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里面弟子的讨论,踟蹰于膳食堂门口。因为不是内门弟子, 他进不去这里。 正在发愁时,一道清丽人影, 沉着脸从他面前擦过。 陈子春一眼认出了这人。 他鼓起勇气:“师姐……” 师姐她压根没听到他的声音, 与他擦肩而过,进了食堂。 陈子春怔住。 他凝视着花时的背影,再一次发现自己的一腔畏惧何其可笑。也许终其一生, 花时都看不到他的存在。 陈子春在膳食堂外默然无助, 花时则脸色铁黑,进入膳食堂。 她听到里面同门对那天事情的讨论,听到他们讨论江雪禾可能是祖师转世, 又听他们说沈长老手段多么厉害,没想到一个剑尊, 有如此计谋手段,压住所有大长老而上位…… “砰!” 花时的剑重重砸在桌上。 同门们回头, 看到是她,目光当即闪烁:因为那天的事,沈长老压下所有大长老,几位大长老如今地位微妙,都被看管着,他们这些弟子,好几日没见到了。 沈长老越风光,其他几位大长老越狼狈。 而沈长老很快就会成为玉京门的掌教,举办大典。到那时,昔日的几位大长老,不知会迎来什么结局。 那么,拥有一位有可能与未来掌教有仇的父亲,花时在内门的地位,就微妙了。 昔日那些总是巴结这位大小姐的同门,此时嘴角勾着嘲讽的笑,平平静静地侧头和旁边人继续聊天: “花长老好像和巫神宫勾结,想谋害玉京门。不知道沈长老会怎么处置……” 花时冷声:“你们亲眼见到我爹和大天官商量谋害你们了?别忘了,那天仙人那一剑,开阵的人,也有我。我也算你们的救命恩人,你们这么崇拜江雪禾,是不是也应该过来给我磕个头,谢我的救命之恩?” 说闲话的人一滞。 有人道:“江师兄是祖师转世哎,你怎么和他比?” 花时唇舌很快:“他告诉你们他是祖师转世了?祖师托梦给你们,说江雪禾是他的转世了?不确定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便有人试图解释:“仙人一剑,斩灭所有妖物。那是何其强大的实力,自然是祖师了。江师兄和他长得一样,当然是转世了。“ 花时:“谁确定出来的那个虚影,就是祖师了?谁又确定,就算长得一样,就一定是转世了?你我都没有那种本事追溯千年,找到祖师问上一问,凭什么断定那天的虚影就是祖师,而江雪禾就是祖师?” 众人微怒。 他们平时就不喜欢她这份高傲。 在众人眼里,花时不过是生气花长老的势微,又因江雪禾抢了她风头,她看不惯罢了。 他们便讥嘲:“是是是,我们都不懂,只有你最懂。你昔日总是盯着江雪禾,又大言不惭,视沈长老的亲传弟子为你的囊中物,昨日,沈长老闭关前,亲口说他要收江雪禾和缇婴当弟子,你爹又被关起来,你是心里不平衡了吧? “昔日你总瞧不起的人,今日跑到了你前面。说不定你平日结些善缘,今日还有机会去看看你爹呢。” 花时一拍桌子,放于桌上的长剑嗖一下飞起,向多嘴的人斩去。 而那多嘴的人,好歹也是内门弟子。纵然比不上花时厉害,却也不是任由花时压制的阿猫阿狗。 那人躲开花时的攻击,噗嗤一笑,与旁边人扭头说:“她恼羞成怒了。” 花时冷冷道:“我是恼羞成怒,那又怎样?我爹是被看管起来了,但我爹绝没有做不利于玉京门的事,我相信他,待查明真相,我爹肯定会被放出来的。 “我技不如人,输给缇婴和江雪禾,我无话可说。沈长老要当掌教,他就应该明察秋毫,他若是认为我爹是叛徒,那他就是不称职的掌教,我也不稀罕这样的师父!” 众人嘲笑她:“嘴硬罢了。” 说话间,花时的膳食被送了上来。 花时低头一看,两菜一汤,菜是冷菜。 她脸色十分难看,看向那送来餐具的童子。 童子玉白的小脸上目光闪烁,脖颈羞得一片红,结结巴巴道:“膳食堂用的灵火停了……几位长老有事忙,没空管咱们,只好委屈大小姐……” 花时一眼看穿这小童子在撒谎。 她看他年纪小,说几句话,就磕绊得快要哭了。好像自己多么凶一样。 花时心中冷笑。 没出息。 连落井下石都做不好的笨蛋童子。 不如缇婴……要是缇婴有心欺负自己,必然不会心虚得快要哭出来。只会自己脸色越难看,缇婴笑得越开心。 缇婴那混蛋…… 花时垂下眼,怔一怔,心中空落落的。 那天之后,因为她和花长老的关系,因为其他门派插手玉京门掌教之位,因为陈长老明确无比地背叛了……爹爹地位变得微妙的时候,她也跟着变得微妙。 她何止见不到江雪禾,无法问出那天的真相;她连缇婴都见不到。 花时落寞地推开餐盘,不再吃了,拿起她的剑,掉头出膳食堂。 众人也只敢小小嘲讽两句,不敢将花时得罪得太厉害:万一花长老能东山再起呢? 他们三三两两地散开,花时推开门出膳食堂。 她心烦意乱时,听到一个温而静、带些羞意的少年声音:“师姐,这个你吃么?” 花时扭头。 一个白面少年端着一帕子,帕子上安好地放着几块精致的糕点。他必然准备得十分细心,不知道为谁准备的,但必然不会是她。 花时抬头,看向他。 陈子春冲她一笑。 松柏树下,少年身如春柳般修长,秀气苍白,眼神清澈,一身蓝白相间的道袍,是外门弟子的打扮。 这种外门弟子,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够得上内门弟子的起点。 花时面无表情,直接绕过他走,一个眼神也不停留。 陈子春怔一怔,然后自嘲地摸鼻子,将那原本为缇婴准备的帕子中的糕点收起来。 他忽然听到背对着自己的花时凉凉一声:“缇婴受伤了,被白鹿野照顾着。白鹿野和前掌教关系匪浅,这一次又助了沈长老,缇婴由他看管,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陈子春愣住。 他声音扬起,有些不可置信:“师姐在和我说话?师姐记得我?” 花时回头,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总是跟在江雪禾身后的跟屁虫,那天还帮自己拦住那些被控弟子的人,自己是记性多差,才会不记得? 陈子春倏忽一笑。 像是身上有什么重压,在此时轻了些。 站在日光下的少年笑容沉静又无邪,看得花时更加奇怪,又觉得他很眼熟。 左右花时一堆烦心事,暂时没空想这个人,她扭头离去,依然腰杆笔挺,走路走得傲然,目下无尘。 -- 江雪禾确实被看管于一洞天。 诸位长老围着他,审问他那天的事。 经过仙人一剑的影响,他们怀疑江雪禾正是祖师的转世,对江雪禾的来历,便不敢再如之前那么大意了。 当玉京门真正开始查一人时,江雪禾本事再高,也很难隐瞒。而且那日与无支秽斗争时受了些伤,江雪禾本也反抗不了。 于是掌事搜魂之下,发现了他体内的“十方俱灭黥人咒”。 他们查出了江雪禾正是已经覆灭的断生道的“夜杀”。 顺着这条线,根据江雪禾和黎步之间闹出的动静,他们也很快锁定黎步正是“夜狼”。 玉京门不敢小看,立即将黎步看了起来,从黎步那里继续审问。 断生道在众多仙门中,绝不是什么好的存在。恶名昭彰的双夜少年,也绝不是什么值得被人称赞的人。 微妙在,玉京门的人,猜测江雪禾是祖师青木君。 在这重身份下,江雪禾是不是夜杀,都不重要了。 若江雪禾是青木君的转世——难道仙人也会舍弃肉身,转世修炼?修炼什么呢? 最关键的是——若江雪禾就是青木君的话,那么,困扰修真界千年的“无仙亦无魔”的仙人敕令,是不是可以解除,可以收回去了? 世人终于有了问仙的可能。 掌事们便围绕这个,客气又纠结、纠结又强硬地,审问江雪禾。 江雪禾坐在蒲团上,手脚都被术法锁住。众人怕他真是仙人转世,不敢对他手段太狠,却也不能立刻相信他。 江雪禾不厌其烦,温温润润:“嗯?祖师转世?我不知道。” 问话的掌事不死心:“你从未梦到过青木君吗?祖师没有给过你任何暗示吗?或者你从小到大,身上没有发生过任何奇事吗?” 江雪禾垂头思索。 众人观察他的神色。 少年当真风采绝佳。 他是消失多年的夜杀,带着一身符咒,符咒让他周身衰竭,肌肤无光,声音嘶哑,实力被封。他如今被扣押在此,安安静静,恬淡清雅,面对如此环境,也不慌不乱。 众掌事暗自点头:这番风采,确实与那日仙人一剑的虚影一模一样。 而他们从来都觉得那仙人虚影,只可能是青木君。 除了青木君,谁会在玉京山留着这么一道剑意呢? 江雪禾仰头,乌睫颤一下,他温声:“我当真没有任何奇怪的记忆啊。” 掌事们从他的神魂中,发现不了痕迹。 他们不死心:“你觉得你不是青木君转世?” 江雪禾好说话得很:“你们觉得我是,我就是吧。” 众人:“……” 有人嘀咕:“万一弄错了,你并不是呢?” 江雪禾慢悠悠:“那我就不是吧。” 众人被噎住。 “无仙亦无魔”的敕令线索,就在江雪禾身上。想要放弃,谈何容易? 可若对江雪禾用刑……他万一真的是仙人转世呢? 众掌事看看彼此,头疼万分。 他们只好不甘心地翻过这篇,试图还原那天的事情经过: “月奴说,缇婴可以复生人?” 江雪禾温和:“不,她看错了,会复生术的人是我。” 众人呆住。 他们道:“我们都知道缇婴是你妹妹,我们又不是对她有什么觊觎,你说实话便是……” 江雪禾沉静:“当真是我。不瞒长老,我的妹妹好吃懒做,天真傻蠢,不勤奋不刻苦,一身灵骨皆是坏的。她能走到今日,都是我在拔苗助长。不信长老们看她识海一眼便是,她没有那种复生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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