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以后你会懂得。睡吧。” 缇婴生恼:“又把我当小孩儿。” 江雪禾不动声色:“那你就做点不像小孩儿的事给我证明。” 大半夜的,缇婴怎么跟他证明? 她伸手挠褥子,快气死了。 -- 缇婴被江雪禾催促几次,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才心满意足地彻底睡去了。 江雪禾还在帐子边站着,便听到她呼吸绵浅规律,已经入睡。 他愣一下,心中柔软:他人还在这里,她都睡得着,当真对他这么不设防吗? 当真这么信赖他,不怕他做出什么来吗? 但他确实也不会做出什么来。 江雪禾忍了半晌,唯一做出的出格的事,也不过是掀开帐子,耐不住自己的渴望,又轻轻看了她一眼。 他张开有些出汗的手,压制着渴望,颤颤的,轻轻的,与她搭在木榻边缘的手心轻轻挨了一下。 而只是这个动作,他便后背又出一层汗,面红心热,难以自持。 -- 半梦半醒中,缇婴隐约看到江雪禾站在帐外。 她伸手想碰他,但他离得太远,她够不到。 她昏沉间,好像听到江雪禾轻声:“小婴,我会守着你,等你长大的。” “……到那时候,你我之间,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那是一层极薄的纸。 缇婴已经看到了。 她虽懵懂无知,却在睡梦中江雪禾背身而走时,忍不住轻轻抱怨了一声:“师兄好坏。” ……嘴那么软,却不给她亲。 -- 江雪禾怔然,没想到她睡梦中还要骂他一句,他摇摇头,解开禁制,离开此间。
第63章 雪中春信17 巫神宫是最先离开玉京门的。 次日, 巫神宫的大天官带着一众天官与神女,向玉京门辞别。 玉京门的代掌教沈玉舒,向大天官展示了自己对缇婴和白鹿野的惩罚, 大天官不置一词。 南鸢酒醒了, 跟在众人身后,离开玉京门。 她身上仍挂着玉京门内门弟子的名号, 但她为人孤寂,平日不与人结交,今日离开玉京门,人人当她是大天官的爱女,要回去巫神宫攀上高枝, 哪会不舍,只会羡慕嫉妒。 南鸢走在一众人的最后方。 传音符拍亮, 她耳边响起了少年沾染三月桃花瓣一样的声音:“师妹被沈长老揪走去挨罚了,我一会儿也得去, 师妹拜托我向你道别。” 南鸢回头, 向身后寥寥无几的人群看。 她不用眼睛看,用神识看。身后没人送行,她的神识探到高阁飞檐, 见到一个白衣少年倚柱而立, 慢悠悠的,懒洋洋的,向她挥了挥手。 他宛如洞悉她的“凝视”, 在她神识探过去时,白鹿野面上吊儿郎当的笑意, 变深了。 檐下风徐,吹他衣袂, 他衣摆飞扬,面容几分模糊。 根本看不清相貌,只觉得风骨意像甚雅。 白鹿野缓缓摆手,似笑非笑:“南姑娘,有缘再会。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始终没有说哦。 “别忘了,我可是帮过你的。” 南鸢在耳边传音符拍响、少年戏谑声音入耳时,耳膜不可控地涨了一下。 心有所感。 南鸢从不克制自己的心有所感。 在遥远的、站在高阁上目送巫神宫一行人的白鹿野眼中,那一众居心难料的人中,南鸢摘下了蒙眼的布条。 布条在她手腕间飞扬,布条去除后,她睁开一双眼,向高处望来。 少女一身清骨,圣洁高贵,不可亵渎。乌发与手间布条擦过她眼睛,那双清渺的浩波一样的眼睛,静静凝望着高处。 身边天官与神女玩味:“南姑娘,你在看什么?莫非想预测什么?” 高处靠柱的白鹿野,身子忽然一点点站直,心跳急了两拍。 他有一种难言的预感,觉得南鸢看的人,是自己。 但他又觉得猜测可笑,鬼迷心窍。 而下方,南鸢静静地看着白鹿野。 她再一次在看到他的时候,看到了未来某一刻会发生的命运——浑身鲜血,凤袍凌乱,枯林永寂。新婚夫君的傀儡线刺入新娘心腹,新娘闭目死去。 但她同样看到了另一种会发生的命运——少年跪在她面前,她将手抵于他额上,轻点三下。 那是巫神宫的馈赠,是必然会实现的属于神女的祝福……她如今尚没有学会这种神术,但她未来会将这种神术用在白鹿野身上。 那是她的命定。 南鸢安静看着。 高阁上的白鹿野耳边,传音符拍亮,少女清冷的声音回答他:“白公子,有缘再会。” 白鹿野眸子一颤,手撑在扶拦上,怔忡俯眼。 -- 黎步酒醒后,想起自己在夜中发疯行为,便后悔恼怒万分。 他万万不想在江雪禾面前露出任由他拿捏的模样,更不想让缇婴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黎步心情很差,江雪禾竟真如他那夜说的那样,前来找他了。 黎步警觉,自然不想见。 但江雪禾了解他,一如他了解江雪禾。江雪禾最后在一处祭剑台堵到他,更与他斗法了几十招,才拿下黎步,让黎步乖乖坐着,听他说话。 河流湍急,宛如雪涛。 两个少年,一风帽,一黑衣,坐于河边的石台上。 江雪禾设了个简单的隔音阵,黎步的手脚都被肉眼看不见的藤蔓拘住。从外看,这师兄弟二人一端然秀雅,一笔挺傲然,大约在好好修习。 黎步沉着脸。 黎步不等江雪禾开口,便冷冷道:“那夜我说的话,你通通当没听到便是。” 江雪禾慢悠悠:“那怎么行。” 他声音微哑,许是因为声音受损,多年后,黎步见到的他,说话永远很慢。但此时,这种慢吞吞的语调,更像一种戏弄: “若不是小步醉酒,我都不知道,小步那般在意我。” 黎步怒:“谁在意你!你将我放开,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杀了你,你看我手软不手软!” 江雪禾:“你技不如人,输给我,便应老实坐下,听我摆布。” 黎步:“那是我一时大意,着了你的道!” 江雪禾从容:“那必是为兄的出现,迷惑了你的心智,才让你一时大意。” 黎步脸被他气红了,颤着唇骂了几句,最后说道:“……你这些惑人心神的话,留着骗缇婴吧。我是不会上当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江雪禾道:“既然不信,不如且听我说一说。” 黎步不听又能如何? 江雪禾的修为,比上次他们打架时,厉害了一些。虽然这种变化分外细微,但黎步这种少年天才,自然一打就能看出来。 毕竟这人是江雪禾。 黎步盯着他,忽然一笑,阴阳怪气:“看来师兄在山下又有些奇遇,你的那个什么符咒,是不是又解开一点了?小婴妹妹知道吗?” 江雪禾不搭理他这种试探。 江雪禾沉吟一二,道:“小步,你有没有想过,另投师门,与我一同拜入千山门下,就如白鹿野、缇婴那般。” 黎步心头猛地一跳。 他的骨血沸腾,一瞬间看向江雪禾。 隔着风帽,他看不清江雪禾的神色。 黎步缓了半晌,让自己平静下来,故作不在意:“玉京门是这么厉害的大仙门,你们那个千山派……我从几个追杀小缇婴的喽啰那里听说过,那么无名无能的小派,我为什么要拜? “凭什么留得住我?玉京门这大好仙缘我不求,跟着你越混越差?” 江雪禾淡然:“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你未必察觉不出玉京门的问题。广收弟子,大多弟子平庸,少数厉害弟子入内门。我查阅玉京门宗卷,发现内门弟子折得极快,修为越高,死的越快。 “长阳观弟子人少,他们一二百年可能才会折一名弟子,但是玉京门十年便会折一内门弟子。 “年纪大的长老们对玉京门真正情况不了解。对玉京门知之甚广的,是那些大长老们。但是每一届新掌教登位,旧的大长老们便会退居背后,不会有人再见过他们。 “这一次沈掌教登位的过程不太和平,我们便见到那几位大长老被囚,至今不出来。我在想,不提这一届大长老们的被囚,之前的那些大长老们,有谁见过吗? “玉京门的历年卷宗都是不全的。玉京门的记事长老们也对门派旧事含糊其辞,知道得不多。对于一个存活至少千年的大仙门来说,过往历史的断层,未免有些严重?” 黎步静然。 黎步道:“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在乎。” 江雪禾缓声:“自断生道灭门,我知道你再无家可归。追杀我,已是你不得不走下去的唯一归途。 “其实我也与你一样。从断生道出来后,你我都是一样的怪物,都无人可以理解我们。 “我为自己找到了新的归处。我本想着,你也应有你自己的路。我没想到你一路追我追到玉京门……既如此,不如与我一道,拜入千山吧?” 黎步冷笑:“我说了,小门小派,留不住我。我与你不一样!你一心求安逸,我却是想问大道的!我在玉京门中也是拜了师的,我跟着我师父也是学了不少本事的。 “谁一路跟着你?不过是因为你是仇人,我要杀你罢了。其他的原因,并没有,你不必自作多情。” 他扬脸,一脸睥睨地看那风帽少年,眼中带了抹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嫌恶:“你欺师灭祖,不敬师门。你以前不敬断生道,现在也不敬你的新师父,不敬你的新师门。你人还在玉京门,还被人供为弟子首席,被敬为什么仙人转世,你转头就撺掇我和你一起叛出玉京门。 “江雪禾,你果然没有心。 “我要是去告发你,你看玉京门饶不饶你!” 江雪禾不急。 他知道告发的事,黎步为了对付他,一定做得出来。但是他有更牵着黎步心神的东西,黎步还是要任由他摆布—— “拜入千山派,便可以继续和我做兄弟了。” 黎步如被人一脚踩了尾巴,恨怒道:“谁稀罕!” 江雪禾温声:“我稀罕。” 他轻声:“我一直想有个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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