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冷冷盯着那孩子离去的方向,握住她的右手下意识攥得更紧,一时心跳剧烈,连身体都有些僵硬。 阿朝怔怔地立着,也隐隐意识到不对,那孩子并没有撞到她,只撞在哥哥的左腿,可是为什么……她左腿同样的位置忽然竟也有些闷痛? 难不成是错觉,她下意识弯下-身,揉了揉分明无人碰到的左腿,皮下的确是有种隐隐痛感的。 怎么会这样? 放在从前,她还能找个理由说通自己,家人之间血脉相连,或许会有心灵感应什么的。 可她与哥哥也不是嫡亲的兄妹,怎么她也跟着疼呢? 待腿上痛感减轻,谢昶才慢慢转过身来,“有没有撞到你?” 阿朝皱着眉头,实在没想通方才这一出,也许就是突如其来的神经痛吧,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了,她便摇摇头:“无事,哥哥你被那孩子撞疼了吗?” 谢昶微微一顿,“没有。” 其实两人走到这一步,已经无需隐瞒了,可他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尤其是如何解释她身体里时常出现的……涨热。 他叹口气,到大婚那一晚,该明白的总归会明白。 阿朝还想说奇怪,一道突如其来的老迈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姑娘又与哥哥来逛情人桥了?” 阿朝一抬头,竟然是上元节的那位阿婆。 阿婆手里挽着十几个荷花灯,朝她笑出了满脸褶,毕竟这般郎才女貌的登对模样世间罕有,阿婆今日再见也一眼认出了他们,今晚两人未戴面具,双手亦是十指相扣,甜甜蜜蜜,赏心悦目。 “姑娘今日可还放灯?” 阿朝脸一红,谢昶已经递了块碎银过去,“不用找了。” 说起来像做梦一样,一眨眼大半年过去,哥哥真成了情哥哥。 阿朝将手里的荷花灯缓缓推向水面,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了几句话。 谢昶想起她在冬至日放天灯时的发言,不禁笑道:“有什么愿望,说出来让哥哥也听听,哥哥帮你实现。” 小姑娘睁开眼睛,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眸里倒映着万千灯火,“你说的?” 谢昶含笑颔首。 阿朝看着他,眼眶微微泛了红,一字一句认真道:“那你要答应我—— 我想要我的宝贝哥哥,一辈子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生生世世都与阿朝在一起。” 夜风轻轻拂过,打湿少女泛红的眼眶。 谢昶静静看了她很久,才笑:“这么好的机会,不为你自己求一求?” 阿朝转头看向满河的星点,喉咙哽咽,唇角却是轻轻地扬起:“我从小到大拥有的太多了,有爹娘疼爱,有哥哥宠着,最难最难的那几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上天待我不薄,做人不能太贪心,我只想让老天爷也偏心偏心哥哥。” 谢昶含笑敛眸,天地不仁,却把这世上最好的姑娘留给他,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他不敢再有所求。 唯愿这共感之术,给他们带来的是福,而非灾祸,倘若必有一日反噬己身,一切冲着他来就好。 他的小姑娘,这辈子都要安安稳稳的啊。 在外面待得差不多了,才欲起身,倏忽一阵凉风袭过背脊,灯火簇亮的城河忽然黯下一瞬,谢昶眉心一凛,当即起身握住身边人的掌心,目光犹如寒刃般锐利地扫过河面。 沿河两岸漆黑的草丛内倏忽飞出几道鬼魅身影,手中银刀划破温燥的夜空,凛冽的寒光从阿朝面前一闪而过,惊得她后退两步。 桥上桥下方才还尽兴赏玩的百姓瞬间慌作一团,在拥挤的人潮里四处逃窜。 伏在暗处的宿郦见状当即吩咐手下暗卫出手,两伙人在河边打起来,那群黑衣人个个招式凌厉,刀刀直冲要害,兵器碰撞的声响不断刺激着耳膜。 浮躁的空气里开始有浓烈的血腥味传来,阿朝脸色微微苍白,只觉得手中那双温热大掌紧了又紧,难道就是冲他们来的? 好在那伙人在宿郦手下没落到什么好处,谢昶养的这群暗卫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对方很快落了下风,死伤惨重。 谢昶握紧阿朝的手:“先上马车吧。” 阿朝点点头,她在这里反而是添乱,哥哥和他的手下自有应对之方。 可才一转身,埋伏在暗处的两名黑衣人立刻从左右包抄,挥着银刀直直杀来。 阿朝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腰身骤然一紧,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一只大掌带离地面,下一息,竟见哥哥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银寒的剑光在眼前弹闪,直接从一名黑衣人颈边划过,那人躲闪不及,当即死于剑下,阿朝才松口气,转头却见另一名黑衣人举着长剑直向谢昶前胸刺来。JŠĠ 阿朝脑中几乎一瞬间空白,想也没想,直接抱住他腰身,拿自己的后背去挡,随即身体却被人一把推开,只听“哐当”一声剑鸣,剧烈的疼痛霍然从手臂袭来。 阿朝疼得闷哼一声,鼻尖嗅到血腥气,她煞白着脸,怔怔转过身,看到谢昶阴戾沸腾的眉眼,脚下是那黑衣人的尸首。 而他的手臂正汩汩往外滴血。 “阿朝,疼不疼?” 阿朝整个人懵在原地,手臂与他同样的位置,疼痛如同潮水般迅疾涌上。
第61章 ◇ ◎今日的债还没还呢◎ 直到被人护送回府, 阿朝还不知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脑海中一片迷惘,那种迷惘甚至让她几乎忘记手臂的疼痛。 澄音堂。 大夫给谢昶左臂包扎完伤口, 便拎着药箱退了下去。 宿郦那边也活捉了几人, 眼下正在暗牢受审,他一顿, 抬眼望向自家主子手臂的伤口, 扑通一声跪下:“属下护主不力, 让大人受伤,还让姑娘受到惊吓,还请大人责罚!” 阿朝的确是受了惊吓,目光落在谢昶手臂的伤处,眼珠子都像是不会动了。 谢昶眸色阴沉, 沉吟良久,却只道:“你先下去吧。” 宿郦心中有深深的负罪感,这些年大人遇刺的情况不在少数, 可今日却是头一回受伤,偏偏姑娘还在身边,没想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似不再追究。姑娘没见过血腥的场面, 心有余悸, 恐怕要大人好生安抚一番,宿郦心道自己就不在这碍眼了,于是拱手应了个是。 屋内烛火烧得噼啪作响,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阿朝整个还是云里雾里,满眼呆滞地看向他, 疼痛是次要, 席卷在身体里的惊愕、茫然与恐惧几乎让她窒息。 她卷起袖管, 露出一截细白莹润的小臂,再往上,分明疼得钻心的上臂,皮肤却依旧完好无损。 明明是他受了伤,为何她也能感受到同样的疼痛? 谢昶起身,正欲往她身边来。 阿朝却紧紧盯着他,恐惧的心理驱使她往榻后退了些许,喃喃地问道:“我们……确定不是嫡亲兄妹?” 她现在不敢让他触碰,她急需一个答案证明脑海中最可怕的念头完全是杞人忧天,可又害怕听到与所期盼的相悖的答案。 直到听到他笃定地说出“不是”两个字,阿朝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是亲兄妹就好,他们没有做出那等丧伦败行之举就好。 可既不是亲兄妹,为何身体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感觉? 谢昶在她身边坐下,没有受伤的右手在她几乎麻木的手臂上轻轻抚摩,好在伤得不深,他特意让大夫用了最好的止疼药,但愿能为她减轻一两分痛楚。 少女上臂柔滑细腻的雪肤在掌心下像一截嫩藕,白得晃眼,却又柔软得不可思议,指腹薄茧仿佛稍稍用力都能揉破,才按两下,体内当即火起。 谢昶眸光暗沉,喉结微滚,最后还是将她衣袖放下,隔着薄薄一层衣料轻轻揉抚。 事到如今,再瞒着只会徒增她担忧,谢昶慢慢解释道:“那年文字狱案爆发,你爹娘自知难逃一劫,可稚子无辜,不忍你小小年纪死于非命,而我又非谢家亲生,你娘希望我带着你逃命,又怕你乱跑,跟着我走丢,于是找到在镇上游历的方士,请其为你我二人施加共感共生之术……那时候你还小,不知道。” 他换了个说法,亦是不希望她知道,他对她母亲其实有过恨的。 她只需知道,不论从前还是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拿自己的生命来护她、爱她。 阿朝一时惊得说不出话,这若不是从哥哥口中说出来,若不是今日切切实实体会到对方的疼痛,她当真会以为是哪个江湖骗子满口胡言。 “共感共生”几个字在脑海中萦回百转,思绪一下子跳到九年前,她迷茫地颤动着眼睫,口中喃喃:“你是说,从我六岁离家那一年开始,我们就已经……绑在一起了?” 谢昶道:“是。” “所以……你受伤,我也会痛?” 谢昶颔首。 一霎时太多的记忆涌上来,阿朝迷茫地张口,却不知从何处问起,“所以……幼时逃命的那些日子,我何处磕碰,何处青紫,你都是第一时间发现,因为你也会疼?” “是。” 阿朝面色有些苍白,怔怔道:“那我在琼园的时候,你也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后来的梁王府,也是因为共感,才让你找到了我?” 她说完这些,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加之手臂的伤痛袭来,她后背几乎渗出一层冷汗。 “倘若我这些年不是被琼园收留,而是流落街头,自生自灭,那哥哥岂不是也……” 她不敢提及那个字眼,谢昶亦是沉默了许久。 阿朝只觉得满口苦涩,甚至指尖都在颤抖。 什么怕她走丢,分明就是阿娘的私心! 因为她太小,给谁都是拖油瓶,而凭哥哥的本事,轻易就能躲避当时的追兵和乱军,阿娘若是当真信任哥哥,又岂会多此一举? 更何况当时的情形,落入追兵手中,根本就是死路一条!若不是哥哥将她牢牢看紧,她恐怕早就落入追兵之手了,到时候却要连累哥哥一起死……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爹娘儿女双全,谢家一家和睦,后来即便知晓不是亲兄妹,但至少爹爹是哥哥的救命恩人,又抚养他那些年,哥哥待她好也是理所应当……可她从没想到,阿娘始终当哥哥是外人,临了竟然将他的性命与一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孩子捆绑在一起,就怕他离了谢家,对她不管不顾? 从小哥哥对她那么好,比亲生的妹妹还要亲……阿娘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阿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鼻头一酸,泪水止不住落下。 谢昶将人搂在怀里,叹口气:“哭什么?如今你我皆无碍,这样不是很好么?” 阿朝不住地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知道自己幼时什么德行,在家里是小霸王,可出了门若是身边无人看顾,根本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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