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黑衣人,将一大桶油脂倒在众人的身上,她也被浇了满满一身。 也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油脂,也许是野猪,上面还带着血水,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 两人倒完后立即离去。 帐外传来一声急促的狼语。 唐晚荻将脸凑到小孔里一看,说话的是个女人,正大声地指挥着众人堆柴。火光照在女人的脸上,她认出是安平蕙。 自从嫁给修鱼稷,安平蕙没跟唐晚荻说过一句话。由于晚荻基本在六营一带活动,私下里两人甚至连照面都没打过。 狼族女子一般没有妒忌的情绪。男人若有外心,她们不会认为是被别的女人勾引,而是认为自己的男人不专情。厉害的,会火冒三丈直接找男人打架;不厉害的会向长辈哭诉找大王评理。很少出现两个女人吵架、对打的情况。 安平蕙性情高傲,更不把唐晚荻放在眼里,觉得多看她一眼都是丢了身份。 也许她不知道自己也帐篷里?如果叫出声的话,会不会看在修鱼稷的份上来救她? 她的神智有些恍惚,开始胡思乱想…… 但怎么想也想不通:不是说只有坏人才下地狱吗?自己从没做过坏事,怎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一只火把从安平蕙的手中飞了过来。 “嘭”地一声,点燃了帐外的柴火,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抬头一看,四周已被火焰包围。帐顶很快就烧没了,掉下的火星点燃了众人身上的油脂,火势很大,夹着呛人的烟雾,她立即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全身上下仿佛被沸油浇过一般钻心地痛,肌肤就像被人活活撕开了一样,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她想挣扎、她想尖叫、她想痛哭、她想诅咒…… 身边的修鱼筀已经烧成了个火人,她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决定闭上眼睛,迎接自己的死亡。 ----
第61章 == 修鱼稷的人马抵达六营时,大火烧得正旺。十里之外都能闻到烟气。 他化作狼形以每小时五十公里的速度狂奔,一分钟没歇,一口水没喝。 半路上差点被狼王追到,离得最近的时候,两支分队可以互相听见彼此的足声。狼王在数公里之外发出狼嚎命他归队,他只当没听见,为甩开他们抄了条近路,不惜淌过一道湍急的小河。 此次行动任务有二:劫持关皮皮,帮狼王断后。他既没抓到关皮皮也没断后,而是擅自撤离,在狼族这就是抗命、就是逃兵、不是死罪也是重罪。 眼前的六营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场,除了三个熊熊燃烧的火堆,四面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把冲过去扑火的人生生地逼退了十步。 修鱼鉴急道:“这么大的火,看上去烧了一段时间了,不大可能有活口了。” “不一定。”修鱼稷指着其中一个最大的火堆,“我去检查一下,哪怕拖出几具尸体也是好的。”说罢不顾火势,首先冲了过去。 剩下的人都有些迟疑。 倒不一定是怕火,死者都是传染高危期的病人,根本碰不得。烧死的还安全一点,如果还活着,被谁沾上都有感染的可能。 只有修鱼鉴等七八个汉子壮着胆子跟着冲了过去。 最大的火堆尸体最多,看位置就是重病区,那里也是最有可能找到唐晚荻的地方。 上面的火势已开始减弱,仍然很强烈。站在附近的人都有一种脸被烤化的感觉。火的底部堆积着一群巨狼的尸体,面目全非,焦黑一片,全都安静地卧着,嘴闭着,死前似乎没有痛苦的挣扎…… “肯定是蓄意的。”修鱼鉴喃喃地说,“外面堆着枯枝、里面有成段的树干、还有油脂助燃。” 修鱼稷默默地点点头。狼族系北方族裔,体形巨大,体脂充足,烧到一定的程度后依靠自身的脂肪可以像点烛一样烧成灰烬。 他的目光在火堆里迅速地搜寻,病人的遗体与倒下的圆木混在一起,能见度极低。狼族因为个大还能看见一个轮廓,如果是人……除非把火扑灭仔细寻找…… 他围着火堆转了两圈,仔细地检查了两遍也没看见唐晚荻。 “老七挺机灵的,”修鱼鉴宽慰道,“也许已经带着她跑了。” “这一堆,放弃吧。”他终于道。 另外两个较小的火堆,看样子点燃不久,火焰冲天,无法靠近,里面究竟死了多少人根本看不清。 明明很热,修鱼稷却出了一身冷汗,一阵绝望笼上心头。 他恨自己吊以轻心,只派了一个老七去保护唐晚荻。以修鱼彬的智谋加上安平蕙的胆量,他要敢做这种事,肯定考虑好了后路,老七根本不是对手。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迅速看了一眼四周,附近没有水源,因临近沼泽,地面松软,于是命令:“挖土!用沙土灭火!——阿鉴,你去检查那个火堆。” 修鱼鉴应声离开,大家开始用自己的兵器掘土,没有兵器的就用手挖。修鱼稷找到一只带着枝叉的树枝,将靠近边缘的尸体一个个地从火堆中钩出来,立即有人脱下身上的衣物扑灭尸体身上的火焰。 “老大!这里有个活的!”修鱼鉴在另一个火堆叫道。 “这里也有一个!”另一人说。 大家一听,欢欣鼓舞,手足并用,加快速度。 越来越多的病人被从火堆里拖了出来,修鱼稷的心却越来越急躁,手被火苗燎得生疼,他始终没找到唐晚荻。 她要么已经逃走,要么被烧成灰烬。 不死心,硬着头皮继续找—— “我们那边一共找到了七个活的……”修鱼鉴跑过来递给他一个长长的铁钩,“我在火堆附近找到的,你用这个试试,很方便。” 钩镰刀是安平家的常用兵器,也不知是谁落下的,修鱼稷点点头。这时,但凡靠近他的、火势较弱之处的狼尸已经全部被他拖出来了,他只得向大火的深处走去,刚走一步,炽热的火苗立即舔在他脸上,头发“哗”地一响,猛烈地烧了起来。 “别去!火太大了!”身后的修鱼鉴吼道,用力地将他拽了回来,脱下外套往他头上一阵扑打。 只听火堆里“劈啪”一响,不知是何物坍塌了,一块燃烧的圆木向他们滚过来,两人急忙闪身,修鱼稷眼尖,看见火堆的一角出现了一道白影。 工作时的唐晚荻会穿上白色的隔离服。 他不顾一切地向火堆冲去,又被修鱼鉴死死抱住:“老大,危险!” “放手!”他怒吼一声,将修鱼鉴猛地一推,冲进火中。 烟气太旺,熏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好不易睁开时,那道白影已经不见了。脚下全是燃烧的尸体。他弯下身来用靴子一顿猛踢,忽然发现右手边有具尸体下面似乎压着个人,露出一只细长的手臂。 手臂已经烧黑了,仍然可以看见一段白色的袖子。 压在上面的一只巨狼,背部猛烈地燃烧着。 他将那只狼猛地一掀,狼的身子早已烧僵,硬硬地翻了一个面,露出一张熟悉而扭曲的脸: 虽然那是狼的脸,他还是一眼认出是修鱼筀。 在他身下趴着一个小个子的白衣人,穿着医用的隔离服。 他一声大吼,用尽全身力气,一左一右,将两个人同时夹在胳膊下,带着他们冲出了火堆。 有人第一时间用衣物、沙土、帮他扑灭了身上的余火。 他这才感到有点冷,低头一看,上衣烧光了,脸上、胳膊上一阵火燎的刺痛。 修鱼筀早已没有了呼吸。倒是压在他身下的唐晚荻因为有了这一层保护,只烧伤了半张脸和一只左臂,感谢医用隔离服,身体余下的地方只有轻度的烧伤。 这隔离服其实叫作“防护服”,原本是医务人员为了避免与病人的□□、病菌、粉尘、化学药品和危险溶剂相接触时穿用,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感染的可能性。所以采用的是无纺布材料,质地强韧,防水防酸,耐火抗静电。 吸入太多烟尘,唐晚荻还是昏迷不醒,虽呼吸轻浅,但有心跳。 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出身上所有的兰金膏扔给修鱼鉴,反身又冲入火中,陆续从火堆里拖出七个人。 手下人一拥而上赶紧检查,有人用猎刀割开衣物,有人往燃烧的肌肤上泼凉水,有人检查脉搏、有人用毛刷清理鼻腔及呼吸道…… “有六个还活着,”修鱼鉴报告说,然后指着草地上的另一具尸体,“这一位去世了。” “他是谁,你认得吗?”修鱼稷问道。 六营病区没有陌生人,都是跟着狼王一路从沙澜“逃难”而来的家人、亲属。队伍原本不大,人越来越少,彼此全都相熟。 地上的狼尸黑乎乎的,面目全非,修鱼鉴努力地辨认了半天,摇头叹了口气:“你还是快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修鱼稷茫然地看着面前依然熊熊燃烧的火堆,从身边的一棵矮树中摘下一片在他看来最完美的树叶,轻轻放入修鱼筀的口中。 从痛苦的表情、张开的大嘴上看得出,他死前是清醒的,且经过一番挣扎,最终牺牲自己保住了唐晚荻。 修鱼稷用力地捏了捏拳头,控制住自己的悲伤。 一天之内,他失去了两个在狼族中跟他最亲近的人。 妹夫方雷盛,性情宽厚、彬彬有礼、学识广博、热爱文艺、既是他的亲人又是他的知己。 七弟修鱼筀,虽非一母所生,从小一起长大,帮他骂人、帮他打架、有事必来、有求必应、是他最忠实的兄弟和死党。 身边的唐晚荻忽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连忙俯下身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轻声叫道:“晚荻,晚荻?” 她的左脸从太阳穴到下巴,黄澄澄地涂满了兰金膏。左臂烧伤严重,缠着厚厚的绷带。 他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胸口,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滴泪涌了出来,她默默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大约是伤口剧痛,顷刻间她双眼一闭,又昏迷了过去。 夜风冰凉,他接过修鱼鉴递来的一件外套将她的身子裹了起来。 “怎么办,六哥?”修鱼鉴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我们一共救出来多少人?” “十九个。十五个重伤,三个中度烧伤,伤势最轻的就是她了。”他指了指唐晚荻,“重病区的那个火堆一个活的没有。”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方雷盛死前并没有把情况说得很清楚,所以回来的路上他留了一个心眼:一面自己带着小分队赶回六营,以对付可能还留在那里的修鱼彬与安平蕙。同时派了一个心腹去大部队求援,只说是收到消息六营告急。 没提狼王,没提修鱼彬,也没提安平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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