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洒出风灵一早就准备好的迷药,自己吞下一粒清明丹,呼啦啦迷倒了看守在石门前的四个暗卫。 地牢深处防御森严,布有机关暗器,风阮不敢有丝毫大意,放出循踪符所幻化的傀儡白兔小心带路,跟随着白兔进入地牢三层。 地牢三层显然比上面两层黑暗了许多,也空旷寂静了许多。 风阮踏地无声,幽暗的甬道上拖着她纤瘦的身影,像一节风中坚毅生长的竹。 低沉而优雅的声音从身侧狱房传来,“阮阮,你来了?” 弗彻点燃一根灯烛,小小的火苗照亮了这间幽暗的狱房,唇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风阮燃起符咒,将狱房门口的锁链打开,推门进去,璨然一笑,“你猜到我会来?” 她袅袅婷婷站在他跟前,身着一身浅蓝宫装,一根同色浅蓝绑带将头发悉数束在脑后,样式简约,云鬓花颜流水迢迢般温和。 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弗彻看得眸光深了些,不着痕迹将幽邃之色敛住,哑声道:“是。” 风阮走过去,这才瞧清楚了他的境况。 许是明日便要被凌迟,狱卒今日格外厚待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静坐于干草之上,脊背挺直,眸中带笑,多日不见,今日看起来倒也不算落魄。 风阮露出释然的笑意,扬了扬手中的钥匙,“瞧,这是什么?” 少女纤白细腻手指间拿着一枚银色钥匙,同他双手双脚上玄铁镣铐的颜色一模一样。 风阮见他只直愣愣地瞧着她,走上前蹲到他身边,眸光定定地看着他,好似一眼万年,要将他牢牢记在心中,“弗彻,今夜除君身上锁,予君日后自由身。” 今夜除君身上锁,予君日后自由身。自此天涯各一方,愿君日后平安喜乐,安度余生。 少女俯身,绸缎般的发色铺陈在身后,一荡一漾间擦蹭过弗彻的白衣,她的黑发,他的白衣,交织成一幅凝而不散的水墨图。 小巧的上古玄铁钥匙已经轻轻插.进镣铐锁眼之中。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却突然袭来。 他的手掌很大,将少女的手指紧紧包裹在其中,用了些力道,刚好阻止她的动作又不至于让她感到疼痛。 弗彻垂着双眸定定看着他,本就漆黑的双眸已渐浓如滴墨,幽邃如万丈深海之底,压迫窒息,眸底似有蛟龙金光一闪,妄图将眼前的少女吞噬于腹中。 风阮仍未所觉,并未抬头,另一只手在他握紧她的大掌上轻拍两下,“我弄痛你了?你握着我的手,我怎么开锁呀?” 男人的手掌缓缓离开,暗哑的嗓音落在她的头顶,“阮阮,穿白衣的并非都是佛陀,他们有的或许是恶鬼修罗。若是你不慎放出来一个修罗,该当如何?” 欲使修罗转菩提,唯一虚念妄想耳。 恶鬼修罗一旦放出,只会顺从自己的欲望掠夺吞噬世间一切,重燃硝烟,斩断天堑,踏上万古绝巅。 “弗彻,那你是佛陀还是修罗?” 风阮不在意地说着话,利落地将他双手上的镣铐打开,又去摸索着去找他双脚上的镣铐。 随着“咔”的一声响,弗彻身上带了十年之久的镣铐脱身。 她不知道,她打开的不仅仅是枷锁,而是烽火硝烟四起的乱世。 风阮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望进一双含着温润悲悯的眸子中。 悲悯? 弗彻第一次用这样的眸光看她,风阮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今日怪怪的?要出狱了不开心吗?” 弗彻声音哑沉,恍若情人间的呢喃低语,荡开琴弦轻拨般的旖旎,“开心。”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黑暗,问道:“阮阮,你明日便要成婚了?” 风阮将九天玄铁镣铐自他身上剥离,才抬眸看他,眉眼带笑,“明日大婚......我便不请你喝喜酒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得好。” 弗彻勾唇,精致唇角弯起的弧度毫无温度,“阮阮可愿送我最后一程?我自己出去的话,恐有些困难。” 风阮听罢起身,压下心底的酸涩,“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拿出乾坤袋中仅剩下的两枚隐身符,递给弗彻,红唇轻念咒法,指尖燃火,熟门熟路带着弗彻走出地释狱。 星空浩渺无极,清澈的光辉洒在静谧安详的夜中。 风阮带着弗彻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小巷,两人隐身符时限已过,清辉月色将两人身影拉的极长。 今夜是和他最后一次同路,却不会同归,风阮将步子放缓,却不敌路途终有走完的那一刻,前方停驻的马车,如同命运之斧,劈开了今夜最后一丝缱绻流连。 她停在早已备好的马车前,掀开车门弯腰进去拿了一个包袱出来。 少女的声音清亮柔软,“喏,弗彻,这是为你备好的新身份、路引还有一些盘缠干粮。此去符凉,山高水长......望君珍重。” 只有她自己知晓,她是在与年少时心爱的郎君诀别,待得明日,她便要嫁做他人妇,将十七岁这一年的情感永远埋藏在心底。 风阮说完将包袱塞到他的怀中,仰头看着星月光辉,身旁春花凋落,告别年少时的绮梦。 见弗彻沉眸并未言语,风阮和他告别道:“那我走啦。” 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风阮才惊觉,这幽暗小巷中不知何时整齐排列了数十黑衣人。 他们应该功法高深,她竟一直未曾察觉。 一众黑衣人蒙着脸颊,身着冷硬铁甲,铁甲在幽暗的小巷中泛着薄寒冷厉的暗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并不像是三教五流的门派组织,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地狱铁卫。 他们只露出一双眼睛,鹰隼般锋利注视着她。 随后他们分开至两侧,一道紫色身影自夜色中款款走来。 她手执法杖,紫衣瑰丽庄重,雪肤韶颜,高贵莫测地静立在众多黑衣蒙面兵士的前方。 玄姬。 风阮眯了眯眼,大脑飞快运转,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即墨随竟然这么快便派人追了上来? 风阮皱着眉头,今日为了行动方便未拿长剑,掌心化出白绫,对着身后人道:“我来拦住他们,你快走!” 风阮手中白绫翻飞,在长空夜幕中滑出数道白色绫罗,好似九天仙人之舞,细腰在半空中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数道白绫水蛇般灵活卷起地上黑衣人,重重相击。 她用白绫之时好似神女重临,缥缈如天上仙,眉间朱砂隐隐,容颜都带着天地浩然之气。 风阮越打越发现,这些黑衣军士并未对她用刀剑,仿佛只想要拖住她,困住她,好像......不敢伤她分毫。 只是这般打法迅速消耗她的体力,风阮心中叫苦不迭,也无暇回头去看,不知弗彻顺利走了没有。 黑衣士兵们人多体力又好,不一会儿风阮力气便削弱了不少,黑衣士兵见她气息急促,也不再攻击。 风阮得以缓了一缓,她缓身落下,素衣在空中折成蹁跹的蝶,明若琉璃。 玄姬缓缓行至风阮身前,手中法杖发出泠泠紫光,卸了风阮妄图施咒的双手。 玄姬眸光带着点怜悯,不动声色看向风阮身后那人。 空气中突然充满诡谲压抑的气息。 弗彻悄无声息立在风阮身后,以玄姬的角度去看,仿佛是将少女拥在怀中。 弗彻眸中浓重的侵略意味不再遮掩,感知着少女幽幽撩人的气息,他缓缓勾起了唇角,魔意横生。 星月被乌云隐去,一道闪电划过华朝寂静的夜空。 闪电一瞬间照明了幽暗的小巷,众多黑衣军士以及玄姬看着他们的主上,化掌为柔刀,往那容颜瑰丽的少女脖颈间劈了上去。 少女软软地倒在弗彻怀中。 弗彻打横抱起她,浓密的睫毛在俊颜上投下暗影,深邃漆黑的眸中金光一闪,如同深海之下魔兽蛟龙浮出水面,肆意打量着怀中觊觎已久的猎物。 久藏在心中的魔障壁垒轰踏,心魔肆意邪性,弗彻精致丹唇微勾,吐出的话语带着令人心惊的冷厉,“小公主,你可真是天真。” 在他抱着少女迈入马车的那一刻,大雨终于轰然落下,雨水飞溅在小巷中,将今夜的痕迹全部销毁。 天色已然大变。 男人的声音自马车中传来。 “启程吧。”
第34章 撕开假面2 风阮醒来的时候, 便发现了身上的异样。 她的咒法又被封印了。 跟上次用清莲血咒所遭到的反噬不同,这次咒法被封明显是外力作祟,有人刻意而为。 屋子里静悄悄的, 柔和的日光自窗棱处透过来, 似给屋中一切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影。 龙首金铸香炉吐出淡淡的烟雾。 风阮揉了揉被打痛的脖颈, 掀开被子下床。 粉衣婢女听到她的动静, 自外间走进来, “姑娘,你醒了?” 风阮声音有些干涩,“这是哪儿?” “旻天城, 主殿。” 风阮游历多年从未听到过有这样一处地方,疑惑道:“旻天城?” 男人低沉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阮阮,你醒了?” 话音刚落, 弗彻走进来,长身玉立在淡金色的日光中, 对着粉衣婢女道:“你先下去。” “是。” 粉衣婢女躬身退下,顺便将房门关上。 弗彻今日依旧一袭白衣,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今日将披散在身后的墨发用白玉冠悉数束在了头顶,露出刀锋般凛冽的鬓角。 弗彻走向风阮。 风阮往后退了一步。 弗彻见状, 漆黑双眸闪过一丝异色, 喉结滚了滚,低哑道:“你这么聪明, 应该都猜到了。” 风阮用力注视着他, 搁在身侧的手指蓦地攥紧,指甲在掌心中用力, 于是这掌心中的疼传到她脑中,让她竭力保持镇定。 她的呼吸有点发窒,声音很轻,像是窗外轻柔的风,“弗彻......你......” 话到嘴边却不知道问什么。 她有无数的问题,想问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风阮定定看着他,她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 小巷中她像一个傻子一般护卫着他,脖颈处那道掌刃携着独属于他的气息,教她认清了一切。 黑衣军士是他的人,玄姬也是。 风阮眸中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弗彻眸色深幽,音色如玉石相击,仍旧温柔,“即墨澈。” 他不必多言,风阮便知其中关窍。 华朝多年前震惊朝野上下的太子谋逆案中,天家无情,太子即墨勾德阖府赴死,年仅五岁的皇太孙都未逃过一劫。 他竟然是即墨澈。 华朝数百年难得一遇的文武双全奇才,三岁时撰写《镇国策》,四岁凭借稚童之躯打败异域蛮人,五岁那年死于太子谋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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