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前,在那颗不知名的荒星,那个光芒万丈的青年神采飞扬地说着: “那又如何……我最不怕的就是打破规则。” 青年的神态、声音、语气、动作清晰地宛如昨日,薇尔诺一遍遍回想,心中一片草木枯荣: 现在,她也终于打破了规则,不再以薇尔诺的身份独立于世,而是以她自己的身份,做出选择,走向结局,求仁得仁。 子弹上膛的声音清晰地传至薇尔诺的耳畔,薇尔诺缓缓闭上眼睛,台下的话语声渐渐远去,只剩青年的身影萦绕脑海,薇尔诺感到意外地平静。 “等等。” 在行刑官的手指扣上扳机的一瞬间,菲尔米诺终是按耐不住,发话了:“薇尔诺·卡里埃斯,虽然你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但你的身上毕竟流着皇室的血脉,你是除我以外,整个帝国,甚至乃至整个星域最尊贵的人,在行刑前,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菲尔米诺走下高位,踏上讲演台,行至薇尔诺面前,直视她的眼眸,神色晦涩:“你到底为什么要放走那个战犯,此事是否另有隐情?” 薇尔诺与裴决不过相处数日,冷静下来的菲尔米诺不相信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这样一个贱民产生什么可以称之为爱的情感,而薇尔诺本身已经最够尊贵,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她想要的一切,联盟不可能许诺她更大的好处,他早就赋予她了至高无上的权益。 那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与他反目,不惜搭上性命…… 他需要一个解释,只要一个解释…… 薇尔诺睁开眼睛,看着一步之遥的菲尔米诺,缓缓摇了摇头:“没有隐情,我放走裴决只是因为我个人的私心。” 人之将死,什么责任、大义、隐忍都不重要了,薇尔诺平静地开口,将隐晦的爱意说到尽兴:“只是因为我爱他,仅此而已。” 一言既出,台下的群众,屏幕前的人民都沉默了,薇尔诺的话像是一个荒唐的黑色笑话一般,震地众人怔愣原地,却没有一人笑出声。 裴决站在人群中,漆黑的瞳孔震颤难平,薇尔诺的话语如同一记惊雷炸得裴决耳畔嗡鸣,疑惑与不解,顾虑与怀疑在这一刻都被清出脑海,裴决哑然无声地看着薇尔诺在皇帝面前、在枪口之下、在全星域所有人民的眼前,平静地说爱他…… 皇帝陛下叫停行刑是为了放过她,不论以什么理由,或真或假都无所谓,但绝不是想听她说什么“私心”、“爱意”。 何止皇帝疯了……薇尔诺也疯了!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默剧,裴决看着皇帝陛下面容狰狞扭曲,牙关紧咬,转过身去,抬手一挥,安静伫立一旁的行刑官再度举起枪管,指尖按压扳机扣的形变都在眼前清晰可见。 不。 不行。 不能杀她。 住手! 理智退居脑后的一瞬,裴决的脚步不自主地向前迈动,脱口而出的呼喊已在喉间,忽而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从愕然中惊醒。 裴决猛然回首,一个女人的面容映入眼帘:“别动,冷静。” 兰芷汀紧握住裴决,看着他睁大的眼睛,压低声音说道:“别冲动,别送死。” 在数小时前,失联五日的方悦给她发来了信息,当她得知裴决就在中央广场时,兰芷汀感觉自己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而晕厥:薇尔诺为了救他铤而走险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然而现在他却在中央广场,距离皇帝不过数百米的地方观礼? 她怎么没看出来赫赫有名的联盟少将也是一个疯子! 他发的疯可一点不比薇尔诺少! 女人的话语唤回了裴决的理智,裴决心下一震:我刚刚想干什么……我想…… 砰—— 枪响声猝然响起,裴决的瞳孔微缩,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讲演台,脑海中一片空白…… 薇尔诺…… 背对众人的前任上将依旧伫立讲演台,众人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皇帝陛下背对薇尔诺,明明在上一秒刚下达处刑的指令,却在子弹出膛的前一刻出手将枪管强行扭转向天空,飞驰的子弹冲入云霄,消失视线之中。 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薇尔诺睁开眼睛,看着菲尔米诺缓缓转过身,握在枪管上的手掌仍在颤抖。 正午的钟声低沉悠扬地响起。 薇尔诺看着通红一片的蓝眸,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声地开口:对不起。 另一声枪响猝然响起,子弹直直向菲尔米诺飞来,近卫兵立刻跨步上前挡开了子弹,而四面八方响起的枪响却像节日的炮竹一般紧促激烈,夹杂着激昂的人声撕破了死寂。通红的蓝眸惊诧赫然,在近卫兵的簇拥中穿梭于枪林弹雨之间。 起义开始了。
第159章 “这群刁民竟敢发起暴/动!真是放肆!反了天了!” 在军官和近卫兵的层层护卫下, 菲尔米诺被护送进了王宫,一门之隔的殿外喊声、枪声、炮火声不绝于耳,突发的暴/动气得皇帝陛下怒发冲冠, 将宫殿里的所有器具统统掀翻。 这场暴/动发生地突然,菲尔米诺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到一枚子弹直逼他的命门而来, 被近卫挡偏了弹道,却依旧截断了他的一缕金发。 菲尔米诺:“宪兵团都死光了吗!竟然让暴/民冲到我的面前了!该死!统统该死!来人!把外面的暴民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菲尔米诺怒不可遏, 恨不得将那些胆大包天的暴/民碎尸万段! 在场众人中有许多是刚刚授勋的军官, 皇帝陛下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开始召集麾下军团, 前来护驾, 镇压叛乱。 然而,不过数秒, 众人的脸上便异彩纷呈。 菲尔米诺:“都愣在这干什么!赶紧调兵来清剿叛党, 你们都杵在这里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斯卡洛的神色也暗沉下来, 终端屏上还亮着方才尤金发来的消息, 斯卡洛环顾四周,在众人的脸上看到了相似的神情。 斯卡洛:“陛下,刚刚接到通报,军部各军团之中都出现了部队哗变, 当前军部局势混乱,敌我难辨,我们……” 啪—— 装饰花瓶擦着斯卡洛的额角划过, 重重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炸裂开来。 菲尔米诺:“你们这群废物!平常都是怎么管理部队的!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哗变!你们想造反吗!” 在皇帝陛下的厉声质问下,众人立刻屈膝颔首, 表达臣服的衷心。 斯卡洛眼眸低垂,眉头紧锁,抿紧嘴唇: 在尤金发来的反叛名单中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许多忠义英勇的战士都投身了反叛队伍,而刚刚在中央广场上,斯卡洛在一片混乱中瞥见了许多连枪都托不稳的平民也举起了枪。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暴/动,无数人民、军人拿起了枪,冲上了前线,向皇权发起了讨伐,在他们的呼喊声中,斯卡洛恍惚间听到了熟悉的口号: 平等与自由,和平与希望。 这是厄尔庇斯发动的起义。 “报告陛下!” 急迫的呼喊由远及近,一个近卫兵忽然上前,在皇帝陛下耳边耳语了几句,皇帝陛下的脸色更差了,立刻点开腕间的终端,全息投影尽职尽责地将帝国星域各地星球长发来的画面呈现众人眼前。 硝烟火光,枪林弹雨,帝国全境各地皆爆发了起义,人们在画面中振臂高呼,写着“平等、自由”的旗帜迎风飘扬,旗帜背面是“和平、希望”,年轻的少男少女抱着旗帜跟随大人们穿梭在狼烟四起的战场上。 全境起义。 菲尔米诺愤怒地砸了终端。 菲尔米诺:“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立刻组织兵力去解决叛/乱,所有出现在中央广场的人都得死!今天解决不了,你们也别想活命了!” 出离愤怒的皇帝陛下立刻下达了死命令,在场的军官们即刻应声领命,然而有一个跪在陛下近处的校级军官忽然开口道:“陛下,我有一事……” 军官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忽而身型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枪向皇帝陛下扣下扳机。但一旁的近卫反应更快,在他起身的瞬间便做好了招架的准备,打开了他手上的枪,把他按倒在地。 军官的身影一瞬被近卫兵们淹没,他见意图败露,便不再伪装,厉声控诉道:“你这个暴/虐的昏/君!独/裁者!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的暴/政将于今日终结!革/命必会胜利!你……” 未尽的话语消亡于接连的枪响声中。 菲尔米诺举着枪口,对着已经不动的尸体连开数枪,也无法平复剧烈起伏的胸膛,猩红的血液溅了他一身,直到弹夹打空,菲尔米诺才垂下手来,丢了枪支,碧蓝的眼眸阴森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菲尔米诺:“在场还有人想要我的性命吗?” 阴冷的话语在压抑的气氛中回荡,众人静默无声,连呼吸都控制地极缓。 斯卡洛看着皇帝陛下森然的眼眸,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哈……哈……哈……哈……” 病态的笑容在阴沉的面容上浮现,菲尔米诺勾起唇角,眯起眼睛说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有这样的念头,如果你们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的话。” 不安的情绪在心头凝聚,愈来愈沉,愈来愈重,斯卡洛在菲尔米诺的眼眸中看到一团冰冷的火焰,俞烧俞烈,逐渐疯狂。 菲尔米诺点开了终端,为众人展示了一段视频,画面的中央赫然是先皇和先皇后的身影,两人似乎在进行一段不愉快的对话: 先皇:“路易斯、费欧娜、加罗列、拉斐尔……你已经杀了我四个孩子了还不够吗!” 先皇后:“我说过我不在意你在外面沉醉风月,但菲尔米诺必须是你唯一的孩子,他必须是未来的皇帝,你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那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来达成我们的约定了。” 先皇:“你这个疯女人!你当真觉得我是可以被随意拿捏的吗,你要再敢如此放肆,我马上就废黜菲尔米诺的皇储之位,让你的宝贝儿子见鬼去吧!” 众人看着视频中两人的对话,心中是说不出的震惊与诡疑。先皇后谋害先皇私生子的传言原来是真的,连皇帝陛下自己都知道,但他即便愤怒至此却依旧未对先皇后动手,只是怒吼着要罢黜皇储,连废后都不提。 先皇生性暴虐,并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他为何要对先皇后这般忍让,难道他有什么把柄在先皇后手上?但他贵为皇帝,又有什么把柄能限制得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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