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这功力也太深厚了,这么说话,又是轻微沙哑的温柔声线,谁能扛得住这个?贺离恨这四个字出口的时候,已经恼怒全无,软绵得像是撒娇一样了。 他也想算账啊,可是梅问情说喜欢他哎。 贺离恨方才太激动,眼圈泛红,此刻安定下来,思念如洪水倾泻,眼泪来得太快,清亮的双眸里湿漉漉的。 他伸出手,把梅问情的手带到小腹上:“孩子……很想你。” 若非前期灌溉充足,光是这六个月的久旷,道体元胎就能折腾死他。 所幸此刻还为时不晚。 梅问情轻柔地抚摸着,有安胎药、丹丸灵物以作辅助,胎儿发育得速度比原本的速度要快太多倍,所以也就格外渴望母亲的气息,以及需要被雨露滋润的父体。 但她虽然跟这孩子互动了一会儿,心思却不在这里,而是转过头,唇锋印在他的嘴角上,低低道:“那你呢,你不想我吗?” “我……” 日暮的最后一缕昏黄光晕散去了。 在冷月清辉的夜里,烛火跳动,映下低语相拥的影。
第80章 .三千但我正人淑女,忠贞不二,三千弱…… 重启阴阳天宫之日,鼎盛恢弘的钟鸣响彻各界。 这钟声宏大广远、让人无法辨别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只有各派祖师、隐居修士,能在心中分别出钟声的来源,为之心惊不已。 梅问情的这具新法身需要自行炼制,加上贺郎的药物原料罕见难寻,有一大部分的灵物草药皆要依托于阴阳天宫的收藏宝库,因此两人只在圣魁宫小住不久,便动身回归。 阴阳天宫位于三十三重天之上,云霄漫漫,空气中都泛着轻微的寒意。由梅问情开宫之后,云巅散去如波纹般的烟霞,守宫灵兽自云海尘封中睁开眼睛—— 那是一只巨大的鲲。 白鲲张开翼,背上驮着阴阳天宫的其中一小部分建筑,游动嗡鸣,宫殿楼宇撤开金封,触到梅问情的气息时,法门之上篆文亮起,瑞彩千条,豁然洞开。 这的确是流传在修真界传说中的云中宫殿。 庞大、震撼、宏伟浩渺。 梅问情却很少回到这里,她厌倦讲道已久,只有在不面对着诸多求知若渴的眼眸时,她才会偶然萌发出为人师者的传道之情,但要是将她整个人都放在阴阳天宫,那么这日子一定会让梅问情感觉无聊到想要沉眠。 阴阳天宫开宫后,挑选药材给贺郎炼制丹药的同时,也频频有远游隐修的弟子前来拜谒。这些都是早年间的天女祖师,已跟现如今广布各域的修真界关系不大。 除去已经见过和召回的沈燃冰、天女魁等人之外,其中有一位来得最快,那便是合欢宗的曾经传承者,九尾天君涂山真。 合欢宗之中男修众多,而此门派的开派祖师,便是一位顶级妖修,一名将各族一视同仁的男子。 既然称天君,那自然是返虚境大能。此狐姓涂山,单名一个真字,因是男子,曾经并没有字,后来以真身登上云霄之巅,在阴阳天宫听道,结识了众人,相处日久,梅问情便给他起字为清奴。 这是男子名讳中的常用格式,是一种关怀的好寓意。 小惠姑娘前来禀报时,梅问情正抱着贺郎,跟他计较吃药的事。 道祖大人代他受劫,不仅情劫化解,连此后被情劫所影响的诸多天劫,也都恢复正常。以贺离恨的资质,正常渡劫之下,突破返虚境是迟早的事,他曾经几次突破过,所以梅问情对这件事,确实不怎么担心。 但唯一有些头疼的,就是随着胎儿成长,贺郎的反应越来越大,时常腰酸背痛,如此强韧的身体都屡屡乏累,性情又娇气了许多,想法总不知道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应付得很。 他的身子有些重了,其他地方尚可,腰腹上的肌肉可是全都没了,摸起来柔软无比。为了不至于显怀太过,所以衣衫松散,没有勾紧腰带,只披着件梅问情的深紫色毛绒披风,衣冠不整,发带松了不说,簪子都没插,只靠在她怀里犯困。 梅问情往他嘴边喂个蜜饯,贺郎君不情不愿,却张口吃了,随后喝药时,反而难商量起来。她抬起贺离恨的下颔,冲着紧抿的唇线亲了一口,说:“说好了听话,怎么还骗糖吃?” 贺离恨从来没这么意志薄弱过,生理作用强烈,又是妻主陪伴,跟平日里在段魔君面前像有两副面孔。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垂下眼摇头,慢吞吞地道:“再喂一个。” 梅问情想了想,又喂给他一块甜甜的蜜饯,喂完之后,跟郎君讲讲道理让他喝药。贺郎反而手脚并用地缠住她,回抱得紧紧的,低头咬住她的指尖,含糊地道:“不要吃苦的。” “治不了你了。”梅问情抽出手指,湿润的指尖摩.挲着他的唇,“从哪儿学得,人这么坏。” 贺离恨无辜地看着她,眼神好像在说:你猜我是跟谁学的? 梅问情莫名被内涵到了,正要找回面子,便听到小惠的声音。 “主人。”小惠站在长屏风的外面,似乎在点着香炉,她撩起天水碧的珠帘,将帘子拢到一起,一边道,“涂山真前来拜见主人。” 梅问情先是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然后眉峰微蹙,刚想说什么,低头看了眼贺郎,又道:“让他进来吧。” 小惠道:“是。” 贺离恨一听这话,知道她要见学生,便像条蛇似的挪动身躯,软绵绵慢腾腾地爬起来,想要从榻上绕到后面的居室去。 他衣衫不整,哪里能见人?就在贺郎从梅问情身上磨蹭地越过时,他妻主抬手拦住这截窄腰,护着小腹,将他又拉了下来,按在怀中。 梅问情:“就在这儿,不用走,那是个男人。” 贺离恨顿了顿,道:“我不想见外人……” “你乖乖待在我怀里,没人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梅问情道,“贺魔尊这么凶悍的威名,我怎么忍心打破呢?你就尽管抛下声名,撒娇卖痴,蛮不讲理吧。” 她是用打趣开玩笑的语气如此讲述,贺离恨却因这种描述而耳根泛红,有些愧疚和羞恼。他抓住重点,道:“我什么时候蛮不讲理……” 话音未落,珠帘之外便响起脚步声,他连忙敛声屏息,装作她怀中的乖顺儿郎。 脚步声停。 屏风材质特殊,乃至半透明的朦胧纱质,虽然隔绝外风、分割空间,但却能隐隐地照出人的模样、影子。屏风上是日月星辰的星图,灵气盎然,奥妙无穷。 涂山天君停在屏风前。他一身淡烟灰色长袍,料子轻柔飘渺,袍角绣着金色的狐狸图腾,长身玉立,墨发金冠,看上去不似一只九尾狐狸精,反倒风度翩翩,君子如玉。 只是他又生得太好,其俊美程度,几乎跟贺离恨不相上下,又有一股贺离恨绝没有的柔和眼眸,似乎望着任何人时,都显得情深似海。 涂山真向屏风后的梅先生行礼,声音清越低柔:“学生拜见老师。” 梅问情道:“你来得这么快,想必是一发觉天宫开启,便使用秘法遁术赶回来的。” 涂山真抬起头,目光穿过朦胧的屏风,在她怀中所揽之人的背影上停留了几息,稍稍打转,随即道:“侍奉恩师,是学生应尽之责。即便不是我,换了其他人,也同做此想。” 梅问情对这套说辞已经脱敏了,她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敷衍地嗯嗯两声,然后谈起其他事:“你隐居修行都这么多年了,修真界关于你的话本传说还是那么多啊。” “让老师记挂的也只有这些了。”涂山真无奈道。 “这些才有趣嘛。”梅问情笑着道,“我曾经跟你族里的几位小友相处过,人都不错,其中一人叫胡玉秀,只是她来到修真界后,不知去了哪里,再未谋面,你要是见到了她,替我告诉她一声,昔日她三姐的大仇已然得报,让她好生修行,早日再见我。” 涂山真静静听完,道:“从人间至修真界的狐妖,早有祖训,修炼有成后,都会回归玉狐洞天。回头学生前去寻找便是,让老师记挂了。” 梅问情先是点头,看了看他,忽然道:“出门时绕着白鲲走,免得让人伤到。” 涂山真稍微一怔,有些不解,但见到梅问情低头哄着那位郎君的情景,也觉得自己不该久留,便没有深问,低头告退。 他千里迢迢使用秘法赶来,也不过就是这么匆匆一眼。涂山真拢了拢手里的折扇,步出主殿后,神思恍惚地抚摸着折扇上的边缘,心里翻江倒海、滋味难言。 正在他走神之际,便听白鲲如钟鸣的震动声响。他脚步一顿,猛地看见镇元神锋从远处迎面袭来,剑啸破空,杀机隐隐。 涂山真不闪不避,眼中亮起浮动不定的光华,光华里飘荡起丝竹之声,迷乱动听。在那股光华之下,镇元神锋如受阻碍,操纵者被这九曲迷魂影响,剑声乍然而止,锵地一声飞回鞘中。 涂山真终于知道老师为什么如此提醒了——沈燃冰近来暂住在天宫之内,就在白鲲上的泰岳行宫上。 这女人住在这儿,心思简直路人皆知。恐怕所有来拜宫的学生弟子,都要被这女人切磋较量、为难一番。 他一言不发,扭头便走,一转身便见到沈燃冰的脸庞。她道:“你怎么还是返虚初期啊?” ……这人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涂山真面容俊美温雅,眼神却由心法作用,自内而外地散发出缱绻深情,带着钩子似的瞥了她一眼,压着气,没说话。 “阿真弟弟。”沈燃冰直接地道,“我们之中,就属你进展最快,可你当年不该动心,扰乱了你的修行。不然也不会……我算算有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进步缓慢。” “沈燃冰,”涂山真忍无可忍,“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跟先生清清白白,绝没有非分之想,我问心无愧。” 沈燃冰愣了一下:“那个人是先生吗?” 涂山真:“……” 他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向云霄之外走去。 沈燃冰迟钝地吃了个大瓜,深感不安,手足无措,跟着他连连道歉,一会说是“我从未听过此事,只知道阿真弟弟为情所困,不是有意的。”一会说是,“我守在这儿是为了拦其他返虚天女的,打架松松筋骨。询问此事,只是想关照关照,看有什么办法帮你……” 涂山真此番赶来,就是为了断这个念想,本来心神不宁、思绪万千,让她这么一打岔,那股复杂难言的滋味反倒消去了,好气又好笑,只觉得这人总这么好战,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剑术疯子,除此之外,简直木头一样。 前些时候的万重雪剑吟他不是没听到,怎么没见她跟先生打一架? 行至中途,涂山真终于扭头道:“你不就是想跟我动手吗?找这么多借口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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