔道妖邪。 毕竟,当年傅紫衣说过,他们是一类人。 封印梦魇妖魔为了天下生灵牺牲自己?不,他只是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罢了,远没有别人想的那般高尚。 那厚厚的规矩,束缚的根本不是门下众多弟子,而是他自身。 面具带久了,骗过了芸芸众生,连他自己都几乎忘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65章 鞭刑 山外,灵汐泪眼婆娑,她颤抖着问:“你照顾我,只是因为师父的嘱托?没有一点儿别的原因?” “你对我,只有师门情谊是吗?” 逢岁晚心说,我连自己都不在乎,还在乎什么师兄师妹。会在师父临终前立誓,是因为,他这条命,是师父救下来的。 逢岁晚淡淡应了一声:“嗯。” 这漫不经心的语气刺激到了灵汐,她吼道:“可我不止把你当师兄!” “你可知,我渡劫为何会失败?”她声音尖锐,面容都有几分扭曲了。 逢岁晚:“你资质尚可,悟性却平平,修炼也不够扎实,修为提升都是靠的天才地宝和丹药,渡劫会失败有多方面的原因。”杵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洛存真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咬紧牙关憋笑,腮帮子都咬疼了。 圣君一本正经地分析原因,是要把灵汐仙君气死吗? 果然,灵汐仙君脸上表情格外精彩,好似哭都哭不出来了,最后,她假装没听到圣君的分析,自顾说道:“因为,我的问心劫让我回到了云霞山,那是一场梦,一个我不愿醒来的梦。” 逢岁晚皱眉,“问心劫只是突破渡劫期的第一重而已,成功通过后,还需经历七七四十九重雷劫,你以前的雷劫都有我在一侧护法,问心劫不过,倒是因祸得福。”过了,以灵汐的修为,雷劫是绝对扛不下来的。 他看了一下天色,说:“我去看看洛惊禅。” 洛存真看着失魂落魄的灵汐仙君道:“仙君,请。” 他领着人刚走,孤云岫就匆匆赶来求情,他作为灵汐仙君的首席大弟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挨鞭子,自己什么都不做。 逢岁晚:“她基础不牢,元神不稳,一百炼神鞭下去,虽会伤及元神,但也会让元神境界稳定下来,日后才有冲击渡劫期的希望。”否则,她就只能止步于出窍期大圆满。 “原来圣君是为了师父考虑,只是,有没有稍微温和点儿的方法,炼神鞭抽打元神的痛苦……” 逢岁晚问:“痛苦吗?” 他的元神日夜都在被侵蚀,此刻想了一下炼神鞭抽打元神的痛楚,便觉得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她任性妄为,险些酿成大祸,一百炼神鞭本意仍是惩罚,你无需为她求情。” “以前是师父替她求情,如今,又有弟子替她求情……”逢岁晚微微摇头,说:“下去吧。” 孤云岫不敢再多话,乖乖应了声是。 逢岁晚衣服都没换,就是为了出来阻止灵汐闯山,这会儿事情解决,他让跟过来的玉兰树做了遮挡,就地换了身衣服。 换下来的血衣也不会再穿,他让玉兰树拿去烧掉。 玉兰树哪舍得烧,等执道圣君去给洛惊禅治病后,它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本体所在之地,将血衣埋在了自己的根须底下。这可是圣君的血,他修为高深,浑身宝血,一滴血内蕴含的灵气,比许多天才地宝还高。 等把衣服埋好,玉兰树才想起件事。 它忘了把记录阮玉一片痴心的留影石交给圣君啦! 算了,圣君现在都在给洛惊禅驱魇气了,还是等明天吧。 恰这时,君子兰隔空交流,“你没把留影石交给圣君!” 玉兰树:“忘了,明天吧!” 君子兰几片肥厚的叶子拍得啪啪响:“你怎么能忘?你看圣君他一点儿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又去给洛惊禅治疗了,他都没想过休息一天。” “他连自己都不在乎!但是他在乎阮玉,如果圣君提前看到留影石,肯定会被触动,没准就会为了阮玉开始养神。” 它们这些忘缘山的灵植最清楚,阮玉在圣君眼里是特别的。 以前心湖古井无波的执道圣君,最近有多少次被阮玉气得黑脸,足以说明一切。 玉兰树懊悔道:“你说得对,我应该一开始就把留影石拿出来的。” 君子兰:“你错了吧。” 玉兰树叶子齐摇,“我错了。” 君子兰:“你把圣君的血衣分我一半,我就不骂你。” 玉兰树:呸! 还真以为你担心圣君安危呢,原来是惦记我的衣服,想都不要想。 …… 山上,阮玉跑完圈,又去离云仙君那听他讲道。 纸狗元宝躺在她脚边,已经打起了小呼噜。阮玉本来就困,受了元宝影响,眼皮都撑不开,也是困得不行,偏偏机关傀儡人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她都不能躺下休息。 索性她从小就练了一门半眯着眼睛的坐睡方法,倒是能糊弄住那机关人。 人是活的,机关人是死的嘛。 离云仙长自然瞧出了她状态不佳,不过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继续讲经,真是个大好人啊。 睡得正香,就听到一个大嗓门远远喊:“掌教说灵汐仙君受了鞭刑后出走啦!” 什么?灵汐仙君,鞭刑? 阮玉惊得一抖,就看到一个纸人蹦到她鼻子上贴着问:“掌教让你问下山上灵植,知不知道灵汐仙君的魂灯放在哪里?” 阮玉将堵了自己鼻孔的小纸人给揭下来,心道,掌教怎么不自己问我? 手往兜里一摸,这才想起惊鸿照影镜忘了带,她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抓着旁边一棵竹子问:“问你们呢,知道灵汐仙君的魂灯在哪儿吗?” 离云无奈道,“此竹并非山中灵植。”这是他自己带上来得竹子,刚种下才几天,仙山灵气浓郁,加上他用了灵植师配置的甘泉,这才使得竹子们快速生长,并且高度较为一致。 话音刚落,就见竹子旁边冒出一截枝丫,上面还悬挂了一个写了字的小纸板。 “不知道,有吗?没见过。” 离云默然。 仙云宫有个知命楼,里面供的是门内元婴修士的魂灯,一旦有哪个修士出现意外,便能通过魂灯感知对方的位置。灵汐仙君刚受了一百鞭刑,元神虚弱不堪,她没有留在山中静养,反而离开了宗门,万一出个啥事,大家都担不起那责。 掌教他们想通过灵汐仙君的魂灯找到她的位置,然而这会儿圣君已经睡下,压根儿无法联系,只能拜托阮玉问问山上灵植是否知道,哪晓得没有,别是圣君压根儿没给小师妹点灯吧。 离云还以为阮玉会好奇追问一下灵汐仙君的事,哪晓得她人已经跑竹林那边去了,元宝跟在她后面,一人一狗跑得还挺欢。 远远就听到阮玉用夸张的语气说话,“哇,元宝,你挖到竹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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