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梅问情这种替他人摧毁情劫、也将受情劫影响而变化的所有后续困境一概抹杀的情况,前所未见,绝无仅有。 到了这一步,她的神情也并没那么轻松,即便力量久违地回归到了她身上。 梅问情在第九次逆转乾坤时,因为实力已经无法再次靠金纹禁锢来压制,所以将一部分记忆也同样锁住了,此时此刻,那些力量、记忆,全部回笼,如同温泉之水一般流淌进脑海心田。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虽然只是三道禁制,但一个常年负重、已然习惯的人,只是稍微卸下那么一丁点儿重量,就足以轻松得让她疑惑。 梅问情将手按在万重雪的剑柄之上,银剑凌空而立,清光隐隐。下一刻,她整个人被磅礴的金光冲刷,带着来自宇宙本源、规则运转之力的金色光芒披落在她的肩头,发间,照耀在梅问情飘然而起的深紫色丝带之上。 “连我都不能预估这具身躯现今的承受力。”梅问情淡淡地道,“慧则言,你这次算得,可要再准一点啊。” 声音轻落,提剑而动—— 刹那间,巨大如瀑布的浩然金光被截断了。 那是一道极度苍白的剑芒,一道沉默影子般的光华,在目睹这剑气的一瞬间,会觉得万物失色、天光黯然,这道锋芒只仅仅一点、聚成一线,却狠狠穿透了最磅礴强韧的力量,扫出一片清净天地。 如眨眼间的错觉,如飘散不见的雾,如三十三重天云霄上最轻盈的剑锋一点,却带着沉重不可预估的万钧之力,斩破一片“宇宙法则”。 道祖身畔的三尺之地,她才是永恒不变的法则。 万重雪依偎在她的指间,终于彻底地活过来。 活过来的银剑再也不是她衣带上难以注意到的装饰,这把剑有着非常强烈的存在感,但却让人视之不能见、听之不能闻,目光神识都完全无法彻底触及到剑身上,一旦强行注视,便会被剑意所割裂,痛不欲生。 这把万重雪,实际上没有被除了梅问情以外的人,见到过它真正的模样。但在那道切破金光的锋芒亮起时,天上地下,却都是万重雪的影子——万里雪飘,宛如剑势,重叠如浪,绵延不绝。 金光熄灭、锋芒落尽。 梅问情抬起眼时,触目可及的地方已经覆上一层雪白。 甚至之前的灵气爆发都不值一提,对那些护派大阵、冥河、天生灵地、小秘境……等等,苏醒的万重雪才是最大的考验,它没有化为丝绸的每一个刹那,都会催生出覆盖寰宇的大雪,带着不可匹敌的残余剑意。 剑吟如啸。 这声音响起的同时,那些供奉在各个门派的玄器、法宝,那些得之便可称“剑仙”的名锋宝剑,不由自主地嗡鸣震动,应声而断。 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不值得被梅问情在意。 她的手指抚摸过银剑剑身,抬眼望向鸿蒙之气内部的、隐隐漂浮颤动的最后一道光华,在光华无序地游荡,整体就如同一个正在开辟、或是将要开辟的世界核心。 梅问情看了一眼,唇边浮现出温和的微笑,轻柔道:“来吧。” …… 在万重雪被“唤醒”的同时,坐在云巅之上的沈燃冰猛地抬起头。 她一直在静默地守护着大千世界,不让暗域天魔侵袭。但在这一瞬间,一股汗毛倒立的感觉瞬间从尾椎骨冲到脑海。 她堂堂如意天女,别人见了面要被叫一声返虚老祖的,竟然都有一种被冰封冻结的感觉。 沈燃冰对剑意非常敏感,她本身也被梅先生亲手教过剑术,所以比其他人反应得都快一些,饶是如此,她手里斩遍百万天魔、血迹未清的长剑,也突然震鸣一声,脱手而出,向剑吟来源处飞去,一头扎进云层之中。 沈燃冰挽留不及,手还悬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若非万重雪真正出鞘,这把傲气至极、饮血而生的镇元神锋,决不可能就这么跑了! “老师啊老师,你这动静也太大了。”沈燃冰一手捂脸,整个世外高人的架子都端不住了,“当年弟子就被万重雪震碎过十几把剑!如今寻到了神器镇元,可它怎么也……” 碎倒是没有碎,可比碎了还让人糟心。 沈燃冰颓丧低落地叹了口气,不为别的,只是为自己身为剑修的尊严,可惜,在梅先生面前,剑修没有尊严。 她刚刚脱手了镇元剑,在血河对面的天魔便亮起万千只猩红的眼睛,露出打量和考较之态。 沈燃冰掸了掸膝间,原本静默安定的气息渐渐变化,心情也愈发沉闷、凝涸,一股浓郁的杀意散发出来。 “我劝你们不要擅动。”沈燃冰道,“死在剑锋之上,只要眨眼一瞬。但在我手上,能死得那么快,是一种福气。” 她话语轻微,血河如故。沈燃冰所在之地的面前,只剩一片至极的寂静。 而在或断裂、或飞来的剑器当中,也有一把武器对万重雪的感召一样强烈。 但那不是任何一把剑。 而是被魔鞘包裹住的蛇刀。 生死禅院之内,贺离恨周身这道结界雄厚恐怖,它出自于梅问情之手,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打开。 蛇刀剧烈地颤动、而又被渐渐封闭,归于寂静。 贺离恨曾经获得过万重雪的暂时使用权,以飞剑术杀过敌,所以与他相连的本名法器也会同样受到感召。不过蛇刀毕竟本体是一条魔蛇,它只要接触刀化,变成魔蛇的原貌,就不会再受到影响。 墨黑小蛇从鞘上爬出,缠绕着贺离恨的手指。 他的视觉被暂时封闭,连神识都蔓延不出去,能够了解讯息的只有听觉,而静默的聆听,只会在他的脑海中形成燃烧得更剧烈的火焰。 贺离恨摸索着结界的边缘,这道无害的壁障刀砍不破、水火不侵。 耳畔响声阵阵,到了最熬人的时候,便从他心里冒出一股因担忧催生出的巨大委屈——她从来没有拿这种东西阻碍过自己! 梅问情是很强,可以前,贺离恨对她的强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加上梅问情又一贯给他自由、还说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禁制反噬之类的话,导致贺离恨对她的实力没有一个特别贴切的认知。 但此刻有了。 只要她想,这个女人根本不容反抗,就像她一贯久居上位的作风细节似的,梅问情要做到的事情,神佛也不能阻拦,连日月乾坤、宇宙星辰,都是她手心上的玩物。 在剑吟过后,不知多久,久到贺离恨的精神已经开始出现一定的混乱,他的空间感和时间感都发生紊乱时,保护着他的结界才忽然消失。 贺离恨愣了一下,触摸着结界角落的手忽然空了。他匪夷所思地抬起手指,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周遭浓郁的灵气从沸腾盘卷,缓慢地开始平息。 结束……结束了吗? 他的视觉和神识还没有恢复,然而刚跨出一步,就被灵气中残余的剑意扫到,下意识地亮起一层护体法诀,法诀刚刚生效,贺离恨身边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澜空禅师。 澜空扶住了他的肩膀,低声唤道:“贺郎君……” “结束……了?”他问,“梅问情呢?” “道祖大人说,这样的场面,还是不要让郎君看到。”澜空似乎在思考应该怎样阐述,“结束了,但是……” “但是?” “出了一点在预料之中的问题。”澜空尽量柔和地道,“道祖的法身受到了太多禁制所限,她的元神解开三道禁制后,法身承受了禁制反噬,所以被毁了。” 被毁了…… 法身? 究竟是什么样的禁制反噬,那可是道祖真身啊…… 贺离恨简直觉得自己在听故事。 他有一种茫然的,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感觉,他明明能听到澜空的话,却觉得有些捉不住。一直闷痛的心口突然化作一股尖锐的刺痛,但在这很短暂刺痛过后,却猛地失去了感受。 他有点找不回自己的感觉,只是觉得,怎么会呢?那可是梅问情啊。 贺离恨的神情还处在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股热流却已经涌上来,他被麻木的、没有感觉到的心血淹没过喉咙,只觉得胸闷地咳嗽了一声,没想到竟然吐出一口滚热的血液。 “郎君!”澜空这才意识到他没有听进去后话,连忙维持住贺离恨的元神稳定,将他整个人转过来,用力地捏了捏肩膀,提高声音,“道祖没有出事!这是道祖和师尊想过的可能之一,郎君别多想……” 贺离恨看着他。 但澜空却觉得他没有在看着自己,而是穿过自己,在看着一片虚无的东西。 要出大问题!澜空心里警铃大作,拉着他说了好半天,最后实言吐露道:“……你们有同命契约!郎君、郎君感受一下,你元神里也有契文,道祖要是出事,你一定也会受到牵连的啊!” 他这么说了好几遍,贺离恨才缓缓地回过神来,他舌尖尝到一点腥甜的血气,想要说什么时,喉咙却突然喑哑了,半晌都没有讲出一个字。 他启唇又闭,缓了好半天,才慢慢地道:“……契约……” “对对。”澜空道,“郎君别急。” 贺离恨内视神魂,触摸到同命契文之后,思维才逐渐清醒,他整理了半天情绪,低低地吐出一句话:“那她的元神……在哪里……” “道祖要重塑法身,元神便暂时寄存在了附近的灵物身上,只是不能动用修为,十分脆弱,还要靠郎君保护。” 澜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赶回来的师尊和小惠姑娘。小惠姑娘倒是没有什么表情,还是瓷器娃娃一样的脸庞,雷打不动。师尊的神情却有一点点奇怪,隐隐有一种“你也有今天”的感觉。 他来不及问详细,因贺郎君看不见,听觉却灵敏,便对着贺郎君身后的两人做口型:“道祖呢?” 菩萨守护在千里之内,便是为了能够及时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其中就包括这种法身承受反噬而灭的情景,她会在第一时间找到元神附着的灵物。 在慧则言菩萨的示意之下,小惠姑娘面无表情地上前,将怀中抱着的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塞到贺离恨的手里。 这东西并不大,之前险些被澜空错认成小惠姑娘衣服上的装饰物,直到一条雪白的毛绒尾巴轻飘飘的一扫,澜空才发觉那是一只白狐狸。 贺离恨也跟着愣住了,他抱着一只轻飘飘、热乎乎的狐狸,动也不敢动,还没摸出这到底是什么,手里的狐狸便跳上肩头,围着他的脖颈绕过来,耳朵轻柔地摩擦着他的脸颊。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直接在元神当中响起。 “哎呀,为妻就勉为其难,给你做一个活的毛绒围脖吧——” 白狐狸眯着笑眼,舔了舔他唇上未干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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