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峻的下颌此刻紧绷,喉结用力滚动了下。 拼命侧着头。 很多时候故作坚强的人可以面对所有冷言冷语, 他们的心硬到对此熟视无睹。谩骂或者诅咒都不能让他们痛苦。可是江乔问,你疼吗? 纪枯咬着牙。 在少女开口之前他先抢了话:“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自己也清楚其中的喑哑,于是耳尖也爬上了特别的颜色。像是荷花全力绽放后带着白色的粉红, 盛夏的余温掐住了人们的咽喉,连一点尊严都没有留下。 他清了下嗓子, 攥紧了身体旁边的拳头再次说:“我没事。” 太可恶了。 他明明好生气的。 那么那么宝贵的东西,那么痛苦地给了出去,却被完全不懂得珍惜的女孩转交给了别的男人。纪枯想,他此刻有无数种理由大发雷霆,收回他给出的特权。 初出茅庐的黑暗帝王已经在他的世界里享受过臣服和优待,他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就可以得到无限的追捧和尊重。他已经很偏心了。 把所有的信任给了不知好歹的坏蛋。 纪枯捏紧被子,头死死地低着。心里的高傲和不甘在一点点变成如黄连一般苦涩的滋味涌到嘴边,变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的音节。 这个时候就应该给她一些教训。比如把她关起来,比如把她藏到只能看见自己的暗无天日中去, 比如让她…他的想象力太匮乏了。他不敢往后想了。 纪枯的思维好像被什么刻入灵魂的开关控制,在把江乔和这些东西联系起来的时候就会立刻熔断。他生在最肮脏的地方, 有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如果他想, 有人会争着求他给他们机会来替他解决这个烦心的问题。太多人精于此道,而他明明了解却脑子一片空白。 不能想象如果让他亲手把自己散养在天地间的快乐小猫装进笼子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她哭起来那么丑那么吓人,怎么能让她哭呢? 他慌张地给自己的心软打着补丁,在已经破碎的家园里扬起小小的帆, 好像这样那些倒塌的木板就变成了船。 心脏像被人掐过一样难受。 他有些狼狈地放开了快要被掐死的被子,有气无力地想着——就这样放过她了?让她肆意挥霍我的爱吗? 耳畔轰然。 他怔怔地抬起眼睛, 勾起一个冷淡又有些自嘲的笑容。 ——我的爱 ——哦,原来是我爱她 这个想法就像是一颗火苗,将纪枯心底那座废墟彻彻底底地烧了个干净。 纪枯看着手足无措给他擦泪的江乔,眼泪突然掉的更凶了。少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好受,所以学着她看见过的样子去拍着少年的背。 他死死地靠在她的颈侧,嘴角勾起。 原来一次次满怀期待地割开刻骨的伤口,其实只是为了看到她的笑容。哪怕他早就知道她没有生病,他也早就知道这份血没有用处。这些不都是疑心太重的盗贼一次次确认过的事情吗? 少年曾经亲口对同伴说:卖掉也好,扔掉也好,随她。 为什么给顾厌离,他就这么伤心。 纪枯的笑容变大——他知道了。 他嫉妒。 因为他爱江乔,所以嫉妒每一个她在乎的人。他嫉妒顾厌离,嫉妒陶桦,嫉妒林辰竟。这没什么不对的,恶劣和排他是盗贼的天性。 他有些阴阳怪气地想,哦,原来我是嫉妒啊。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姐姐,我原谅你了。” 江乔:?? 她伸出手去探了探这人的额头,冰冰凉还带着汗,没发烧啊。 纪枯却突然兴奋起来咬着她的领口,恶狠狠地叼着。像是一只刚刚从兄弟姐妹友情搏斗中胜出的伯恩山犬,摇着雪白的尾巴,炫耀着优秀的牙口。 他含含糊糊地说:“我原谅你了。” 我原谅你的无知、你的蠢笨、你的可爱和讨厌。 因为我如此的爱你,所以会把伤口当作羁绊,把失去的血液当作合卺的美酒,把今夜的月色当作杀人的号角。把唯一的爱留给你,把尖刀朝向敌人。 宫道无人,长街死寂。 少年悠哉悠哉地走在路的中间,他手里还拿着一柄在烈酒与火上炙烤过的匕首,尚好的金属被高温印上了蓝红色的很近。 巡视的侍卫愣住,大喊一声:“什么人!!” 他晃了晃手里的匕首:“刺客。” 这下,轮到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们攥紧了手中的武器,不知是防身还是壮胆。有些有脾气的走上前一步。 几乎同时,他头顶的红缨就掉在了地上。 谁也没有看清少年刺客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一瞬间便让在场所有人白了脸。 纪枯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到人群视线的中央,把已经冷透但仍旧闪着危险光泽的家伙拍在侍卫统领的手上。问:“你敢刺杀你们的皇帝吗?” 统领的冷汗掉在衣襟上,却咬紧了牙关不肯说话。他不想让这个疯子看出破绽。 可是对于纪枯而言,他却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少年白皙的手指强硬地卸掉了侍卫的下巴,看着对方僵硬地挣扎惨叫,眼神越来越冷。 “一群废物。” 他笑眯眯地说,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杀不掉他,就告诉我他在哪吧?” 纪枯的视线扫过那些不由自主开始颤抖的人,满意地得到了答案。作为回报,曾经的盗贼先生很有礼貌地感谢了他们。 他寻着对方给的断断续续的线索,也成功找到了偏殿地宫。 还没有进去,他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愤怒的低吼:“我……!”后面的话便已经听不清了,接着便是一阵拳脚的声音。 纪枯微微挑眉。 这是什么地方? 顾厌离在收拾叛徒? 拜那位负责处理信息的朋友所赐,他知道顾厌离这身人皮下面披着什么狼心狗肺的样子。也知道东大陆让人觊觎又畏惧的云楼也是这人一手创办。 却没想到新帝就这么将自己的老巢放进了皇宫。 少年不屑地刚想抬脚,就发现墙上的机关动了一声,一个熟悉的、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家伙就出现在了昏暗的内室尽头。 帝王站在暗处,忽明忽灭的烛火在为数不多的瞬息中将他俊美无双的脸照映出来。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一张脸。 除了纪枯。 少年并不意外顾厌离能够察觉他的到来。如果连这点本事也没有,这人根本活不到现在。可是纪枯此刻非常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帝王却率先开口:“没有想到,你是‘鬼手’。” 他深沉的视线微微落在纪枯手上还粘着血迹的匕首上,它看起来丑陋滑稽,却让江湖中的知情人畏惧。这是纪枯第一次主动暴露了底牌,不知是自信还是已经有了决断。 很多人都说,“鬼手”不是杀手的原因并非他不能,也不是他不想,只是偷盗的回报更高。 没有人会小看这位天才盗贼。 有传言说鬼手已经年过半百,浸淫此道多年;有人坚信对方是多人协同,只是共用名号。 “没想到,你很年轻。” 帝王也许是真的有些诧异,所以才会接连用了两次没想到。只是顾厌离从始至终表情淡淡,看不出究竟是发自内心的震惊,还是仅仅在恭维一个不值一提的对手。 纪枯咧嘴:“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老东西。” 老、东、西 顾厌离回味了一下这三个字,突然笑了。帝王不笑时像千年的冰雪让人心生敬畏,一旦冰雪消融,平和时便像汩汩细流滋养万物,可是更多时候便成了冰川上深不可见底的暗河,裹挟着周围的嶙峋岩石滑落深涧。 让人心下一震。 纪枯却没有被影响,他咬着牙笑着说:“我的血好喝吗?” 你个*** 顾厌离眨了眨眼,似乎反应了一会才淡淡地说:“以人血入药自然腥苦,只是你姐姐会准备一颗蜜饯。所以不算难喝。” 杀人于无形。 纪枯气得几乎握不住匕首,但是今天这场嘴仗他是一定要打:“你个死到临头还嘴硬的老东西。你能得意多久啊?” 血是假的,药也是假的。真正的青龙不知道在哪里,顾厌离的血脉之力越来越冲突,暴毙就是迟早的事。 “等你一死,我管你什么澧朝梁朝。” 顾厌离没有子嗣,宗庙里的孩子在这场宫变中死的死、疯的疯。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和新任帝王的生命一样即将走到终结。 林辰竟一个普通人,再有权力也是建立在顾氏的基础上。 只有他能带着她离开这片污泥。 能够从国王手里抢走公主的家伙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盗贼。他只是邻国的勇士穿着破旧的衣裳,却并不代表着卑鄙。 纪枯盯着顾厌离那双淡茶色的眼睛,带着些嘲讽:“你会死在这里,我还有无限的机会。”“你能护着她多久呢废物?” 帝王笑了。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笑的连眼侧都生理性地染上红晕,没有血色的唇也恢复了些生机。他笑的最后咳嗽的不行。 男人慢慢地走到了一旁,让开了密室的入口。 凭借着身后的灯光和良好的视力,纪枯清晰地看见里面有一个人。对方垂着头看不清脸,只是在抬眼的一瞬间,让少年下意识缩紧了瞳孔。 这。 眼睛好像一个人… 帝王神情冷漠,命令绞刑架旁边的人把挨打的男人放下来,对方淡黄色的耳朵无力地耷拉着,看着纪枯的时候让少年的手心微微出了冷汗。 这个人是谁,到底为什么这么像… “扶他站好,站直。”帝王带上了皮质的手套。 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孤烟蜷缩起肚子,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 在场的人听见帝王轻柔地施教:“我不会给她编草绳。不会让她在雪地里坐着。” 如果顾一在就会知道这是春日玩雪那天,老太监记在档案上的东西。那个被写满的密密麻麻的草纸中,每一页都是类似的东西。 纪枯神情恍惚了一瞬,顾厌离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不会…所以不许孤烟做。这是什么逻辑。少年的脑子变得混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没有停住。 他攥紧了拳头,防备地盯着顾厌离。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 却只见男人带着手套的手指捏起孤烟的下巴,冰冷又刻板的眼神似乎在观察一件作品。他评估着这件器物上面所有不符合心意的地方,如果人脸可以动刀,纪枯毫不怀疑这个疯子真实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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