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中的深情底色再也兜不住,好似要滴落到风阮脸颊上一般,“若是公主愿意,二一愿为公主保驾护航,与公主结为连理。” 他的二十位哥哥早知这小子阴诡得很,也没料到他今日竟光明正大地耍起阴招来,三白更是被气得连泪珠子都不掉了,从地上狼狈爬起来,伸出手指颤颤巍巍指着二一,“好啊你,你这个坏小子,呜呜.......公主,你可莫要轻信于他,这小子惯会骗人的呀!” 三白边说边扑倒抱住风阮的腿,脸颊与泪珠一起贴在风阮的裙摆上,口中喋喋不休呼喊:“公主,我才是这世间顶顶好的夫婿啊!” 三白看得眼角一抽,咬了咬牙拥住风阮的另一只腿,也模仿着他哥的语气道:“四白亦倾心公主已久,公主成全成全四白吧!” 风阮一瞬之间被三个少年围困其中,头皮发麻地想要从他们中间抽出自己,反被困拥得更紧。 隐没在珠帘之后的丝竹管弦之声混着少年们的嚎啕哭喊声,回荡在夜色中平稳行驶的豪华船舶之上,湖中鱼儿似乎都不堪忍受,跳跃在夜色磷磷的湖面上。 一片嘈杂声中,有人掀起珠帘低笑而进,“公主可真是让小仙好找。夜深了,公主还不准备回天界么?” 男人声音低哑磁性,出言字字饱含温柔底蕴,如诱似哄,厅中少年闻声不禁齐齐回眸看去。 满堂红梅如火,或横或斜曳于廊道之间,来人一路穿花而过,烛火裹挟着梅光映在他的雪衣上晕染出浅红的暖色,流水般的墨发被一只木簪松松物挽起,神容被面具遮住一半,唯露出绯红的薄唇与清晰的下颌线。 素衣长袍被舱外吹来的微风衔起,风吹烛火时铺陈于衣上的梅花影氤氲摇晃,于是冬雪红梅盛开于一人之身,既清又艳,好似神祇突临昆仑琅嬛地,他明明不露方寸,干净绝伦的气质却让人不禁屏住呼吸。 满堂少年皆穿白衣,却无一人抵得过这人一寸风采。 白衣仙君一路穿花而行,薄唇勾起浅笑晏晏,面具下的双眸将眼前少女被众少年拥在中间的一幕收至眼底,泛起与唇畔弧度截然不同的冷意。 他停在距风阮一尺之外,鸦羽般的眼睫微垂,遮住双眸里的所有情绪,语气里带了点显而易见的嘲弄与醋意,如碎冰般落在风阮头顶,“温柔乡英雄冢,公主若是乐不思蜀,小仙这便离开。” 风阮看了看左右各自环抱住自己小腿的三白和四白,又看了看二一,还是决定先脱身为妙。 她莞尔笑道:“自是要走的。” 少女感觉到男人的眸光将她周遭逡巡了一遍,本清远的呼吸变得微重了一些,修长的指尖上亮起一抹微光,顷刻间她便到了他的怀中。 熟悉的华凉之气袭来,风阮心中一颤。 男人伸出手指替她抚平凌乱的长发,又漫不经心将携来的披风替怀中人系好,“湖上夜里湿冷,公主今日穿得如此单薄,恐会着凉。” 风阮受了他的好意,“多谢。” 见这不速之客要将他们白氏一族的荣华富贵带走,一白皱着眉头上前伸出一臂拦住长待,语气不善道:“仙君如此做派,是不是太不把我白族放到眼里了?!” “原来是十三重天天君座下的白蛇族,”长待吐言有条不紊,“白蛇族没落数千年,想靠着与集八重天天君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灵樱公主联姻而翻身......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是既已弃脸于不顾,此时又质问我给不给你脸......做什么呢?” 他低低哂笑一声,声音幽幽像是细密的冷针,“如此说来,究竟是厚脸皮,还是不要脸?” “你!” “仙君莫恼!”风阮看他说话越来越刁钻毒辣,急忙提高了声音,“这是我宫里新来的仙侍,性情不是很好,仙君多担待些。” 长待等她说完,铁钳般的大手握住风阮的手指,大步流星的将她带出这艘巨轮。 站在雅致的小舟上,看着巨轮渐渐向着远方驶去,风阮和男人并肩而立,她声音轻如草芥,“你怎么找来的这里?” “我既是公主的随侍,自然该尽职尽责帮公主排忧解难。” 方才听他唤她公主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再听他这样称谓,风阮心中说不出的怪异感,两人的装扮与称呼,都让那遗失在时空长河中的记忆翻滚得愈发热烈,她淡淡道:“他们走了,不必再叫我公主。” 既然是逢场作戏,且陪戏的人员纷纷离场,又何须再唱独角戏。 男人的眼神陡然深谙下去,喉咙上下一动,侧首问道:“神主孤身多年,为何今日会突然赴这样的宴会?” 他问得犀利又直白,风阮扭过头去,注视着面具深覆下带着明显打量与试探的双眸,心中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思绪,最终也只是要笑不笑地对他道:“孤身久了,无子无亲,渴望些少年人的温暖,不可以吗?” 她这话中带着点明显的恼意,可醋头上的男人是一点也没听出来,“是么。” 男人说话的时候极其缓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唇角勾出几分陈冷的笑弧,“看来是长待搅扰了公主的美事。” 风阮眼底的桀骜淌露出来,“白家兄弟各自品性不一,外表更是天宫中数一数二的好看,与他们共饮,的确是美事一桩。” 长待定定看她一晌,将眼底动荡翻涌的思绪压制下去,菲薄的唇动了动,“我破坏了公主的美事,便还公主一幅美景如何?” 说罢广袖轻挥,一刹之间天地景致突变。 明月碧海尽头海天一线,平静湖面上有涟漪泛起,有巨大阴影蛰伏游潜于水面之下,庞大身影忽而破水而出,在月光中溅起的水幕辉映苍穹,巨鲲身影镶嵌其上,这一幕壮阔而又凌厉。 卷起的激流在湖面上奔卷平铺,以难以计算的速度向那艘豪华大船挺近,无以匹敌的神兽力量瞬时将船体腾空掀起,船上的白衣少年们也被掀得人仰马翻,在半空中滑出雪白的弧线,纷纷掉入水中。 风阮转过头来看他,“.......你这是做什么?” “白蛇一族善水,不会有性命之忧。”男人语气平淡的道。 这并不是什么迟来的报复,风阮想,他一开始就没想着让船上的白族少年们安然回到天庭。 风阮觉得他今晚每一个举动都在故意招惹她的怒气,可是又不至于真的动怒,大概是在动怒与不动怒之间徘徊,至于此刻,她的心绪依旧是冷静的,只淡淡陈述着事实,“他们与你而言,并不存在任何威胁。” “不,”长待伸出手指抵在风阮的唇间,磁哑地字节一一从喉中蹦出,“既是从头再来,我与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所以......” “自然是要努力争一争,神主的青睐。”
第124章 他乡遇旧颜(4) 风阮心神一凛, 神色变得冷凝起来,眸光定定地落在男人带着面具的脸上。 他这是跟她摊牌了。 或许说,他从来到她身边那刻起, 就没想着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一个人, 若是想以另一种身份来接近她, 一点也不难。 思绪辗转之间, 弗彻的气息陡然逼近, 他微低着头俯视着少女一如往昔的脸庞,沙哑微凉的声音响起,“你不喜欢我骗你, 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骗你分毫。” 风阮的瞳孔重重缩起, 垂下眼睫不再看他炽亮的双眸,稍偏了头问:“我昨日见过的那个男童......可是......风鲸?” 少女不自然的神态引得男人轻轻一笑, 他撤了一些距离之后,自怀中拿出一颗灵石, 放到风阮掌心,“灵影石自会告诉神主答案。” 神兽鲲鹏作案之后悄声隐匿于湖下,湖水之上唯余微波倒映明月,风阮摩挲着手中灵影石,看着夜月色下舟头站立的身影。 男人明明姿态飘逸端雅, 却给人一种万事底定在心的深沉感。 *** “姑娘, 老朽在忘川中摆渡多年,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在忘川中换渡神脉, 神脉认主, 强行洗脉恐会遭反噬啊。” “神力已竭!停手吧,姑娘, 再这样下去恐会伤了姑娘的元气!” ...... “姑娘,你等的人还是没来。” 守护忘川数万载的老婆婆的声音愈来愈远,好似有人将衣衫覆在身后,宽大的手掌慢慢轻拍安抚,“阮阮,梦魇了?” 五角悬亭周围雨声淅沥,空气潮湿中带着青草与泥土的味道,少女神识却仿佛仍停留在梦境中,眼睫惊颤几番才缓缓睁开。 于是撞入了一双浮光跃金的双眸。 深邃漆黑的瞳孔之上跳跃着金色光点,诡谲中却又透出担忧神色,见她眼神毫不避讳看过来,又极快地将担忧之色掩下,换成平日里那副凉薄的模样。 风阮往后退了退,与他的距离拉开,身后御湿的衣物也随着动作下滑。 她忙用手去勾,男人却已于半空中接下掉落的衣物,再一次俯身为她披上。 华凉气息涌入鼻尖,混合着雨水中草木的芳香,极端得沁人心脾,风阮轻声道谢,看了眼天色,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多不少,两个时辰。”长待语声中带着轻笑,但是听起来却有些阴阴凉凉。 风阮在此处吹风吹得久了,又伴着潮湿雨气,手指抵在太阳穴上按了两下缓解头痛,“许是昨夜没有睡好,今日便有些困乏。” 长待闻言似笑非笑道:“神主自回神域之后,两个月间整日处理天界奏折,每日只睡不到三个时辰,直到今日才困乏,可见神主身体底子很好。” 他唤她神主,仿佛方才半梦半醒间听到的那声“阮阮”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且长待这话中的讽刺与不满意味明显,风阮听得眉头一皱,不知自己哪里惹恼了这瘟神,纳闷之际,又听他开口道:“方才我去熬药,把药喝了吧。” 长待化出温好的药汁递给风阮,又在少女饮下之后递了块梨糖给她,声音也明显温柔了许多,“神主这药主温补之能,但若像神主这般不分昼夜的处理政事,恐怕是温补不了一二。” 风阮撑着油纸伞迈下台阶,素色身影在雨幕中行走的身姿清灵,闻言后微顿了一顿,回眸答道:“所以,阁下到底想什么时候归位?” 好似只是这样随口一问,并没有期待对方的答案,她顿足这么一刻后,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雨幕中。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长待静默立于雨中,雨水沁润了发顶古簪,汇成小流一点点顺着男人的发丝、清晰紧绷的下颌线流下,直到一把伞撑在他身侧。 风灵圆圆的脸上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成熟与漠然,注视着长待的眸光敛着情绪,“当年帝君陨世之后,六界无首,阿姐便暂时揽下了六界之主的政务,只是阿姐并不擅长此道,时常为了这些令人焦头烂额的政事忙到深夜,战神更是只会领兵作战,帮不了阿姐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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