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她所理解不了的一种气味。 她正出神地想着,就听到外面符箓被揭去的声音。 时隔这么久,碧索、练羽和凤凤再次回到了小狐狸身边。 这一次出现,她们都没之前那么不客气了。小狐狸想,这只是因为她们知道了她是妖。 她在等待她们的白眼或畏惧,然而,自始至终温和的练羽率先开了口。 她突然跪倒在地,恭敬地请求道:“狐仙……请您一定要除掉那魔头!” 小狐狸有些意外。 她这一生被人唤作过“狐狸”“狐妖”“阿胡”或“九尾狐”,可“狐仙”这一说倒罕见。 还是多年前,她曾骗瑞生这样叫自己,虽说极度满足虚荣心,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妖怎么能跟仙相提并论? 但眼前几个侍女此刻都在这样称呼她。 册封仪式,她们都没能到现场伺候,但也从风言风语中听到了一些。王是魔,而后则是一头来讨伐魔的狐妖。 “之前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就连那个嚣张的碧索也恳求道。 一向乖巧的凤凤罕见的不做声,但也跟着另两人一起垂下了脸。 同一时间的崖添国。 普壶地与斑窦境的代表都亲自赴会。 祁和君正拄着额头,端坐着走神。 文官之一轻轻咳嗽了一声。 文官之二笑着说:“大王。” 祁和君总算出了一口气,再度直起身道:“那么,便来聊正事吧。” 如今三国仍由崖添主导。文官之一清过嗓子,将事先备好的状况全盘托出:“倘若对方是人,是天选的王室,那要动手,便很难名正言顺。可如今,那魔头自曝身份,让使者自相残杀,再命活口回来通传。如此嚣张,邪恶至极。铲除他,救万民于水火便是天经地义。” 有人议论,有人沉默。 祁和君心意已定,也没打算听旁人的意见。他在座椅扶手上敲了两下。 文官之二上前,仿佛要给出最紧要的那颗定心丸:“仙门百家也会相助,尤其……上仙慕泽也发话了。” 那位自始至终都沉寂的上仙托人转告:“倘若那魔障最后不死。我造的孽,我会亲自解决。” 回到稗巴,门口符被揭去后,大黄狗便又发挥自己的专长,混进了人潮中间。 他到哪都吃得开,总能打通自己的门路,不忘表妹的告诫——“那日太监说的阁楼似乎有什么玄机,指不定江兮缈就藏在那。她是玉揭裘的心上人,到我们手中总有用处。你去找找看。” 大黄狗这里打听,那里钻研,作为谜一样无人能挡的存在,以太监的身份成为所有人喜闻乐见的“苟公公”,大浪淘沙,在众人中听到不少风声。 起初他锁定了阁楼。 就他们稗巴的建筑风格,阁楼四处都是,一一排查不大可能。 大黄狗也不敢问得太细。 不过,就算江兮缈是修仙之人,但凡没成仙,就还是要吃喝拉撒的。王后宫冷清,王室又所剩无几,做主子的不多,瞧瞧什么地方有人侍奉便是了。 真正的侦察兵,不仅要有明智的头脑,还要足够沉得住气。 宫中的派别阵线,大小事宜,只要大黄狗需要,在他那里就是整齐的情报网。 有个老嬷嬷专程在一座不起眼的宫室伺候。 那里有阁楼么? 大黄狗假装当差,走在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闪进去。他将脸凑过去,短暂地化作狗的头颅。湿乎乎的狗鼻子沾到窗纸,稍加用力,便糊出一个孔来。可他定睛一看,却没见到那老嬷嬷。 他不着急走,又观察一阵。 一天一夜,他都没见到老嬷嬷出来。 等他回去,那老嬷嬷居然已经安歇了。 大黄狗摸进那扇门。他不像妹妹和其他族人,狐狸狡诈,但狗又不同。他不怎么擅长动脑筋,不过,贵在懂得依靠他人。 大黄狗将那这件事细细跟小狐狸说了。 小狐狸生怕那短刀有什么窃听的本事,硬是压在箱子底下才跟表哥聊这事的。 她一听那室内摆设,便冷笑一声,霍然为他解道:“是他们鼎湖宗的阵法。不过,应当是障眼法,要藏江兮缈,玉揭裘不会弄得这么简单。你索性按土办法试试。” 大黄狗自己都想不到,他还真什么奇门都不懂,就试出了一道暗门。 不过,进去后是幻境。 而且这幻境很是简单。 看起来像是一座井底,只有上边是开着的。而且还是死路。 而在井底中央,又有另一口井。 他还没来得及担心出不来幻境,就先下意识走近过去。 后来回去,大黄狗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如何向小狐狸形容。 井道狭长窄小,但依稀能遥遥看见一个人。 一个女子被卡在那个位置,筋脉尽断,无力回天,却因脖子上挂着的护令钟无法死去。 这漫长的岁月里,她就被堵塞在那里,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大黄狗不说见多识广,但也绝不会孤陋寡闻,不由得退了一步,吸了一口凉气,才重新往下看。他说:“你是……江兮缈?” 不愧是昔日的神女,这样都没有陷入癫狂,只是有些呆滞,费了好些劲才能回答他的话:“……你是谁?” 要怎么自我介绍好呢? 大黄狗拎着一盏灯,想了想说:“我叫涂龙辰……哦,你应该不感兴趣吧?你没见过我,我是九尾狐妖的表哥。” “狐妖?”这个词显然是江兮缈不愿听到的。 她的歇斯底里这时候才一鼓作气爆发:“混账!那个贱狐妖!还有那个……” 此处她的辱骂不堪入耳,而且源源不绝,井里还有回声。大黄狗只好把头往后仰,先摆出无所谓的鬼脸捂了会儿耳朵。 他再次探出头问:“这次的事,挺多我都不知道的。你能说说么?” 但江兮缈还在骂,大黄狗只好再度起身,先回头去钻研这幻境的出口。等会儿他还要回去的。 江兮缈的破口大骂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她声嘶力竭,大黄狗都打瞌睡了,觉得时候差不多,这才上前问:“玉揭裘何故堕魔?” 但要跟一个被废除修为、四肢皆折、困在井中间这么久的人沟通还是很难的。 江兮缈根本不会照他问的作答,恶狠狠地哭诉:“我早就应该注意到的!三周目他们无缘无故跑去殉情,我就该发觉了……四周目他居然一见面就要吞她的妖丹,打死都不肯放她走……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她自知解脱的希望渺茫,因此也顾不上秘密不秘密。 再说了,像这样的哀怨憎恶,她也发泄过无数次了。这时候的她歇斯底里,也不会去想,只是一个劲叨念着“我早就应该注意到的”,以及对所有人的痛骂。 不错,是所有人。 她恨极了被玉揭裘取走却毫无还手之力的系统。 她不能理解这一世不放弃无情道的修炼来爱她的慕泽。 她也埋怨那个神出鬼没的树妖为什么一直没消息。 她还咒骂谢弄峤无能透顶,这样的废物根本比不上神仙,活该当不了男主。 自然,她不会漏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玉揭裘。 “他真是不识好歹!我看他那种地雷操作,所以懒得要他那八百万,结果他竟然还敢劈我的腿?不守男德的司马玩意儿!” 江兮缈的骂声如滔滔江水,虽说很多词汇,大黄狗都闻所未闻,根本听不懂。 但他还是悉数记下来,抠着耳朵,没多少兴致地追问:“所以这一世玉揭裘为何堕魔?我只是想知道这个。前三次的事,我都从别人那儿听过了。” 神志不清的江兮缈也因他那如羽毛般过于轻飘飘的发言迟疑。 她短暂地恢复神智,上一次这样震惊,还是在三十六重天被玉揭裘套话的时候。 起初,江兮缈只是在这一周目发现玉揭裘和小狐狸的异样,但在她加以干涉后,他们也恢复到了原本的剧情。 然而,堕魔时分,玉揭裘却还是叛变了原著小说。 那时候的江兮缈何等诧异,书中的角色不仅觉察到了自身的虚妄,还对她这个书外人加以作弄,甚至给出了她也只是另一本穿书文角色的可能性。 而眼下,似乎还有其他知道这个世界本质的角色。 大黄狗说:“我肚子饿了,你快说吧。说完咱们都好收工。” 江兮缈不愿意乖乖照办,她只想唾骂:“那只狐妖真是没有自知之明,男角色那么多……她跟你这种狗妖不行吗?随便去路边找个老实人不行吗?” 大黄狗在井上望着她,在此时此刻他的视角来看,那个本该名震八荒的神女看起来居然有点可怜。 他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那条她在书中读都没读到过的狗问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从头到尾,你为什么如此坚信自己能随意摆布、安排我们呢?” “……”江兮缈听不明白他的话。 “就是说,”大黄狗歪着脑袋,诚心诚意地说,“你把我们当做书里的人,所以你不把我们当回事,这我懂。但你都来这了,也该睁眼看看了吧。我们都想真正地活着,摆脱操控,以自己的判断行事。我们是书里的人,跟你的确不一样,但我们与你其实也没有差得那么多。” 江兮缈说不出话来。 凭她的心无法理解他的话语。 “……你为谁办事?你是系统的□□?”她说,“你是不是会把我的事告诉那只狐妖?叫她来杀了我,快些!我要回去!我要穿回去!” 大黄狗却摇了摇头:“我真的只是一只小小的狗妖。” 不过,他想到什么,将双手拢住脸,做出喇叭的样子,对着井下说话。灯盏的映照下,他的脸看起来那样瘆人:“不过,我想表妹应该不会这样轻易了断你。你那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们玩,她很记仇的啦。 “啊,忘了说了,”大黄狗笑着说,“告诉我这个秘密的就是表妹本人。她知道的哦,你是外来者,还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次,害她每次都死掉的事。” 寝殿内,小狐狸早早地休憩。 她素来睡得很沉,阿娘还在时常常唠叨她,不管多大都像个孩子。她也的确任性了太久。 他进来时携了一袭冷意,伏进夜色里,叫人几乎分辨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小狐狸感觉到他抚弄自己的脸颊,而她也蓦地睁开眼来,与他对视。 夏季过去了,曾经的他们在这样的时节赴死。眼下听不见蝉鸣,窗外只有风卷过落叶的响声。 玉揭裘无声地说,睡吧。 她不喜欢他们此刻的距离。太近了,叫她难以设防,容易沦陷到某种近似习惯的情热中去。 而他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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