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待她出到茶坊门口时,便见今早出城的空竺前来接她。谢卿姒原以为他是正巧来此, 要与她一同回宫。 谁知竟然是刻意来此处寻她, 带她去尝今都街市的小食。 一旦尝到甜头便卖乖的人, 此时禁不住戏谑:“哥哥这番行为, 莫非今日出城捡到宝不成?” 身旁的空竺正带人远离喧闹的集市,见她不复方才的心有所扰,反而有兴致打趣他。不由轻飘飘的斜睨其一眼, 不作回应。 今日他到城外打探一番, 情势已是刻不容缓,明日必须要去探究一二。今都即将迎来一场大劫,而她昨日亦是惨遭他人谋害, 未来之事将越发难以琢磨。 因此正好趁着今日的光景,带她出来游玩品食。否则明日一行后, 便不知何时才能得闲。 而已走到炙肉店铺的人, 可无心再理会空竺心里是作何想法。 刚踏入店铺中便闻到扑面而来的肉香味。 铺中的布置虽不如原先茶坊的奢华, 但是因是百年老字号的缘故,闻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空竺在去接谢卿姒之前,早已寻人打听到此家店铺,便事先与掌柜预约一间厢房。 而待她不忘牵空竺的手到房内就坐时,铺中服侍的小二方才解答心中的疑惑。 纵使是常常开铺迎客, 所接待的亦是形形色色的客人,但是僧人食肉倒是罕见至极。 铺中众人不免对此颇感兴趣, 于是在空竺再到店铺中时,便驻足留意。 此番一观望引得他人更为惊奇, 原是色戒已破,何来再顾虑荤肉一事。 小二帮厢房内的僧子二人,腌制调配不同品种的肉类,再以竹签串之放在碳火上烤制。本应要留于屋内伺候客人,以备有何需求。 但是自步入房中后便揭下面纱的娇人,此时缓缓开口让他不必在此逗留。 随即便见令人失神的她,往僧子怀里掏出银两打赏他。 待小二茫然的走出房间时,再往里瞧一眼出手阔绰的盲眼女子。 坐于和尚对面的人,此时已悄然走至他身侧坐下,倚靠在他肩膀上。 而僧人未做阻挠,只是接下小二的活计,在炙肉。 他二人岁月静好的场景,让去接待其他客人的小二不由推翻此前的想法。若是缘牵到心上人,纵是僧子亦有情。 待厢中只余谢卿姒与空竺时,她就不停娇作的在闹腾空竺。 他的衣饰被女子拉扯得不成样式,故作娇怨:“表哥,你瞧他人打量我们的模样。” 但是她闹人的劲可是作的人头疼,随之言道:“倘若你少时不曾入佛门,而今是个少年郎,可就绝非此景象。” 话毕,亦是连谢卿姒自个不由一愣。她自卿与入僧门至今,虽嘴上有抱怨,但从未有不喜他以佛修行,到底为何? 而空竺听她越发糊里糊涂的话语,停下手中翻转竹签的动作。 刚要斥责以作教训,但却见不停吵嚷的人,自个愣住在一旁。 佛子不免更是头疼叹气,得亏他是修仙之人否则以她的折腾性,自已的寿命应是不长。 但是终归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看护长大的人,再糟心也无可奈何。继而清洗一旁的碗筷,取下串在竹签上的烤肉。 空竺方要夹起肉食,而谢卿姒倒是乖觉,自个微张开海棠丹唇。 让佛子见此不由轻笑,待放入她嘴中时。看向她言道:“无论我是何种身份,与你皆是无碍。” 而谢卿姒听此却不以为意,反而努一努嘴,拿起随意丢在一旁的面纱撕扯着。 佛子却不再为此多做解释,只是一直在投喂越发惫懒的人。 待一会后,她仍觉得乏味,便从他储物袋中取出珍藏的果酒。而僧子知她酒瘾泛起,且其度数不高,便由她纵情享乐。 不到须臾的功夫,人便躺在空竺的腿上。今日之事便再涌上心头,口吻略带压抑的问他:“你可知林以柔择何人?” 此时空竺正在瞧,被谢卿姒的果酒洒到的白袍。眉头不由紧锁,禁不住心里的不适刚要施法除净。 但见她话头一转,心绪不宁,难得打趣嗤笑:“故作玄虚要诓骗表哥不成?” 而空竺竟真似在认真思索一阵后,语气肯定言道:“我且猜一猜,她所择之人是朝司和。” 谢卿姒听他此番定论突然就从僧子的腿上起身,神情满是不可置信。 毕竟今早直至林以柔最后一刻告知于她,她方才能得知她的抉择。而今他为何能知晓? 眼前之人,自年岁大些,便少有流露出此懵懂架势。 空竺见此,心里不免一片柔软,忍不住搓揉她的乌发。 此事他原是已猜测是朝司和,现今再结合卿姒的神态。就知除他以外,不可能是君行鹤。 林以柔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情况,林家与赵家同为朝司和的左膀右臂。 而作为林家嫡女的她,怎么可能去择对立阵营之人。 再且,最终让她做出此决定的,躲不过是君行鹤一二再,再而三的婉拒她。 她与卿姒终是不同,性情各异,身旁之人更是不同。 但无论将来发生何事,他终是让她能有所倚靠,让她有后路可走。 思及此,空竺有拾起碗筷,夹起烤肉给闷闷不乐的人。 轻声宽慰:“人自生下,便身具不同的运道。作何抉择便看个人,运道自会与他同之。” 谢卿姒听他这般论述,亦是只能暂且作罢。 今日兴头已过,如今倒是困乏起来。不知旧疾能否抵到顺利处理城外尸变一事后。 一人投食一人只需张口,不到几炷香的功夫空竺就见她有饱腹之相。 而他亦是不再给她多食,便带人回玉清宫。 刚要回到寝宫去休息的谢卿姒,便被君行鹤的一声行礼问安给阻挠住。 他此番行为,不免令她燥气上头。刚要厉声责备,难道这厮想要反悔,讨回圣旨不成!
第26章 他人意 · ✐ 君行鹤此前上朝后, 便跟随朝司求一同回到御书房。 起因无非是林以柔赐婚一事,他虽无意于她,但终究不愿她落入虎狼之地。 于是君行鹤今日无论朝武帝如何不满于他,终是死乞白赖的赖在御书房。 待猫生寻到朝武帝, 就施法放出谢卿姒与林以柔的谈话内容时, 他不免所错愕。 但却心知自身从未于她心动容, 情爱一事, 讲究缘分,他与她既无缘也无份的。 因此,在朝武帝将要敲章定论, 询问他是否真要如此时, 他亦是不作阻挠。但不知为何待猫生要返回玉清宫时,自个却再次尾随其后。 于是便如今这一幕,空竺二人回宫便见君行鹤堂而皇之的在殿内坐等。 谢卿姒在茶坊经林以柔一遭反转, 本就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如今一瞧, 君行鹤于此时辰, 竟然仍堵在寝宫内的架势, 便立马误以为他要抗旨。瞬时不悦的情绪便涌上心头,要与他掰扯一番。 幸得君行鹤机智,窥探到情势不妙。极为知晓谢卿姒得理不饶人的厉害,生怕她要与他忿上几句。 赶忙上前要搀扶她落座,但却被一旁护犊子的空竺给冷眼制止。 只好怯怯然的巧言道:“真是好生误会, 我无非是来玉清宫讨一杯茶水。” 然而在座之人皆为人精,且谢卿姒近日琐碎之事不厌其烦的频频突发。 昨日刚遭人暗害, 今日便来回奔波他二人赐婚一事,此时的她可无心思再理会君行鹤。 便抱起缩在她腿边的猫生, 拂袖离开到里侧就寝。空留一句:“朝一日合该你与空竺修读经书,修身养性。” 虽则被她含沙射影自身性情浮躁,该出家为僧。但君行鹤自知理亏,惯性使然的朝她离开的身影弯腰行礼,与她道安。 再转身见空竺已然坐于桌边,瞧到他被谢卿姒激发出潜在的奴才性。不由尴尬的摇晃折扇,故作原先洒脱的君子风范。 君行鹤顺杆而下,坐于空竺对面,替他斟茶倒水,试探道:“男女婚嫁一事,佛子可何见解。” 但是被询问的人眼皮却未抬起丝毫,自个捻珠静心。若非和尚本人熟知谢卿姒的习性,她绝非会无缘无故的留下最后一句话,他亦是不作理会这厮。 君行鹤到底仍心存优柔寡断的德性,既然已婉拒她人。便不该多做停留顾虑,否则最终害人害己。 此番一想,倒是难怪朝武帝因君曼颜一事小心谨慎。他若想做辅佐君王的权臣,尚且待历练。 而一阵静默后,空竺眼见时辰不早,才轻声开口:“苦于男婚女嫁之事者,心中亦是数。若勉强为之,幸亦是不幸,皆看个人所为。” “身为臣者亦是如此,扶摇直上或碌碌而为,皆在个人所思所为。” 而靠于床榻上之人,亦是听到空竺的劝解。他自幼便是寡言少语,入宗寺后更甚。虽于谢卿姒言语多些,但待他人,甚至是虚悟等宗寺长者皆是少交谈。 至于教导其修行一事,就如宗寺等人言道:“其人生为佛,他人无需干涉。” 因此若非今日看在谢卿姒的份上,他是不愿开口的。 他可为寻药一事,四处奔波,游走于各界人士之间。但其余无关之事,他尚且不愿插手。 而他此时话已毕,便起身到里侧。至于后事,君行鹤该如何处理,皆看他个人造化。 君行鹤见他与谢卿姒相同的只留下话语,便撂下不管。得亏他聪慧,否则以他二人为人处世的方式,真得令人误解。 无奈的再饮尽余下的茶水,朝里间郑重行礼,大声言谢,便知趣的出宫。 待君行鹤前脚出去,谢卿姒便掀开眼帘,朝站在床榻边上的人调侃:“表哥与聪敏之人打交道如何?” 而空竺一手附于身后,一手揽珠意味深长道:“你看人一向准的。” 世人皆言,心灵纯净者可辨别世间善恶。 就如婴童虽不能人语,但若是心怀善意之人与之相处,便笑意吟吟。而反之,若是奸诈险恶之人欲想触碰,便哭啼不止。 以外人看来,卿姒性情极为乖张,甚至是具似妖邪之人的古怪特性。 但其倒是如得上天厚爱一般,看人极为准。惯是会挠人心窝里去,让人甘为之效劳。 谢卿姒被他突然投来幽深的眼神颇为不解,不免娇嗔:“这般盯着我做甚?” “世上怎的就生出你这般人物。” 惯是会见机行事,讨得他人欢喜,为之掏心掏肺。却亦是能令身旁之人苦恼不已,若是脾性上来。如何劝解亦是无用,犟得人头疼。 谢卿姒一听他打趣,笑意潋滟流转于面容上。 她今日方才发觉,近日卿与一反常态的枯燥乏味,与她谈吐间倒是越发趣得紧。 寻常惯是不喜她来往于人间,如今他倒是来此一趟,染上尘事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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