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艘有三层船舱的豪华楼船,船身上涂满精致明艳的彩绘,有着最坚固的龙骨和宽阔的走廊,可以容纳上千人,傍晚的时候,常有孩子在甲板上玩闹。 沈望春住在最上层,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他有些晕船,吃了药还是觉得不大舒服,所以大多时间都在床上躺着。 玩伴们大都是带着女郎一起上的船,船上的隔音不是很好,他们在隔壁的房间里颠鸾倒凤,淫靡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沈望春的耳中,他听得直犯恶心。 他离开房间,去了下面的甲板,趴着栏杆面带忧郁地眺望远方,晚霞将天际染成一片瑰丽的红,深红浅红朱红绯红,这些红色和着金光被揉在一起,汇成一条汹涌的河流,海风撩起他乌黑的发丝,海鸟在他的头顶盘旋,此情此景,沈望春真的很想赋诗一首。 奈何沈望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看了没两眼,诗还没作出来,人就不行了,弯腰干呕起来。 “哥哥,你不舒服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沈望春的背后响起。 他回过头,眼前是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用红绳扎着两个小辫子,只有他大腿高,怀里抱着个布娃娃,沈望春敷衍说:“有一点。” “给你糖吃,吃了糖就好了。”小姑娘将握成拳头的那只小手缓缓打开,她的掌心是一颗白色的方糖。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漫天的霞光,沈望春想到小时候他藏在木盒里的那些琉璃珠子。 这种廉价的糖平日里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此时却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过了那颗糖。 小姑娘对他笑了一笑,转身向她的母亲跑去,两只小辫子一上一下地翻飞,快活得好像一只刚出笼子的小鸟。 夜幕沉沉地压了下来,燃烧地云海最后的一点尾巴都被黑暗吞没,沈望春将嘴巴里的方糖嚼碎,咽了下去,他的那些玩伴们应该也坚持不了多长的时间,现在该安静下来了,他可以回到船舱好好睡上一觉。 他转过身,凉凉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抬手去抹,霎时间风云变色,狂风骤起,原本平静的海面掀起滔天巨浪。 沈望春停下脚步,正要感叹自己果然是天选之子,一出门就有奇遇,下一刻,一条墨色蛟龙从雪白的浪花中猛地腾起,吐出的冰冷海水喷了他一脸。 沈望春无语地擦了擦脸,隐约觉得天选之子不该这样登场吧。 随即他又安慰自己,这勉强也能算是龙涎吧,不是很拉低他的身份。 嗯…… 蛟龙涎。 沾了两个字,怎么不算呢? 蛟龙粗壮的尾巴横空扫过船身,一声轰隆巨响过后,船舱碎裂,破碎的木材从上面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眼看着蛟龙要再次撞上船身,沈望春抽出腰间长剑,飞身而上,向着蛟龙的脑袋劈去,夜空中划过的银白闪电将他的身影笼罩其中,他想这绝对会是载入史册的一幕,待他宰了这恶蛟,他的故事至少得在岳阳城里流传个四十年。 然而沈望春实在他高估自己的剑术,出师未捷身先死,蛟龙一个猛甩头,就将他掀回船上。 墨色海浪翻涌起白沫,闪电熄灭,天地归于一片浓稠的墨色,只剩下蛟龙那双腥红滴血的眼睛。 船舱很快就进了水,船身剧烈地摇晃,脚下的船板吱嘎吱嘎响着,蛟龙如同游戏一般,从船上随意抓取两人,吞入腹中,船上的人们已乱成一团,惊声尖叫,四处逃窜,从船头跑到船尾,又从船尾跑到船头,他们是如此的弱小,连一点挣扎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沈望春抱着剑呆坐在原地,他向来被保护得很好,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他的身上带了许多救命的宝贝,想要从蛟龙口下逃脱并不是件难事,只是他想要像故事里那样,救下这一船的人,他做不到。 玩伴们找到他,祭出御风的法器,催促他:“快走啊少主!” 沈望春抬起头,傻傻地问:“那他们怎么办?” “还管他们做什么!快走啊!” “可是……” “可是什么啊?再不走您自己就走不了,快把手给我!” 沈望春迟迟没有伸出他的手,身后人群拥挤,在黑暗中奔跑着、推攘着、祈求一条生路。 “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想死,救救我吧!”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娘还等着我回去!” “啊——” “……” 他们的哭喊声在沈望春的耳边此起彼伏,直到多年后,他还会在梦里听到这些声音。 沈望春总以为自己是能救苍生于水火的英雄,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然发觉,原来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在不久前还给了他一块糖的小女孩眨眼间被龙尾卷到天上,甲板上只剩下一只湿透的布偶,她的母亲跪在地上哭求哀嚎,求上天怜悯。 她的声音与众人的哭声混在一起,上天要如何才能听到。 沈望春颓然起身,他的眼睛落了水,雾蒙蒙的。 恍惚中,他好像听到那个小姑娘在空中叫他哥哥,他握紧手中长剑,上前一步,犹想挺身而上,却被玩伴死死抓住手臂。 电光火石之间,剑破长空,流星飒沓,一剑斩断蛟龙的尾巴,鲜红的血如雨般倾洒而下,顷刻间染红了海面。 海上蛟龙发出震耳的咆哮,狂怒地拍打断尾。 沈望春仰头望向来人,他站在千万人中,听着千万人的惊呼,却觉得这片天地间只剩下那一人的身影。 她一袭白衣,乘风而来,踏着滔天的雪浪,滴水不沾。 长剑如虹,横贯沧海。 仿佛有浩荡春风扑面而来,抖落万千星辰,沈望春一时竟觉得自己置身梦中,只听得心脏跳动如擂鼓。 惊鸿一影,胜却人间无数。
第5章 刚才嚣张得不可一世的蛟龙眨眼间在凛冽的剑光下变成了肉段,跟随白衣女子而来的同门们纷纷落到海面上,将蛟龙的血肉收拾进各种各样的小瓶子里。 砍成肉段的蛟龙不要扔,裹上鸡蛋液炸一炸,隔壁的宗门都馋哭了。 白衣女子收起手中长剑,从天而降,小姑娘还趴在她的怀中,哭得直打嗝。女子弯腰将她放到甲板上,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然后吩咐身后同门开始修理脚下的这艘大船。 她站在船头,表情寡淡,沈望春偷偷观察了她一段时间。 清冷的月光下,海风吹拂她乌黑的长发,她眉目如画,神色冷淡,像是从天上来的仙人,她很少说话,也很少会笑,如同一座玉雕。 沈望春穿过拥挤的人群,在心里把自己要说的话打磨了几十遍,保证等会儿能让她对自己印象深刻,一辈子都忘不掉。 然而他精心准备的对白并没能说出口,在他终于要走到那女子面前的时候,女子已先一步带着自己的同门御剑而去。 沈望春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仍不愿收回目光。 玩伴走过来,叫了他两声,沈望春完全没反应,玩伴不得不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扯着嗓子叫他:“少主,别看了,人都走了。” 这下沈望春终于回过神儿,他动了动唇,犹在嘴硬道:“我没看。” 玩伴笑了一声,道:“得了吧,您眼睛都看直了。” 直了吗? 有没有镜子啊?难不难看啊? 沈望春看了看左右,佯装随意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玩伴故作不解道:“谁呀?” 沈望春瞪了他一眼。 玩伴道:“我听那些人说,他们是青霄宗的弟子,刚才带头的人应该就是萧雪雎吧。” “萧雪雎?”沈望春轻轻念出这个名字,从前他在茶楼里听书的时候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她具体做过什么,他却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沈望春好奇问:“她很厉害吗?” 玩伴点头,对沈望春道:“青霄宗长陵剑尊的大弟子,万中无一的剑修天才,您说厉害不厉害?” 若是从前,沈望春听了这话高低得贫上两句,然眼下他确实老老实实听着玩伴的话。 船上的人大多回了船舱,玩伴打着哈欠也要回去睡觉,刚转过身就听到沈望春道:“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啊?”他问。 沈望春理所当然道:“回城啊。” 玩伴一脸的莫名其妙,问:“怎么突然要回城了?少主,我们不找鲛人了吗?” 沈望春道:“都看到蛟龙了,看不看鲛人也无所谓了。” 玩伴:“……” 他觉得这两个物种差得有一点点大,不太适合放在一起比较,不过沈望春是老大,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当天夜里,他们几人便用上御风的法器回了岳阳城。 回到岳阳城后沈望春四处打听萧雪雎的消息,修真界关于萧雪雎的故事有很多,只是真的假的无从分辨。那段时间沈望春开始频繁的做梦,梦里萧雪雎总是站在最高处,低头俯视众生,他是众生当中的一个。 她强大而冷漠,从不会施舍他一个多余的表情。 每次醒来沈望春都会对着眼前的虚无长吁短叹,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脑子里想的也太单调了,做梦都要这么谨慎吗? 如此过了两个月,沈望春终于痛下决心,他要拜入青霄宗。 “青霄宗啊……”他五叔知道他的想法后,拍拍他的肩膀,良久后说了一句,“有志气,好好修炼吧。” 后来沈望春才知道他五叔其实还有半句话没有对他说出来,好好修炼争取在八十岁前混进青霄宗的内门。 岳阳城虽好,但毕竟是座小城,就算沈望春是沈家的少主,在这里他能得到的修炼资源也非常有限。为了能顺利拜入青霄宗,沈望春决定要积极参与修真界秘境试炼活动,热情投入丹药法器购买当中。 只是离开了岳阳城,来到更广阔的人间,沈望春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与那些真正的天之骄子们比起来,他一点都不起眼,论天赋他勉强只能算是中等,比财力他一个小小的沈家少主根本上不得台面。 第一次离开岳阳城的沈望春被打击得不轻,不过那个时候他对自己总是盲目自信,觉得虽然眼下自己比他们差了一点,但日后定有奇遇,让他一飞冲天,横扫整个修真界。 他从许许多多人的口中听到关于萧雪雎的消息,他跟随她的脚步在半年内走过了上百座的城池,只是大多时候他都晚了一步,等他到了地方,萧雪雎早已走了,他只能靠那些人的只言片语去补全那些完全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一丁点影子的故事。 即使这样,沈望春仍旧听得津津有味,好像亲眼看到萧雪雎诛杀群魔的风采。 周朝五十七年夏,萧雪雎夜上黑霞山,诛杀此地魔修三十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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