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那岂不是鸳鸯戏……唔。” 贺离恨反应极快,生怕这人还能讲出什么不成体统不堪入耳的话来,抬手抵住她的唇锋,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做地咳嗽了几声。 梅问情来了兴致,被他阻拦了也不生气,反而眼神明亮澄澈,扣着他的腕亲了亲他的手心:“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人家都是见过大场面的……” 不等贺郎有什么反应,她随手将没喝掉的酒抬起,一下子饮尽咽下肚,从喉咙烧到肺腑里,然后拉着贺离恨起身,在洞府小妖的领路下寻温泉宝地去了。 两人走后,平日里最喜欢男人的三尾白狐愣是一眼都没看过去,她唉声叹气,伤心不已地道:“老姑奶奶,从今以后,我就是石芯玉女,跟害人的美色断绝关系……哎哟我是说真的,您别打我啊……” 这一整座山都属于胡老太姑,除了侍奉左右的小狐狸们,几乎没有其他山精野怪,也并无山神常驻。 胡玉秀财力雄厚,满身人间难觅的宝物。她将这道灵泉修筑一番,引入室内,香炉、屏风、玉池,布置得精致至极。 两人被小妖引进来,刚一踏入,便有一只小狐狸精幻化成的少年迎接贵客。这小狐狸精生得清秀俊俏,墨眉狐狸眼,乖顺可怜,有一股楚楚动人的味道。 小狐狸的尾巴还露在外面,绒耳微垂,上前伺候梅问情,他的手刚按在这位娘子的腰带上,就被推开:“不用。” 小狐狸喉结微动,年岁不大,尚且青涩,却散发出一股惹人怜爱的气质:“娘子是贵客,这是小奴分内之事……” 言语未落,梅问情就已经有些不耐,她喝了酒,劲儿上来得有点慢,脾气也比寻常时大些,指了指旁边的贺郎:“服侍他去。” 小狐狸咬了咬唇,满面委屈地去了。 梅问情便脱了小袄,将一应物件随意卸下,淡紫长裙随手搁在了屏风上,背对着贺离恨松头发。 贺离恨望着她背影,任由小狐狸跪下拆他的腰带,面目平静,只在脱外衫时说了一句:“敢回头我宰了你。” 小狐狸见他气势不凡,外表气质都不如那位女郎温柔,又知道两人同是公的,对方决计不会怜香惜玉,心中大为害怕,声音低弱地道:“是……”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红衣公子的锦袍脱下来,又从贺离恨身上闻到一点儿未消的血腥气,更为慌乱,急得一脑门汗,此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这伺候的不行,起来,还得我亲自动手。” 梅问情的声音本就慵懒柔和,在这水雾弥漫、热意升腾的地方,又近在咫尺地从背后响起来。小狐狸的魂都要飞了,可还惦记着“不许回头”这几个字,眼泪叭叭地往下掉。 贺离恨看了看眼前的男狐狸精,又抬头望向梅问情,发觉她根本没在意。 她只着内衫,高挑婀娜,墨发散下来一半垂到身前,一手按着贺离恨的肩,一手没个水准轻重的扯他的扣子,眼睛里只剩下他衣衫上的这几颗琵琶扣了。 不知为何,贺离恨突然心情大好。 他握住梅问情的手,跟小狐狸道:“你先出去。” 伺候服侍的人走了,室内便只剩下两人。 梅问情伸手环住对方身躯,下巴搁在贺郎的肩头,语调懒洋洋的:“好难,我这手笨得还不如他。” 贺离恨盯着她的双眸:“那你看着我把他赶走?” “哎呀——我是不怕人看的,我是怕贺郎恼羞成怒,心里明明惦记了很久,却还不说。” 贺离恨无以应对,只能祛除外物,进入水波与雾色之中,并不看她。 浓郁的雾色升腾,在此界罕见的灵气在半空中流转。 梅问情也取下簪子,彻底散落长发,自水雾之中靠近过去,伸手握住他的腕,又极自然地环住对方,声音轻轻响起,轻柔如兰草抽芽:“上回我没看,这次总能看看吧?” “……什么?” “就是……守宫砂。” 贺离恨喉结微动,触摸到她金纹所在之处,仍旧因魔气还感到刺痛。他道:“你看吧。” 他原以为梅问情精通此道,有她做主,应该怎么样都不会有意外。哪怕是这样,再多的坦然与自我安慰,都禁不住她的眼睛。他放平思绪、一寸寸松懈绷紧的精神,任由她审视、端详,用那双见惯万物的眼睛来甄别取舍。 他没有抬眼,所以也不知道梅问情看好了没有,直到她的手贴过来,水淋淋地抬起脸颊,轻盈地亲了亲,才听到她说:“原来真的那么鲜艳。” “……你难道没有看过其他人的守宫砂?” 梅问情笑了一下,声音带着点饮酒的沙/哑,慵懒温柔,暖得像一团云雾:“你可别诬陷我,我也是头回见。” “……骗我的。” “绝没有,你摸摸我的脸。” 她带着贺离恨的手拉起来,手心贴紧时,他才陡然发觉对方的脸颊也热得烫手,他迟疑了一下:“……酒劲儿上来了?” 梅问情怔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印子盖在贺郎柔软的唇上:“对对,是我酒劲上来了,我的小郎君,咱俩到底谁是块木头?” 这是什么意思?她难道在说我不解风情吗?他糊里糊涂地想。 灵气流转不歇,在身躯内不停流动运转,贺离恨还未想清她说的话,忽然被拖拽着压到水底下去,被四周蔓延的水攫取呼吸。 就仿佛化为了一尾鱼,从肌肤骨骼里长出鳃来,才能在盛大的水泽之间存活。 她是无处不在的水。 他要坦诚地、纯粹地、依靠她的给予的亲密而活,需要她深切的包容,甚至需要她的注视、拥抱、掌控。 贺离恨在仿佛什么都没有的虚无状态下又被带着出水,新鲜的空气和灵力渗入肺腑、筋骨。他回到水面上时,带回了伴随着水珠滑落后的崭新伤痕,对应着她齿尖的形状。 梅问情摸了摸他的喉结,低声:“怎么不会换气了,要溺死在我怀里么?” 恢复到筑基境的修士,闭气之术了得,没见过被水淹死的。 贺离恨先是怔了一下,眼神茫然地望着她,随后忽然用力地回抱住:“梅问情,不要松开我。” 梅问情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拥上来,被抗拒魔气的金纹灼出点点瘀血。但他好像感觉不到一样,他的精神快要被一股莫大的恐惧、和强烈的喜悦冲垮,这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贺离恨的坚韧斗志都刺破一个洞、撕裂一条缝。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人间也好,人间有梅问情。 她身上的禁制是手腕、脖颈,脊柱与腿根,面积不算大,要避开还是很容易的。梅问情将他的手握住拿下来,蹙眉道:“疯了么,你不疼?” 贺离恨摇头,看着她不说话。 他不爱哭,生理性的眼泪居多,也不常笑,总是口是心非,但梅问情就是真有一片冷寂的心,与他对视时,也觉得温热发烫起来。 她心中发软,生出一种难以言说、却根植得隐蔽而深重的思绪起伏,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她的一字一句,才穿过岁月的磨砺,透出被水雾浸透的情意,声音柔和:“先运功治伤,我帮你,好不好?” 贺离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湿凉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半晌才道:“那你不要忘了……” 主要目的其实就是治伤,梅问情嘴上说得花里胡哨,其实她的心思,贺离恨就算了解不了十分,也能了解八/九分。 这人还真像她说的,有一种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奇怪正直,就连把他拉到水底时,都同时在引导着他体内的功法运转,才能汲取灵力、修复伤势。 梅问情拨过他的发丝,轻轻道:“让我不要忘什么?你得想清楚了才行,上回在寿宁镇,你就是一时冲动……” “不是。”他靠在对方肩头,放松身心,由她引导着心法运转、灵力过渡,轻声喃喃道,“没关系的,……不要在乎其他事,是你就行了……对,是你就行了。”
第30章 .再生这不就犯在我手里了么 一道温暖晨光映到眼前。 贺离恨朦胧地睁开眼。 他望着眼前的光,神情凝固了片刻,忽然转过头,看到梅问情散着头发、单手环着他的腰,还适时说了一句:“看来在我怀里,你确实睡得比平日里安稳多了。” 贺离恨盯着她唇上的齿痕,他脑海中先是突兀地冒出来——这个戳盖得好,简直让人高兴得冒泡,随后便很快觉得自己果真是离经叛道、一点儿也不乖巧和顺,竟然为咬了她而高兴。 他有些不好意思,却还顶着不好意思直往她脸上瞄,半晌过去也没移开眼,随后探手抱她,低低地道:“总是乱来的人才会被咬。” 像是一个很没诚意的辩解,但就是贺离恨这么没诚意,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觉得想要上手去逗弄抚摸,而不会觉得他有半点不好。 梅问情忍不住弯起眼,伸手勾着他的发尾,想到这捧长发落在绸面上,如湖面上泛起粼粼的水波,柔光穿过手指,一捉便散。 她笑着解释道:“我可不是有意的。” “……谁要信你。” 明明就是有意把他弄得水淋淋、脏兮兮的,最后重新清洗的时候还得环着她不能松开手,不然就会再次被水捉弄。 贺离恨起身穿衣,他觉得自己再在她眼皮子底下抱下去,多多少少会丢人现眼。就算他不丢人,那条魔蛇可是实打实的魔物,未必就能保持住一点儿都不歪的德行本性,到时候反而影响了他,更难以收场。 梅问情倚在床上看着他穿衣,心里漫无目的地想着之前看过的特殊书籍,这回终于有了经验,也就更有体悟。 哎,真好,贺郎身段也好,他手上那截腰带平日里束着衣服,已经看出身形瘦削利落,称量在怀中,如同把一截枝芽折断。 这段树枝又细,又韧,叶子嫩得快能掐出水来。挽着他的手时,似扶着一株春风灌醉的树苗,哪里都能折断、把玩,可以随意翻转,处置,小树苗乖乖的在泥泞沃土里扎根,被风吹得枝叶婆娑,窸窸窣窣地响。 水浇多了,土也湿成一片,树苗上的雨滴滑下来,碎在耳畔、手边,就像他的眼泪。 她盯着对方,神情愈发出神,已经不知道根据自己“纸上谈兵”的经验和仅此一次的实践结合到哪儿去了,脑海中的画面漫游天际,兜了一大圈才转回来。 贺离恨一转过头,就感觉她那目光仿佛要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看穿,掩唇重重地咳嗽两声,见她回过神,才抱着衣裙爬上床,故作自然地道:“穿衣服。” 他还没有用手丈量过她的身躯,似乎这些事的目标换作是梅问情,就有“是她就行,只要是她才行”这种奇异的感觉,在此之前,贺离恨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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