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闻到淡淡的灰尘潮味,意识到晏予安已经不在她身边很久,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温热的泪水忽然从她眼眶涌出,划过面颊,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圆形湿印。 明明从兄长口中获知晏予安坠崖、生死不明时,她没有流泪;众目睽睽之下,跪地替兄认错道歉时,她也没有流泪——现在孤零零地独处在没点烛火、一片黑暗沉寂的房间里,无人可以聆听她的委屈,她却实在控制不住悲伤满溢而出。 她咬住下唇,将方才不曾用以保护兄长的拭雪剑出鞘。 它仍是漂漂亮亮的样子。 叶鹤衣不知如果晏予安仍然活着,为什么不借她的魂血玉佩联系她,或许他正处用不了玉佩的状态,又或许正处在遥远到连魂血玉佩都无法联络的地方。 然而她现在不想那么理智地推论各种可能,就任性的想要和晏予安说话。 他不在,便同他赠予的剑说。 “我想你了。” 叶鹤衣轻轻呜咽着道出苦涩的思念,话一经开头,心情便全部倾吐而出:“哥哥现在的性子,我真的无法同他和睦相处,他何时才能好起来啊……予安,我一个人承受不了,你快些回来吧,我好难过。” 拭雪剑将不同春夜寒意的温暖自她微凉的指腹渡予她,她在哭泣的恍惚间似乎还听到悠远的龙吟声,将她心中梗塞的负面情绪涤荡一清。 可仔细听时,却没有听到任何,只有外面春虫偶尔鸣叫一声,仿佛是她太过悲伤而错觉幻听一般。 哭过这一场,她没有沉溺太久,令自己强行从难过情绪中抽身。 惦念着兄长的伤还没有处理,叶鹤书离开方才倚靠着门,行至窗边,将窗户推开。 借盈入室内的月光,她看向柜子上摆放的瓶瓶罐罐。 从前有晏予安在,她从来不习医术,不能辨识出各类药物的作用。 还好晏予安怕她会在自己外出时,有需要取用药物的时候,养成了把它们分门别类、贴好标签的习惯。 她照着标签,很快就找到适合涂抹外伤的药膏和蕴养内腑的丹丸。 踏着月光回到兄长的住处,小心翼翼给他的身上上完外伤的药,又扶着他慢慢就着温水吞服下丹丸——被袁五郎踩得骨折了的左腿她却是不敢动。 毕竟她不擅使用夹板,怕无法正位会加重伤势,不敢自行处理,预备等着明日天亮后,再去镇上将老医师背来。 然而叶鹤书这一遭昏迷得实在颇久。 请镇上的老医师诊看完,说是皮外伤静养一段时日就能康复,唯独左腿骨折得厉害,怕是养好了以后走起路来也会有些瘸,还会留下到阴雨天就作痛的后遗症。 叶鹤衣谢过他,将他送归,在管家帮助下给兄长喂了两日的米汤,终于见到兄长悠悠转醒。 叶鹤书的眼眶还没有完全消肿,只能虚虚半睁开眼,身上的伤更是令他仅是动一动,便要连连痛呼。 不过服下一些镇痛安神的药物后,就好很多了。 一旦沉下脸来,虽然因为面上暗紫色的淤青显得不那么好看,但也流露出几分从前的沉稳之色,不似昏迷前的傲慢目空一切。 叶鹤衣怀着些许以为他康复的希望,问起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结果就听到他开口冷冷地吩咐她说:“去杀了袁五郎。” 她一颗心又重重摔回地上,摔得粉碎。 若依从前兄长的性情,想起他欺负了兰娘子,即便明确知道是袁五郎纠结人手打了他一顿,也不可能说出要杀人报复的话,甚至应当会不顾伤势,去为他的荒唐再向兰娘子致歉。 他仍是没有恢复。 叶鹤衣抿抿唇,压抑住失望,照早想好的说辞,轻声说:“我去得晚了,没见到抓哥哥的人,未必就是袁五郎做的,也许……” 她准备胡乱编几种可能,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他们是人多,你想到有嫌疑的,就都杀了吧,袁五郎肯定算一个,跑不了。” 人的性命在他口中轻如飘羽,似乎根本不值一提,因而他命令她去杀人时才没有丝毫犹豫。 叶鹤衣愣愣地抬眸,撞上他紧盯着自己的目光。 那一双墨眼深邃如同探不见底的暗渊,其中幽幽一点亮如同蛰伏在水下的巨怪,抓住机会便会扑出来吞噬岸边人的性命。 “你不肯?”他问。 不等她给出回复,就讽刺说:“是了,我们在田地的时候,你也站在外人那边呢。辛苦养大你,真不如养大一条狗,好歹狗会帮我咬人呢,你呢?你就是个不分亲疏的白眼狼。”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嘴唇开合,叶鹤衣却仿佛被扼住脖颈,心揪成一团,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忘记哥哥待我的恩情,但不能无缘无故地就要杀人……” “我被打了还不算缘故吗,我可是连腿都折了,你来救我救得晚了才有我现在的惨状,说什么又都不肯,还有脸说不负恩?” 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堵得叶鹤衣说不出话来,却忽然话锋一转,说:“我这一昏,倒是想起更多事了。你不肯修仙,不肯杀人,那就去一个地方,替我取一样东西吧,这你不会也不肯吧?” 这听起来并非难事,叶鹤衣的心弦略微松缓,勉强向他笑了笑:“怎么会,哥哥说吧。” “你去遂州缪县。” 叶鹤书说的遂州距蕙县遥远,需跨过两州,往返一趟,就算路上不眠不休也得花费一个月。 不过为了令兄长满意,叶鹤衣不欲推辞,记下缪县的地名,等着他说要取的是什么东西,却没等到下文。 眼看他已准备闭目养神,歇下好好养伤,她只得主动向他提道:“哥哥还没说要我去取什么呢。” “你会有一场奇遇。”叶鹤书掀起眼皮,如同行走在江湖的算命骗子般神神叨叨地说:“你去到那里就会有奇遇,会得到一件珍贵的宝物。你得把宝物取回来给我,那是救我命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陡然变得激动,不管身上的伤痛,忽然坐了起来,用力锁捏住叶鹤书的手腕:“我是你哥哥,会有生死劫难也一定都是怪你!我告诉你,你立刻去,必须把宝物给我带回来,不许私吞!” 叶鹤衣的腕骨被勒得生疼,虽然仍然不理解他所谓救他的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应承下来。 她答得认真,保证若是发现宝物一定带回来给他,叶鹤书这才放开她。 因镇痛安神的药物陷入浅眠时,他的嘴里还在念叨着“我才不接受那样的命运”,“根本说不通,我来都来了,一定得是主角”之类的话。 叶鹤衣听得不明所以,只当他脑子病得愈发厉害了。 忧心忡忡地走出来,遇到管家,便同他说起自己准备下午就启程前往遂州。 “怎么这么突然。”管家错愕地劝说:“姑娘下午走的话,干粮怕是都备不齐啊,不如等一等,明日再走也不会晚多少。” “无妨,将我的马喂饱些,我路途上遇到食摊,就随便吃点吧。若是下午还没出发,兄长醒来得知我仍在庄上,怕是又会不满。”叶鹤衣无奈地苦笑。 答允了立刻去却没做到,谁知还要被恶言些什么。 她垂下眼幕,想到自己已从兄长口中得到“废物”、“白眼狼”之类的称呼,不希望再多一个言而无信的评价,也就谢过管家的好意,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出外一趟并非全无好处,若能问知晏予安坠崖后消失是种什么法子,或许就能进而探知晏予安的下落,比起在蕙县空等他回来要好些。 就是不知兄长口中那个玄而又玄的所谓奇遇到底是什么,她连一个明确方向都没有,应当如何才能发现他想要的宝物? 作者有话说: 胖揍一顿先,下章暂时远离这个可恨的穿书者
第8章 ◎可以说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了◎ 抵达遂州后,叶鹤衣向当地人问起缪县的位置,他们大都显得讳莫如深,不肯向她这个外地人道明。 坐到路旁一间小食摊里,就着咸辣的酱菜喝下一碗白粥后,她才终于通过闲聊,从中年老板口中问知缘故。 老板暂无别人的生意可做,敲敲烟枪里的灰,将过往发生的事讲得颇为详细: “我们遂州是有缪县,可二十多年前,缪县倒了大霉,魔渊裂隙出现在那里,钻出来的还是只颇为狡诈的恶兽,每日藏匿着,寻找机会吞食幼童。 等终于发现它的时候,来到人间的恶兽规模已然形成兽潮,甚至连渊雾都开始涌现、弥漫,听说横尸遍地,成了人间炼狱,以至于许多人听到缪县都觉不祥。 最后虽然合附近仙门之力,除尽了恶兽,但为避免渊雾扩散,仙师们将整个县城都封印在了结界里,从前居住在缪县的百姓都迁居去往其他地方。” 他打量着叶鹤衣的布衣装束和腰间佩剑,辨出她不像是修仙者,劝道:“结界里不知有多危险,仙师们能把那里当作藏宝秘境获取机缘。你就不要去冒险了,年纪轻轻的,若是丢了性命不值当。” 叶鹤衣虽然能依凭剑术,单打独斗胜过恶兽,但到底是肉体凡胎。 近身战斗一旦受伤,就会越战越乏力。 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弱势之处,从来自负本事,陷自身于敌方包围中。 像是存在大量恶兽的藏宝秘境,换作寻常时候,不必老板来劝,她都不会考虑涉足。 然而她这趟往遂州,是被兄长严令来寻宝物的。 虽然想不明白远在千里外的兄长,为什么足不出户却能知晓有缪县这处秘境,但她总不能因旁人讲了一声危险,就打退堂鼓回去。 至少见一见缪县秘境的样子,就算不深入危险地带,拿不回宝物,能向兄长形容出秘境的情形,也勉强算有个交代。 老板见她执拗要去,劝阻不住,便叹息一声,向她说明了方向,又道:“既然你非去不可,那就看有没有好运气能碰巧遇上仙师吧。求一求对方与你结伴,有个庇护,好保住性命。” 叶鹤衣谢过他的提醒,付了饭钱,没有耽搁地翻身上马,往他指点的方向去。 由于遂州的很多人恐惧结界会有损毁的一日,忧心渊雾和恶兽涌往周遭地区,因而越是靠近缪县的地方越是无人居住。 离结界最近的县城荒凉且破败,城墙上原本应当刻有县城名的木制牌匾腐烂得不成样子都无人更换,无从知这个地方叫什么。 叶鹤衣牵着马在城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一户人家,更别说可以住宿的旅店。 天色渐晚,她必须得寻地方过夜,最终找到一处虽然没有窗户但屋顶未破的荒废佛庙,觉得勉强可以遮蔽夜间寒风,便推门走了进去。 佛庙的空间颇大,从前的香火应当很不错,泥塑的大佛像表面还残留点点金光,想来在最鼎盛的时候是被人鎏金过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0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