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暗淡,路灯照在她尖尖的下巴上,他发现她的脸很小,很瘦,薄薄的嘴唇有力地抿着,一双眼睛大到超过了比例。 她“嗯”了一声。 “知道吗,你长得很像沙澜的蚁族姑娘。”他说。 “还有蚁族?” “对。” “想要我干什么?”她吐了一个口烟,转过身,“修鱼稷?” “我的伤需要缝一下,还需要涂药——” 她歪着头,抬了抬眉:“你怎么知道我愿意?” 他们离得很近。那一瞬间,出于本能,他的目光注意到她颈部微微跳动的血管。他迅速把目光移开了:“场面很血腥,我敬你胆大,是条汉子。” “行。”她痛快地点了个头,将烟头往旁边一摁:“但你得脱光。” 他还真不好意思脱光,用一张被单裹着下|身,又觉得无济于事。 她的目光雪亮如刀,莫说一身肌肤,就是血肉都挡不住。 夜凉如水,屋中没有任何暖气,照明也不好,不得不将两个台灯摆到一处。她洗了手,用干净的纱布将他的上身细细地擦洗了一遍,露出清晰的伤口。 一时间她竟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 不知道贺兰觿有什么样的牙齿,可以咬出这么深的洞,上面还有锯齿状的伤痕。鲜血几乎是汩汩地往外流,怎么都止不住。他的脸比起方才说话的时候又苍白了许多,浓密的卷发上满是尘土,发际的边缘有大片的乌血,头发扭结在一起。 按照指示,她将一瓶黑色的膏药填进“洞”中,然后拿着针线将洞口缝合。尽管动作轻柔,她没做过裁缝,把伤口缝得歪歪斜斜,好像一块丑陋的补丁。缝完第一个,她仔细地看了看,带着批评的目光总结了经验,开始缝第二个。 第二个就好多了。 他没喊痛,哼都没哼一下。她却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她,一直看着她的脸,可以感觉他的目光好像电梯一样上上下下、走走停停……但她不为所动,专心致志地缝着伤口。 “唐晚荻,你可曾有过男人?”他忽然问。 “我讨厌男人。”她说。 他笑了,触动伤口,咳嗽了一声。 “你一共有几个妹妹?”她问。 “十三个。” “哇哦。” “只有三妹跟我最亲。” “哦?” “我是混血,妈妈是狐族,她是我爸的奴隶。所以我从小就被兄弟姐妹们看不起,总是受欺负。只有三妹对我最好,老是袒护我……” “她死前说的那些话……”她叹了一声,“我其实听不大懂,不知翻译对了没有。” 他默默地笑了一声,摇头:“基本上都不对。” “啊?”她身子一顿,“真的?我是看她的表情自己配音的。” 见她一脸内疚,他“嗨”了一声,拍拍她的胳膊:“在敌人面前,狼族不会乞求仁慈。” “那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自焚是为了阻止疾病传播,希望不要连累到别的族类。希望狐族的医生能研制出有效疗法,让沙澜各族减少苦难,回到家园。” “所以……差不多是一句也不对?”她窘了,脸很少见地通红了。 他看着她,目光柔和:“现在你也没有必要学了。” “想学。狼语挺好听的。” “是吗?”他凝视着她,“知道狼语里的‘爱’怎么说吗?” “怎么说?” “呜伊。” “呼伊?” “不是。呜伊。”他纠正,“气从喉咙后面出来,好像有痰要往外咳,呜……伊。” “呼……伊。” “呜……” “呼……” 他不厌其烦地纠正她,两个人“呼伊”、“呜伊”了一百多遍…… 她一面说话一面继续缝合,手指在胸前轻快地跳动,显得异常柔软,用剪刀绞线时会尽量不让冰冷的铁触到他的肌肤,好像他很怕冷似的。 他注意到她很瘦,大概营养不良,有一对很小很小的胸,被宽大的毛衣一罩,完全看不出来了。她发现了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没有批评,没有赞成——平静如水。 她的呼吸也是轻巧地,俯下身时轻轻地吹到他身上,像一片撩动的羽毛。头发很细,软软地在双颊间摆动,鼻子又窄又直,侧面很好看,像道山,双眼是山下两道平静的湖湾。 缝完了最后一道伤口,她歪着头看了看,对自己的手艺终于感到满意,于是用手指蘸着余下的膏药,将它们涂到伤口的边际。动作很轻,他只能感觉到冰凉油腻的药膏,感觉不到她温热的指腹。 床边的椅子很矮,她的头更低了,黑发轻轻地刷到他颈间。 忽然,他伸出手。 巨大的手掌将她整个小脸都包在了掌中。指尖触到额头,手掌挨到下巴…… 除了温暖的呼吸,还有濡湿的嘴唇,仿佛她整个人都缩到了他的掌中。 “干嘛?”她挡开了他的手。 “你的脸真小。”他说,“我忍不住想量一下。” ---- 我太勤快了,哈哈!
第21章 == 祭司大人的汽车前一秒中离开,原庆的车后一秒钟就到。由于皮皮近距离地接触了修鱼清,需要去千美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这次检查更加严格。皮皮被要求脱掉所有的衣服,取下所有的首饰,甚至摘除隐形眼镜……然后换上病人服。 原庆开始详细地询问皮皮来到C城后与狼族接触的情况,具体到各种细节:她与修鱼稷一家见面的次数和时间,是否一起用过餐?是否喝过他们提供的饮料?是否有肢体接触?是否接触过修鱼清的□□……等等、等等。 原庆问得越多,皮皮心里就越是发毛,有些问题她不想回答,甚至不觉得与病情相关,但原庆的表情非常严肃,像审讯犯人一般,让她感觉莫名的压力,只得老实配合。 “你接种过下面的哪些疫苗?”原庆拿着一个表格一行行地问道,“黄热病?Q-FEVER?裂谷热?” 皮皮摇头。 “兔热病?炭疽病?肉毒感菌?” 皮皮摇头。 “东方马脑炎?” 何止没接种,根本没听说。 “狂犬症?” 这个皮皮点点头,她在宠物店里打过工,为防止被狗咬伤,打过狂犬疫苗。 原庆在表格里打了一个勾,不知为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贺兰要求你检查的?”皮皮问道。 “你是孕妇,”他没有正面回答,“这种病孕妇和小孩最容易感染。” “所以你们医院对僵尸症……有所了解?” “嗯。”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半年前就听说了。我们研究过一些从沙澜带来的样本,买通蚁族做过调查,在一些动物身上做过实验,观察这种真菌的主要症状、感染途径、尝试过各种药物。目前只知道它主要通过从病人体内长出的枝状物——我们叫作“菌钉”——射出孢子传播到新的宿主身上……如果菌钉刺破皮肤探出体外,就是最危险的时候。即使宿主已经死亡仍然可以传播。” 皮皮默默地听着,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究竟是什么引起的?” “有两种说法。蚁族的人普遍认为是附近化工厂污染所致。也有一些人认为是从有病的兔子开始的……” “有病的兔子?” “一些生物公司需要用兔子的肾细胞来培养疫苗。猎人看见了商机,开始大量从南美洲贩运这种兔子。路过沙澜的时候,有几个笼子里的兔子病了,奄奄一息,怕过不了海关检疫,就把生病的兔子扔到了沙澜。而兔子是蚁族最喜欢的食物……” 生物课里学到的知识高考一完就忘到了脑后,这些皮皮还是第一次听说,仿佛是天方夜谭。 “感染的初期,病人可以正常活动,看不出任何异样。随着时间的推移,真菌会进一步控制病人的大脑,然后蔓延全身,榨干养分,令病人迅速死亡。僵尸症最先在蚁族传播可能是因为蚁族是喜欢抱团生活的群居动物。过度到狼族也跟狼族群居、杂食的特性有关。” 听到这里,皮皮眼睛一亮:“这么说,狐族暂时还是安全的?” “狐族基本上不住在沙澜,也不与狼族往来,加上我们不爱群居,也不像狼族那样喜欢变形在林子里乱跑,目前暂时没有感染的病例。据实验看来,这种真菌似乎不大理睬狐族和人类……” 皮皮松了一口气,正要庆幸,原庆话锋一转:“不过也不能太放心,因为在沙澜流行的僵尸真菌不止一种,在没搜集到所有样本之前,不排除传染的可能性。由于这种病的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九十,一旦流行,几乎是灭绝性的。沙澜的蛇族已经死光了,蚁族数量庞大、寿命短、繁殖快——尽管如此,也死掉了大半。狼族那边最先是从北山家开始的,如今北山家已全数灭绝,潼海的凶兽也被感染了,剩下的几大家族通过蓄龙圃的大船跑到北关,被北关的狐族追杀围剿,现在正拼命地逃向南边……” 皮皮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修鱼稷并没有告诉自己全部真相。北关是狐族的原住区,历史悠久、实力强大,昆凌族法术精深,武器也多,与狼族搏斗,不用出面,派出一群灵鸦就够他们受的。相比而言,南岳狐族受到人类文化的影响,民主博爱、自由散漫、爱修行盛过习武。几百年来不受侵犯,主要靠灵墙和南北协议的维持。 而贺兰觿因为慧颜之死极度消沉,数百年专心寻爱不理政事,亦早已被身边人诟病。 皮皮忽然有点明白了:现在是南岳狐族生死存亡的时刻,刚刚从原形恢复过来的贺兰觿还没正式出关就被东灵篡夺,随即失去元珠,既要适应一个崭新的自己,又失去了二十几年的记忆,还要率领君臣对抗北关、对抗狼族、对抗瘟疫……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纠结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思绪渐渐明朗,世界忽然鲜活了:年轻的狐帝需要独自面对这么多困难,其中的大部分还是自己引起的,如果不能帮他,至少不能害他,更不能添乱。 检查完毕,各项结果出来,确认皮皮没有感染,原庆仍然要求她在病房里躺着,说是需要观察七十二个小时,也就是隔离的意思。 皮皮挂念贺兰觿的伤势,心中当然不愿意,但也没有坚持。狐狼势不两立,这些天自己跟狼族打过这么多交道,不主动隔离一下让狐族的人放心也太不懂事了。 于是皮皮乖乖地在病房里住了三天。除了看电视、听音乐、认真吃饭补充营养之外,一点脾气没有,成天乐呵呵地。原庆偶尔过来看她,被她高度配合、乐观向上的心态吓到了。 到了第三天夜晚,永野过来接她回公寓,皮皮收拾好衣物上了车。车开到一半,她忽然对永野说:“我想去一下闲庭街,看看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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