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她果断摇头,觉得语气太强硬了,又加了一句,“最好不要。大王军务缠身,何必让这种小事烦心?” 她为狼族买的一大堆物资里并没有手术器材,不过她找到了一把尖嘴钳。将它适当地消毒后,先用生理盐水清洗狼王的口腔,涂上消炎的药水,然后将一种无色的麻醉软膏涂在他溃脓的牙龈上。 狼王的牙齿并不齐全,后槽牙的位置上有个大坑,很显然以前有人用野蛮的方法帮他拔过,落下可怕的伤痕。一翻摇动之后,三颗牙顺利拔除。最后两颗是大牙,她不得不动用榔头和起子。 “这个会比较痛。”她警告了一句,开始用力地敲榔头。 无色软膏的麻醉程度跟牙科诊所里的专业药剂没法比,狼王痛得浑身发抖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还十分配合地将口张大,倾斜成各种角度方便她的工作。 狼族的卫生状况令人堪忧,大家都过着原始人般茹毛饮血的生活。这让刚到峻榞的唐晚荻有种强烈的穿越感。修鱼彬算得上是最厉害的大夫了,也只懂得一些草药和巫术,对现代医学一无所知。 前后折腾了三个小时,五颗牙陆续拔完。唐晚荻给狼王开了一盒口服抗生素,怕他忘记剂量,细心地将药丸分成三十等份,让他早、中、晚服用。 收拾东西正要告辞,狼王忽然叫住她:“唐晚荻。” “大王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见一下修鱼稷。” “……” “跟他说我主意已定,”狼王嗓音含糊,嘴里还塞着止血的药棉,“让他死掉这份心。” “大王,”她低声说,“在您心中,修鱼稷还抵不过一个安平蕙吗?” “抵得过,当然抵得过。”狼王说,“可我需要的不止一个修鱼稷。” “毕竟这是他的终生大事……” “告诉他,不娶安平蕙,他就没有‘终生’,只剩下了‘大事’。” “大王——”见狼王心情甚好,唐晚荻还想多劝两句,一位将领模样的人忽然快步走进来,她认出这是狼王的女婿方雷奕:“大王,安平蕙带着安平家的三百号人马快到卡迦河了。派了位长老过来问这边婚礼准备好了没有。” 狼王霍然起身:“这么快?修鱼稷呢?松口了没有?” 方雷奕向门外吹了声口哨,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 唐晚荻的脸一下子青了。 来者正是修鱼稷,穿着亮银的铠甲,崭新的新服,刚刚洗完澡,用过她最喜欢的沐浴露,身上飘着椰奶的香气。 “父亲。”修鱼稷微微垂首,假装没有看见唐晚荻。 “你——”狼王怀疑地打量着他,不敢高兴得太快,“想通了?” “是。” “太好了,稷儿。”他用力地拍了拍修鱼稷的肩,“对了,晚荻昨天已经正式嫁给你五哥了。” 修鱼稷的神情很淡,礼貌地看了唐晚荻一眼:“五嫂。” 话音未落,忽听“啪”地一声,脸上着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FXXX YOU!”唐晚荻狠狠地骂了一句,掉头离开了。 ----
第49章 == 峻榞的沼泽比沈双成的描绘要可怕一百倍。 开始的时候,关皮皮死活不肯走这条路,她看过太多恐怖片,知道陷入沼泽或者流沙是一种特别残忍的死法。 沈双成却说,峻榞战况扑朔迷离,南岳的营地究竟在哪也不清楚。他们只有两个人,要是在路上遇到了北关或者狼族——不必是主力,只是巡逻小分队——就很有可能被俘。 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 穿越沼泽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路线。 送出魅珠后,皮皮担心贺兰觿的安危,马不停碲地租了辆吉普,抄近路以最快速度进入峻榞。 沈双成劝她先折回鹆门查看灵墙是否恢复,顺便也看看医生了解一下胎儿的情况。她没有理睬,如果这样需要浪费五天时间。发现手表上没有贺兰觿的心跳数据后,皮皮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心只想以最快速度找到祭司大人。 电话打到鹆门,守关的人说:灵墙正在一段一段地恢复,预计全部封口还需要一些时间。此外,他们与峻榞失去联络已经很久了。 皮皮这才知道建造灵墙需要巨大的灵力,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一推电闸电就来了。 腹中胎儿没有任何动静,不知是死是活。沈双成说,就算失去了父亲的魅珠,胎儿也不会立即流产,只会越来越弱,渐渐萎缩,在数月之内死亡。遗留下来的胚胎会被母体吸收,最终了无痕迹。 无论如何,孩子多半是留不住了。 皮皮由最初两天的痛心疾首、彻夜难眠、到之后的麻木不仁、恍恍惚惚,到了峻榞后终于全面进入抑郁状态,情绪出现奇怪的波动:忽尔低落,忽尔亢奋,忽尔自怨自艾,忽尔歇斯底…… 她心中仍然残留着一线希望,祭司大人法力无边,或许有什么特殊办法不需要魅珠也能保住孩子。就像以前她身中无明之火,只要靠近祭司大人就立刻不疼了。 或许有些能量是可以隔空传送的呢? 在沈双成看来,直到进入沼泽,皮皮的神智才开始恢复正常。 因为她吓到了。 开始的时候沈双成没敢告诉她沼泽地有多大。第一片沼泽很浅,淌水过去,最深之处也没有没过膝盖。皮皮就在稀里糊涂之中跟着双成用两天的时间走了过去。 沼泽里有很多蚊虫,泥很稀,有一大部分是水,里面草根缠脚,皮皮索性把鞋脱了背在背上。 越过这片泽地,来到一座小山,他们找到一处泉水,连忙生火做饭,皮皮一连吃了两大碗泡面,意犹未尽,一抬头,看见沈双成从附近的林子里跑出来,腰上别了一只野兔,变戏法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鸟蛋,高兴地说:“吃饱了吗,再来个水煮蛋吧?” 就这一句话,两碗泡面白吃了,皮皮一股脑地呕了出来。 次日翻过小山,眼前又是一大片泽地,无边无际,只看得见远处的山影,皮皮心中害怕,不禁悲从中来:“这片沼泽……也得过去?能绕道吗?” 沈双成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这里曾经是个湖,叫索伦湖,现在叫作索伦泽地,是峻榞最大也是最危险的沼泽。” “呃?” “里面曾经淹死过一个军队。” “明明是条条大道通罗马,干嘛你非挑这里?” “狼族怕水,这里肯定没有狼族。” “你来过?” “没有。” 皮皮忽然想起了金庸的小说:“那你会不会凌波微步?” “不会。” “铁掌水上飘?” “不会。” “至少会点轻功吧?” “我会有什么用?”沈双成抱起了胳膊,“你又不会。” “那你的功夫比起贺兰觿,还是要微微地差一点。” “何以见得?”他一脸的不服气。 “这种地方,祭司大人应该是可以带着我飞过去的。” “你是发烧了,还是电影看多了?” “真的,我亲眼看见他飞过!就这么‘噌’地一下,一掠十丈……” “第一,这片沼泽不止十丈。第二,这里没有祭司大人。” 皮皮一咬牙,将鞋带紧了紧:“走吧。” *** 才走了半个小时皮皮就明白沈双成的话不假,这片沼泽的确危险。 首先是它的泥很粘,浓稠沾脚,踩下去不见底,拔出来又很费力,半天走不了一步。 其次是它深浅不一。前一脚没过膝盖,下一脚就到腰际。有一次一直淹到皮皮的脖子,她吓得尖声呼叫,沈双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拖出来。 最后也是最可怕的,沼泽里的水不能喝,而带来的水很快就喝光了。他们只能一直往前走,也不敢睡觉,完全找不到休息的地方。 淤泥里有很多野兽的尸体,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皮皮第一次闻到,觉得不可忍受,忍不住干呕了几次。 连续走了三天,才走到沼泽的中心,皮皮心情一振,对面的山影越来越清晰了。据鹆门酒吧的人说,按原定计划,花霖的大营会扎在洛塔河的河弯处,明乾率领的北营分队在黑熊岭上有一个据点,里面有很多储备。贺兰觿目前应当就在这个地区。由于狼族正在迅速南移,南岳北关都在追打狼族,所以总的方向是往南走。 沈双成掏出地图看了看,告诉皮皮,淌过这片沼泽,穿过一座山谷,再翻过四座大山应当就到黑熊岭了。 运气好的话也许只用翻过两座大山就能遇到祭司大人了。 连续三天没合眼,皮皮已经困到不行了。所幸这两天的沼泽不算深,虽然淤泥仍然很粘,走起来比第一天快多了。 第四天的晚上,夜里下了一场雨,皮皮又饿又冻又渴又困,实在站不住了,沈双成只好说:“皮皮,你可以我背上睡一会儿,我背着你。” 皮皮苦笑:“你也累呀,你不困吗?” “我还好。” 皮皮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立即爬到他的背上,哪知刚一闭眼,身子迅速往下沉,沈双成连忙将她放下来,“不行不行,两个人太重了,淤泥承受不住。” 皮皮早已经困到神智不清了:“双成,再不躺一会儿我就要死掉了……” 说罢身子一倒,直挺挺地向沼泽扑去,被沈双成赶紧抱住:“醒醒,皮皮,醒醒!你看——”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黑魆魆的影子。 皮皮勉强睁开眼睛:“那是什么?小山吗?”一面说一面摸出怀里的手电,被沈双成一把按住。 “别用。夜晚能见度太强,灯光会被狼族发现的。”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她往黑影处走去。大约埋了太多的动物,沼泽中四处可见绿色的磷火,忽明忽灭,令人毛骨悚然。走到近前借着附近的磷光一看,是只巨大的死马,烂得只剩了一些皮毛骨架,因为体积高大露出泥面。 “爬上去睡一会儿。” 沈双成将她抱起来,放到死马的骨架上。天太黑,也看不清上面有些什么,只听见一阵苍蝇的嗡嗡声,皮皮顾不得许多,死死地抱住一根裸露在外的马骨,立即睡着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皮皮被双成叫醒,原来死马驼着个重达百斤的活人,又开始渐渐下沉,最后皮皮的半条腿都淹进了泥里,睡得死沉的她居然浑然不觉。 两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跋涉,找到另一匹死马,皮皮爬上去又睡了二十分钟…… 再次醒来时皮皮发现自己睡在沈双成的怀里,两人共同骑在一头死鹿上,互相倚靠,脸挨着脸,彼此用呼吸温暖对方,就这么睡了近一个小时,算是沼泽地上最温暖的一次睡眠。 凌晨四点,皮皮终于被冻醒了,她伸了个懒腰,叫醒双成,从死鹿上跳了下来。与此同时,那只鹿也完成了此生的最后一项任务,骨架再也支撑不住,哗哗地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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