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大人请留步。”她看到寿的双臂。 那不是人的手臂,白净圆润,如竹如玉—— “我两条手臂都被那孽障毁了,”寿说,“这是义肢。” “这瞧着像傀儡?” 寿如实作答:“不错。是渊儿身边一个傀儡帮忙做的……那孩子与荆渊不同,很是心善。也不知造了什么孽,非要跟那魔头搅在一起……” 是瑞生! 小狐狸眼前一亮,当下断定,恰如寿能从玉揭裘身边的狐妖猜出她是谁一样,玉揭裘身边的傀儡,除了瑞生没有别人。 瑞生也在稗巴。 可他现在在哪呢?为什么不联系她? 小狐狸陷入沉思。 寿望着她,没来由地又坐下。她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对眼前这狐妖不说假话的感慨,又或者纯粹是太久没人说话,有些闷。 “……渊儿误入歧途,自己走上绝路,”她突然就承认了,自暴自弃似的,临终坦白一般,寿摘下簪的步摇,慢慢低下头,“是我们长辈的失误。” 小狐狸从思索中抽离,悄然望向她,抽丝剥茧,等着寿说下去。 他的亲眷,他的师门,与他有关无关的人都希望他死。 寿娓娓道来:“为了严守他的身世,王太后和王兄杀了太多人。仆人们胆战心惊,也有人去向年幼的世子倾诉。他还是孩子,以为那是对的。他不懂得是非——” 那个孩子被小说设置成了不通人情的角色,他存在的全部都是为了爱女主人公,以及成为能被女主人公一剑杀死的魔头。 但即便是魔头,也有他的孩童时代。他背负着成为恶徒的天命,被添置了破坏与杀戮的功能,却还是要度过死亡之前的章节。 他听到了仆从的祈愿与哀求。 称不上怜悯,小小的世子只是不愿看到眼前人延绵不绝的眼泪,他想,痛苦一定是极其痛苦的事。 荆渊将手搭在照顾自己饮食起居的仆役身上。他用稚嫩的声音说:“由我去办吧。” 回忆褪尽,回到现如今,寿将义肢搁在小狐狸手背上。 “你……心中还有他么?”她怪异地问。 小狐狸望着她。 这个故事,她是头一次听。大抵会有叹息,也能有点同情,但是—— 她的笑容灵动而易碎,透着磐石般的冰冷残酷。 小狐狸笑起来,笑靥如有蝴蝶起飞,却在离开她面颊的刹那消逝:“没有。” 沉默中寄宿着过于浩大的悲哀。 “那就好,”寿也笑了,可毫无缘由,那笑抽搐着,倒更像哭,“那就好。” 而在这个时候,沈策和费绛琪潜伏已久,每日提心吊胆,不断更换着藏身之地。 说实话,他俩都有点想放弃了。但谁都没好意思先开口。 他们是偶然闯入那间阁楼的。 刚进去,沈策便给了费绛琪一个眼神。 这里布置得与当初鼎湖宗的旧书斋一模一样。 沈策大剌剌地去看墙上的书,费绛琪却突然拔-出了剑,指着书桌喝道:“出来!是谁?!” 桌下有身影涌动,好像豹子穿过林间。然而,真正露出脸来,那只是一张温和沉静的面孔。他举起手,一边示意自己无害一边说:“我叫瑞生,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你为何藏在这里?”沈策强迫自己镇定,随之询问。 “我答应了王帮他办一件事。”瑞生说。 他不像奴役,毕竟说的是他答应玉揭裘,而且态度也不卑不亢。 “什么事?”既然是和玉揭裘相关的,就还是了解一下比较好。费绛琪没有放下剑,戒备地走近来。 瑞生看向桌案。 费绛琪走了过来,确认没有兵器,才收起剑。沈策就没那么谨慎了,直接拿起来翻阅。 “这是……戏本子?”费绛琪疑惑了,“你在写戏本子?” 沈策则留意到桌上翻开的另一本书:“这是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无字天书么?” 瑞生夺过自己那份书稿,压进抽屉里道:“是我用来参考的另一个本子。” “参考?这不算剽窃么?” “只不过以它为骨架罢了,实则是全新的另一个故事。”瑞生突然又接过那无字的册子,毫不留情地丢入火中。 “诶!”沈策朝烹茶的炉子奔去。 “不碍事,那本书原本就是残本。女主人公身陷囹圄,所以故事进展不下去了。”瑞生说,“因而我才在写新的,换个叙事者。” 费绛琪甚至有些忘记正经事了,毕竟她也是个爱读戏本子的少女:“写的什么?” 瑞生倾斜目光,略加思索,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是……被命运捉弄的爱情故事。” “给我看看吧。” 瑞生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还没写完结局,不过,我已在想故事的名字。你们有什么建议么?” 沈策和费绛琪都还是小孩子,原本想做英雄,却没想到这么难。疲惫多日,好不容易有个能放松的事,一下精神头都上来了。 “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呗。”沈策说。 费绛琪提议道:“不如就用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如何?《梁山伯与祝英台》不正是如此?” “可以,不过,”瑞生说,“这故事有些特别,男主人公的名字不止一个,女主人公也非从初始便曝露名姓。” “那拣个外号用不就是了?”费绛琪脑袋转得飞快,眨眼就想出了办法,“他们有什么别名么?没有的话,按特征起一个也好。” “要我说,你还要往书名里加点别的。”沈策也插嘴,“就写写他俩干的事,要那种大家喜闻乐见,都会好奇的。学学《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瑞生那僵硬的脸上露出了茅塞顿开的神情。 “不过话说回来,你答应王……玉师兄为何会要你在这写戏本子啊?” 文思泉涌,瑞生脸上平静,实则很高兴。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你们可知人为何期望有所成就?是为了名垂青史。文字是有力量的,倘若没有记载,那我们死去,重生,也与朝生暮死的蜉蝣相差无几。” 费绛琪没听明白:“这与戏本子有什么关联么?” 瑞生不予置评。 他朝他们微笑,说:“我父亲是个写戏本子的,他年事已高,患上重病,昏迷不醒,后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外乡,造出了我和我的兄弟姊妹。我的梦想,便是能像父亲一样写一部戏本子。” “傀儡也有父亲?你是指傀儡师么?”沈策发问,“你想子承父业?这不是很了不起嘛!” 得到鼓励,瑞生也只笑了笑。他说:“感激不尽。我想好了,我会想方设法,去我父亲的故乡,将这个故事分享给他人阅读。” “嗯……听着还挺励志的。”费绛琪也说。 “我想要将我们被天命摆布、碾压、摧毁的事实记下来,也想描绘他们屡败屡战,翻来覆去,竭力而死,又死灰复燃的姿态。”瑞生望着书稿,无声无息地笑起来,那是何等清澈的笑容,在傀儡脸上看起来也不违和,“等我写成,再给你们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3 00:31:03~2022-03-13 22:2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豌豆上的小老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晋江,营养液浇灌,码字翻一番~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击掌赞叹,此文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非地雷不足以炸出吾等倾慕之心。喔!!】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这段有点悲凉悲壮……本来只是情爱折磨人,突然升华到了与既定的命运的抗争】 【不如就叫《毛绒绒的我被魔头追妻》,怎么样瑞生?】 【太棒了吧这个设定】 【我都好奇了,瑞生能写出一个he吗?他们到底怎么才能he呢?】 【原来名字是这么来的。 就是说其实是傀儡师穿越了,然后写了本书,那本书坑了,或者说烂尾了,然后现在另一个作者按照前书做了个框架,换了主角。感觉天书有点像前传哈哈哈,不过天书不是被玉扒皮毁了吗,结果只是被他收起来了?还是天书被刊印了很多本,还有小狐狸是怎么知道的呀,看了书还是有记忆】 【唔,小玉这么,感觉是没有未来呢,连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都把握不住,我是这么觉得的,srds,瑞声为什么还有手臂呢?】 【好一个 埋 头 苦 干】 【所以瑞生写出了《毛绒绒的我被魔头追妻》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小央就是瑞生啦】 【按爪打卡】 【看到瑞生了!!!!!!!!!小狐狸不是坏人,太好了!!】 -完-
第56章 、除魔 ◎——急急如律令。◎ “等我写成, 再给你们读吧。不过现在,”瑞生说,“你们还是离开这里为好。” 他领着他们出去。费绛琪和沈策有些提防, 但他也没有解释,只是将他们交到只是凡人的官差手上, 劳烦他们送这两个小修士出去。 这看起来并不像是陷阱。 临别, 沈策说:“我们已听说了狐妖的事。要是可以,可否帮我们带句话给她?” “你说。”瑞生不紧不慢地回答。 沈策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说:“沈策无能, 对付不了玉师兄,无法替师门报仇。请她一定杀了那魔头,还人间一个正道。” 他们不够强, 所以只好将希望寄托到更强的人身上。 费绛琪欲言又止。 “而且, ”沈策支吾着, 终于还是说, “她的父亲……大抵也是玉师兄杀的。那一日, 玉师兄追着李符安出去, 再回来, 便……” 瑞生端详他们一阵,微笑着点点头。 不过, 他又交了一样东西到他手上, 那是一只储物戒,一看便知, 是鼎湖宗的东西。瑞生说:“虽说我眼下不打算和小狐狸见面, 不过, 我会寻旁人带话给她的。这是魔头托我拿给你的, 原本是要等事情了了以后……既然现在碰到, 索性给了你。” “这是?”沈策疑惑。 但瑞生已经转身回去阁楼里了。 他还有书稿要完成。 越过山河,身为三大国度中最为宽广的崖添,玉揭裘来过此处。 士兵在前线涌入稗巴,他却兀自来到了后方的王室。血沿着剑滴落下来,地上有着细细裂开的线,玉揭裘低着头,饶有兴致地沿着线走,好像独自在玩耍取乐的孩子。 毫无预兆,谁也没想到,玉揭裘居然会到敌后方,好似再度亡国于他而言也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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