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细长脆弱的脖颈下,薄纱衣襟半遮半掩,像无声的邀约,胸前那一枚艳色的月牙痕迹点燃了他眼中的烈火,让他浑身血脉贲张,迫不及待想要攫取一切。 阿朝才要起身,身体就毫无防备地跌进他烙铁般滚烫的怀抱。 男人擒住那截纤细皓腕,黑沉的眼底迸出疯狂。 …… 扶风水榭内,谢昶的起身立刻惊动了梁王府的府卫。 这些人都得了吩咐,这位内阁首辅来者不善,身边还带着高手,不得不防 。 是以今日王府上下都加强了戒备,唯恐生乱。 可首辅大人要消酒,尤其见他面色不虞,一双眼阴沉得厉害,底下人哪还敢拦着,只得派了几人暗中盯紧。 谢昶传来近身的暗卫吩咐几句,那暗卫当即领命离开,谢昶的脸色也越来越冷。 他闭上眼,双拳攥紧,眉宇间的戾气聚如山峦。 身体中那种前所未有的敏感和恐惧愈演愈烈,几乎烧穿了他的心脏。 谢昶自十五岁起,便有一个秘密藏于心底无人知晓。 他与一女子同感识,共生死。 而那女子,正是他失踪多年的妹妹阿朝。 先帝隆丰八年,南浔书院涉嫌一桩文字狱案惨遭灭顶之灾,所有参与史籍编纂、检修、刻印、买卖者一律斩首示众。此案牵连甚广,也殃及到无辜受累的南浔书院山长之子、谢昶的养父谢敬安。 官兵上门前夕,养母得知难逃此劫,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名游历四海的方士,请其做法,令他兄妹二人感识相通、命脉相连。 那时的谢夫人是这么说的: “阿昶,你并非我之亲子,大难当前,去留随君,你本就不必与我们一同赴死。” “我知你志不在南浔这方寸之地,也知你性情坚韧不易磨折,能从阎王爷手里夺下性命,来日定能青云万里。当日救你之时,你爹爹从未想过让你报答什么,我们抚养你这些年,也从未过问你出身何处、仇家为谁,只盼你顾念当日救命之恩与这八年养育之恩,护佑阿朝一世安稳。” “牵连进这桩案子,我与你爹爹势必要与南浔书院同生共死,可阿朝还小,稚子无辜啊……你就让阿娘再自私狠心一回……” 就算爹娘不说,他也不会弃阿朝于不顾。 说到底,阿娘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也是,谁会将幼女的性命交付给一个冷血阴鸷、身负血仇的怪物呢。 他当然也可以一走了之。 与他后来手上沾染的无数鲜血和人命相比,区区忘恩负义又算得了什么。 可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养母的请求,把自己的性命与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捆绑在一起。 他带着阿朝连夜逃离南浔,不料不久后皇帝病重,正逢多地藩王北上,浙江十一府大乱,他与阿朝在人仰马翻的街头走散。 兵荒马乱的时期,一个六岁的孤女如何生存?他本以为命不过朝夕,却没想到老天爷冥冥之中善待了他一回,那个小小的、娇气的、日日吵着要吃糖糕的孩子,竟然在乱世之中活了下来。 也幸好因着感识相通,他能感受到她日复一日的成长,磕磕绊绊,大病小灾,甚至有一次险些丢了性命。 只是这秘密深埋心底,就连心腹下属也不曾透露半分。 紫禁城杀机重重,他一步步走到如今这权倾天下的位置,得罪的人不知凡几,无论是为他还是为阿朝的安危考虑,都不能将自己的命脉暴露于人前。 也正因此,寻人的难度大大增加。 整整八年,他感受着她从孩童到少女初初长成,算算时日,这孩子年底就该及笄了。 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今夏以来他却感受到她身体的急剧变化,一开始不轻不重,倒是折磨人,那种莫名的眩晕恶心甚至让他以为她已有孕在身,后来才发现不是。 之后这几日,他亲身体会到她陷入从无仅有的伤痛与绝望中难以自抑,短暂的放松之后,今日这种剧烈的恐慌又再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直到将她整个人吞噬。 蓦地,手臂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谢昶猛然睁开眼睛,额角青筋直跳。 拂袖看向自己的小臂,那里分明毫发无损。 他当然知道这种疼痛意味着什么。 手臂上的那股剧痛还未消散,紧接而来的,又是一连串毫无章法、皮开肉绽的痛楚,脖颈,胸口,后背,腰侧……以及,被扼住脖颈的窒息感,都无比的清晰。 她在挨打。 她在害怕。 她在……哭。 谢昶仿佛能够听到她的哭声。 向来平静从容游刃有余的人,此刻呼吸都有些沉乱。 理智让他冷静下来,就算急也没用,可身上每多增一分疼痛,谢昶眼底隐藏的疯狂便多增一分,仿佛蛰伏太久的凶兽,下一刻就要从瞳孔中挣脱。 直觉告诉他,阿朝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边。 这种感觉无比的强烈。 “你可有听见女子的哭声?” 身旁的凌砚亦是他心腹,方才见他面色阴沉如刀,一直屏息凝神地侍立在侧,冷不丁听到这一问,当即汗滴如雨,只能硬着头皮摇头:“属下……未曾听到。”JȘƓ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凌砚都未能听到,想必是他听错了吧。 扶风水榭外是一条蜿蜒的复廊,光漏花窗的图案便有百般变化,对应的景色也各有千秋,可见处处都是动了心思的。 可谢昶此刻没有赏景的心思。 漏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院内一棵鲜绿油润的芭蕉树在冷风中摇动不止。 那哭声一直在脑海中回荡,似乎还越来越近了。 谢昶的脚步似被什么牵引着,沿着复廊一直往里。 “大人,前头是王府女眷的住所,怕是不能……”话音未落,凌砚眉头倏忽一紧:“大人!的确有女子的哭声!” 谢昶已经听到了,面色几乎冷到极致,便也毫无顾忌地加快了脚步。 疼痛随着那哭声一道道在耳畔回响,一种喜怒交织的情绪在体内剧烈地交锋,还有三分压抑不住的、想要摧毁一切的欲望。 他现在脑海中甚至没办法思考其他。 出了回廊,沿着后院一间间寻找,沿路几名王府护卫阻拦不住凌砚的身手,很快又增派了前院的府卫前来,凌砚旋即一声哨响,几名暗卫飞身入院,西苑之内一时陷入混战。 王府护卫不知道这位首辅大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为首的那名护卫统领只能立刻派人前往水榭请梁王定夺。 澜月堂外。 屋内鞭声、器物破碎声此起彼伏,崖香听着里头一声声的哭求,脸色都白了几分,她紧紧抓住春娘的手:“您快想想办法,再这么打下去,姑娘会被他打死的!” “住口!”春娘吁了口气,瞧一眼殷世子的两名侍从,那二人从来时便如门神一般挡在院门外,无论里头什么动静,这二位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想来是见得多了。 崖香看了眼银帘,见她躲在春娘身后不敢说话,自己又说不动春娘,心一横,正欲撞开那两名小厮闯进去,春娘赶忙将人拦住了,低声训斥道:“世子爷自有分寸,又岂会当真伤到她?爷让在外头等着,咱们等着便是!” 崖香急得落泪:“可是姑娘……” 那名青衫的小厮闻言笑道:“这位姑姑倒是个聪明人,咱们世子爷也就这么点癖好,您放心,出不了人命,事后该给姑娘的好处那是半分不少。” 另一名胖些着灰布衫的小厮也笑:“是啊,世子爷风流美名在外,从来没有亏待过谁,多少姑娘想进咱们王唔……” 话音未落,这灰布衫小厮胸口便重重挨了一脚,未完的话卡在喉咙口,一口鲜血当即喷涌而出。 另外几人还未看清情况,便见一道高大挺拔的暗色身影抬脚跨入院门。 等到那青衫小厮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踢开屋门闯了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满地的碎瓷和衣裙的碎片。 那个小小的姑娘躲在角落里簌簌发颤,贝齿在唇上咬出了血,她狼狈不堪地护着自己身上仅有的寸缕,雪白肤色上绽开一抹抹刺眼的鲜红。 谢昶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或许是那血色太过刺目,映得他的眼底也是一片猩红。 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攥紧的手掌甚至是微微颤抖的,不知是她的,还是他自己的。 然而稀薄的理智残余在对上那双泪雾弥漫的眼眸时,谢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阿朝……” 他听见自己带着颤抖的低唤。 不必特意确认胸前那一枚月牙胎记,他也足以肯定,面前的姑娘就是她。 是他多年寻而不得之人。 他从榻边箱笼内抽出一件披风,包裹住少女孱弱单薄的身体,然后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殷重玉手里握着鞭柄,面上还有酒醉微醺与意犹未尽的潮红,见到谢昶此举先是怔愣了一瞬,随即嘴角一扯:“我当是谁呢,素日听闻当朝首辅不近女色,不想竟好这一口,谢大人若喜欢这丫头,本世子送你便是,这当面夺人爱妾恐怕不妥吧?” 这话说完,便迎上那人犀利如刀的逼视,殷重玉骨头都有些发凉。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怎么,你这就要带她走?” 谢昶蓦地笑了下,目光落在那犹自滴血的长鞭,眼底的凉意在这一刹皆化成了腾腾的杀意。 凌砚提着剑进门,看到满室狼藉与自家主子怀里抱着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谢昶的眸光从那鞭身移开,跨步出门向外,只冷冷从唇齿间吐出一个字—— “杀。”
第5章 ◎小姑娘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阿朝眼皮沉得厉害,这一睡混混沌沌间,还做了好些梦。 还是那个小桥流水、碧瓦白墙的镇子。 惠风和缓,树影斑驳,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白兰香。少年神情专注,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石凳上翻书。 阿朝就撑着脑袋凑在一旁瞧他。 哥哥的侧脸真好看呀,日头下跟镀了层金光似的,黑长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圈淡淡的阴影。 爹爹才教过她数数,阿朝正愁没地儿用呢,就数哥哥的睫毛好了,一根,两根,三根…… 数着数着,阿朝就困了,圆溜溜的小团子般滚到了少年怀中。 然后她就听到哥哥无奈地叹了声。 “阿朝,怎么又不穿鞋。”他将人抱起来,让她踩在自己的腿上,语气却没有责怪的意思,“你这样哥哥怎么看书?若实在困倦,便到榻上睡一会。” 很多人都说哥哥的声音不大好听,偏沉,偏哑,有时候冷不丁开口,都能把人吓哭。 阿朝很小的时候其实也被哥哥的声音吓哭过的,直到后来爹爹告诉她,哥哥的喉咙受过伤,所以才会变成这样,阿朝就不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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