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才做得到。” 他冲他们一笑:“我不是仙人的转世吗?” 他这副轻松随意的样子,真有几分昔日众人对“夜杀”描述——漫不经心间,不失凌厉。 掌事道:“还没确定你是不是仙人转世呢。” 江雪禾好说话:“那你们慢慢确定,我不急。” 有人不死心:“你既然会复生,可以在我们面前再来一次吗?” 江雪禾不动声色:“这门法术耗损灵力极大,且只能在人死的一瞬间施放。而且大家都看到了,我只能让人活那么一点时间,我做不到让死去的人一直活着。 “这不过是一门逗我师妹开心的法术罢了,不值一提。” 有长老道:“他说谎了。” 那盘腿坐在四方阵眼的一位长老说:“他体内的符咒有变化了,若非撒谎,黥人咒不会突然爆发要他性命。” 江雪禾抬眸,静静地看那长老一眼。 眼神温和,不见杀气,却让人一时胆惊。 江雪禾慢慢说:“想见识我的复生术的话,也可以。这位长老立刻自戕,我或许可以试一试。不过,我有言在先,复生术只能让魂魄与肉身同存很短的一段时间,你们当真要试试吗?” 众人目色闪烁。 江雪禾又淡然道:“或者,随便杀一个人,放到我身边,我依然可以试一试。” 他看这些人目色闪烁得更厉害,却谁也不敢应话。 江雪禾心中一哂。 玉京门是“名门正派”,他们又无法确定自己和青木君的关系。在此关头,他们不好做出任何有损名誉的事—— 在那天抢掌教之位的丑闻后,玉京门要想法子挽回仙门的声誉的。 沈行川必然要当掌教。 但怎么当得漂亮些,还要琢磨。 -- 这些掌事与长老在江雪禾这里没有问出更多的东西。 他们不好放江雪禾离开,也不好继续囚禁江雪禾。他们最终道:“我们把这些事向沈长老汇报。师弟你受了伤,先在这里养几日。” 那天黄泉峰的无支秽差点出来,沈行川压下几位大长老后,便赶去黄泉峰重新封印无支秽。 沈玉舒配合他。 沈行川此时身在黄泉峰,暂时没空处理门内事务,是以长老们和管事们才这样说。 而其他几家门派——也死赖在玉京门不走,要沈行川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些事,他们当然不会告诉江雪禾了。 江雪禾也不问。 -- 待他们走后,此地空寂下来,江雪禾才轻轻地吐了口气。 与这些人你来我往地试探,花费了他不少精力。幸好他被这些人猜测是青木君转世,他们才不好做得过分。 但至少,今晚,他们不会去而复返了。 青木君转世? 江雪禾也很惊讶。 并且江雪禾隐隐觉得,事情不是那样的。 不过……是不是青木君,是不是仙人转世,那都是以后的事。 江雪禾此时,还有旁的事要做。 他慢慢将心神投入识海,看到了识海四方有阵,被那些长老封住了一些灵脉。玉京门的人客客气气地请江雪禾留在此处,江雪禾很确定,只要自己的身体走出洞穴,便会遇到他们,会再一次被请回来。 然而他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江雪禾慢慢施展法术,破解那困住自己的手段。 手脚上的枷锁不松,但缓缓的,一缕神魂在他全力施法下,从识海中钻空子逃了出来,躲过那几道压制力量的寻找。 神魂悬于半空,回头看向那沉坐的闭目少年。 神魂不在意地掉头,向洞天外飞去。他如同一缕青烟,在黑夜中散漫漂浮。 -- 在此之前,白鹿野绝对想不到,自己一个试图颠覆玉京门的人,会在玉京门的危急关头,成为让玉京门信赖的人。 玉京门的掌事和长老们要么去巴结沈行川,要么去审问身有蹊跷的人,要么去和那些强留下来的其他门派的人交涉。他们把昏迷不醒的缇婴交给了白鹿野,认为白鹿野可以照顾缇婴。 白鹿野一言难尽。 ……但他真的可以照顾缇婴。 白鹿野只好长叹口气,收了自己的狼子野心,想先让缇婴苏醒。 但是缇婴这一次受伤,恐怕真的很重。 白鹿野检查她身体后,暗恨不已,焦虑万分。那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师妹灵力耗损得这么厉害,他试图助她,都没办法。 白鹿野手足无措。 当年师父带回缇婴后,白鹿野就知道小师妹不适合修行。 小师妹的伤在灵根,在那永远不可能补好的地方。甚至她不需要多么天纵奇才,只要有和寻常人差不多的灵根灵脉,小师妹的修行路都不会这么痛苦。 这些年,白鹿野在追杀中,走过很多地方。他未尝没有想过剥夺他人灵根,帮小师妹补好灵根。 但是这种手段,只有已经消亡的断生道有。 而且这种手段为人不齿,若得来的灵根与小师妹不匹配,反而会害了小师妹,会成为小师妹修行路上的阻碍、心魔。 千算万算,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帮缇婴。 此时此夜,缇婴已经昏迷不醒数日,稍有神智,她都痛苦得在梦中落泪。白鹿野除了喂她一些药,帮她输送一点聊胜于无的灵力,没有别的法子。 且因为输送灵力太多,白鹿野的衰运难以控制……他们居住的地方,短短两天,被雷劈了三次。 白鹿野只好停手。 那赶过来的木讷少年陈子春也劝他休息,还乐观无比:“小婴一定能好起来的。而且,大家不是说江师兄是青木君转世吗?只要大家弄清楚这件事,江师兄出来了,他就会帮小婴养好伤的。” 白鹿野淡淡看他一眼。 白鹿野疲惫无比,他无话可说,还是被陈子春扶出去休息的。 -- 人都走了,屋中空了。 一缕神魂,在空地上现出了身形。 现身需要消耗很多灵力,但是对于江雪禾来说,这些灵力并不重要。 他原本只打算看一眼,但不小心在屋外偷听了白鹿野和陈子春的话。江雪禾放心不下,想知道缇婴如今情形到底如何,便在他们离开后进了屋。 神魂幻化出来的人形,周身笼着一层莹白的光。 这份柔润的神魂之光,挡住了江雪禾本身的枯槁痕迹。这让他此时看起来,清雅、明亮、柔和、淡泊。 很难看到平日的一身伤痕。 江雪禾站在帐外,稍微施法,将气凝于掌心,可以碰触到实物帐子。 他掀开帐子,俯身看帐中沉睡的人。 他俯眼看她时,心定在了她身上。 睡在被褥中的少女娇小、羸弱、唇瓣毫无血色,面颊又被烧得绯红艳丽,沾着面颊的发丝汗湿,闭着的卷睫,也沾着许多水雾。 她蹙着眉,似忍着极大痛苦,一直在微微发抖。她口中呢喃不住,皆是一些混沌的梦话。 “什么?”江雪禾贴耳凑过去。 她呢喃着:“师兄……” 江雪禾目光幽静。 他低头看着她,心间迷乱又迷惘,他的一颗心即将动摇时,冷不丁,看到了她露出被褥的一截手腕。 她手中抓着一个玉佩,脸贴着那玉佩。 那能带给她安全的物件……不是江雪禾的。可能是白露野或者陈子春的吧。 江雪禾怔怔僵坐。 他半晌轻声:“你要的师兄,到底是我,还是别人?” 他问:“是谁都可以吗?” 可一缕神魂的话,睡梦中的缇婴又怎可能听得到?而且……她如今看起来这样惨淡,情形这样不好。 江雪禾望半晌。 他到底不忍苛责,到底因自己对妹妹的一腔照顾心过了度,而缓缓俯身,用灵力轻轻抚慰她。 江雪禾声音低哑:“别担心。让师兄想想法子。” 他思索着,该如何与白鹿野交流,提醒白鹿野多照顾照顾缇婴。缇婴灵根有损,她很痛的……她这么痛,白鹿野怎能不留下陪她? 江雪禾用自己的灵力一点点帮缇婴疗伤,又试图哺给她灵力,帮她补一补枯竭的灵池。 也许是真的有效,她面颊上的不正常的嫣红色消退了些。然而绯红褪去后,她脸色便苍白无比,看着更加纤弱可怜,让江雪禾忍不住给她输送更多的灵力。 神魂渐渐开始黯下。 江雪禾知道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这缕魂的力量就要被他用完,他本体也会受到反噬……那些长老和管事日日监督他的识海,会发现他的踪迹的。 江雪禾轻声:“小婴,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时间差不多了。 他起身便打算重新化为烟尘离去。 软褥间的女孩,就在这时睁开了眼。 她声音很软很轻,弱小无比:“师兄……” 那声音好轻。 江雪禾却听见了。 他转身俯肩,看向眼神迷糊的小姑娘。 她额上尽是冷汗,唇被她咬得出了血。他想为她擦一擦,却因为不能动用过多灵力,而无能为力。 他只是俯眼看她。 缇婴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账内又暖又凉。 帐子被风卷起一角飞扬,缇婴恍惚地看着少年师兄。 他周身的清润萤光本是神魂的痕迹,本代表着这不是他的本尊。但缇婴沉睡在自己的梦中,弄混了一切。 她误以为她是那个站在一山坟墓前的魔女缇婴,而师兄从后搂抱着她,四方流萤飞舞。 缇婴眼中的水光,徐徐凝聚。 江雪禾一愣后,身子俯得更低。 他不想耗损灵力,神魂便碰不到她。他只好贴着她眼皮,轻轻吹了一吹,试图吹散她眼中的水光。 他柔声哄:“别哭。” 缇婴浑浑噩噩:“你别走。” 她与梦中的魔女缇婴感同身受,她心脏一抽一抽的痛。众叛亲离后,她其实很舍不得那唯一主动找她、试图带她回家的少年师兄。 梦中的魔女懂事地想要放手。 任性的缇婴,却一目不错地看着师兄,想要他为她留下。 缇婴受伤好重,少年的气息拂在她眼睫上,她哽咽:“我想要、想要……” 江雪禾目光晃一下。 他懂,慢条斯理:“你想要被人伺候,我知道。” 他沉默一下,不知是该分辨照顾与伺候的区别,还是说自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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