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做好入水的姿势之时,脚下的船忽然一震,然后便是大团波涛震荡。随着波浪的奔涌,不远处黄绿色的海水迅速被灰黄吞噬。 眼看那股灰黄迅速向着这边涌来,阿南反应迅速,立即跳下船舷,仰头对着朱聿恒大喊:“转舵,立即退离!” 朱聿恒站在二层楼船俯瞰下方海水异变,一边打手势让船转向,一边问她:“怎么回事?” “大概是薛澄光在海下炸水城了。渤海水浅,因此立时影响到了海面。为免万一,你让船队先退避五里之外。” 朱聿恒微一皱眉,下方抱着栏杆稳住身形的卓晏已忍不住大骂:“薛澄光这个混蛋!他都不考虑一下会惊扰殿下?” 阿南有点担心这么威猛的炸药会波及他人,道:“我下去看看,警示一下他。” 朱聿恒劝道:“既然他已在水搞出如此动静,你不如先呆在上方,等局势明朗后再下也不迟。” 阿南稍一犹豫,便示意他的船先往后撤一段距离,自己上了旁边小船,观察下方水面。 远处一条身影冒出海面,背上负着一个人,向着这边的船队飞速游来。 虽然带着一个人游泳速度大为减慢,但那矫健的泳姿让阿南一眼便认了出来:“江小哥,水下情况如何?” 江白涟示意他们将背上昏迷的人先接走,然后抹了一把脸,喘了几口气才道:“薛堂主下水后发现水城上方水波锋利,而城门口又潜伏着大批石头鱼,因此便直接布置了炸药将鱼和城门一起炸了!幸好董大哥你嘱咐我离他远点,下面有几人因为接近爆破点被水浪冲昏,待会儿要送上来。” 阿南查看被江白涟背负上来的伤员,见正在痉挛抽搐,皱眉问:“被石头鱼蜇伤的?这东西不是一向分布在南方温暖海域么?” “不知道哪儿来的,水城周围密密麻麻全都是。但下方水流确实温暖,好像是从城中出来的暖流。” 他们这边说着,那边水下已陆续送了三四个人出水。众人一上船便瘫倒呕吐,根本无法站起来。 护送的拙巧阁弟子看见阿南,立即说道:“董先生,下方等着你呢,怎么还不带人下去?” 阿南慢吞吞系着水靠的带子,问:“怎么,不是炸药开路吗?这就需要水绳手了?” “炸开水城门后,发现下面还有地底洞穴。渤海水下洞窟不少,薛堂主让你去探一探是否有什么要紧干系。” “飞绳手是在水里远距离攻击的,跟洞窟有什么关系?”阿南嘟囔着,但听说这宏伟华美的水城居然还带地下洞窟,立即加快了动作,对着后方的飞绳手们一挥手,率众跃入了海中。 一行人往水城方向而去,游得越近,阿南越是想骂薛澄光。 黄河将源源不断的泥沙带入渤海,原本海水就因含沙量太多而浑浊,如今海底泥沙乱翻,他们只能凭借着感觉在一片混沌中前行,潜入七八丈深的海底。 幸好在接近水城之时,水肉眼可见地清澈下来,他们也终于可以在水下暂时睁开眼睛了。 周围的泥沙迅速沉淀,杂乱的泥浆被屏蔽在外,宏大的水城就如裹在一团鸡蛋清中般,洁净而沉静。 阿南想起钱塘湾下那座水城亦是如此纤尘不染,再想到江白涟说的暖流,看来关先生设计的水城必定都有流水向外扩散无疑。只是机括定然无法让它们数十年持续运转,维持这么巨大的水下城池,想必是借助了地下的热流所致。 她带着敬畏之心,招呼身后的水绳手们游近水城,果然看见城门一片狼藉,原本严整的城门与街道上堆满了大小碎石,门口还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阿南游过去,看着黑洞洞的下方,抬手探了探里面涌出来的微温水流,看了一圈人却并未发现薛澄光。 拙巧阁的弟子指指洞中,意思是薛澄光已经进去了。阿南便朝江白涟打了个手势,两人拿气囊吸了几口气做好准备,便一起游了进去。 江白涟在水下比在陆上要更为自如,即使洞内黑暗无光,他依照水流的波动与感觉,依旧能在其中行动自如。 阿南随着他一起游向前方,黑洞斜斜向下,又很快拐了个弯盘曲向上,前方居然出现了一片朦胧亮光,映在水波之上。 洞窟前方无水,竟出现了一个水下空洞。 阿南与江白涟探出水面一看,薛澄光已经到达这边,正举着手中的火折子,照向四壁细细查看。 阿南与江白涟缓了几口气,流水带来空气,洞中气息虽有点闷湿,呼吸还算通畅。 “薛堂主,”拖着湿漉漉的身子爬上洞窟,阿南和薛澄光打了个招呼,“可有发现么?这里能通往水城机括中心吗?” 薛澄光摇头道:“不知,但是前方过不去了。” 阿南看了对过的水面一眼。这里是一个狭长水洞,中间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将水面分为两部分,涨水时很可能还会将石头漫过。按理他们从一侧的水洞出水,就能从另一侧入水,哪有那边过不去的道理。 江白涟走到那边水面,低头看了看,说道:“我下去看看。” 薛澄光也不阻拦,只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他那模样,阿南对江白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 江白涟点了点头,屈身观察了一下水面,并无发现后又探入了一只手,见水下依旧平静如昔,甚至还有几条半透明的小鱼在水中游曳,便纵身跃入了水洞。 阿南紧盯着水下。水纹波动,江白涟下水后便展臂向前方游去,但尚未片刻,那水面忽然无声无息之间震荡起来,无数细碎的涟漪圈圈层层荡开。 阿南暗叫不好,赶紧抢过薛澄光的火折子一照水下,只见江白涟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震颤,那原本在划水的双臂紧抱住了头部,整个人痉挛着向洞壁直撞过去。 阿南当机立断,手中飞绳弩向他疾射,勾住他的水靠,用力将他拉了回来。 人在水中阻力甚大,阿南立即叫了一声:“薛堂主,搭把手!” 两人一起使力,将江白涟尽快拉回。甫一出水,江白涟顿时瘫倒在地上,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竭力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下面……去不得!” “有什么东西吗?”阿南急问。 “没有东西,就是微温的海水……”江白涟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艰难说道,“但不知究竟为何,我身边的海水似乎一直在动荡,我的头晕眩得厉害,整个身体都不听使唤……若不是董大哥你把我拉上来,怕是我今日便要溺于这洞浅水中……” “没有东西?”阿南沉吟着,转而看向薛澄光。 “我早说过不去吧?”薛澄光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抬起下巴示意洞壁,“看这儿。” 阿南起身,将火折晃到最亮,照向墙壁。 只见洞壁上凿了小小一个长条凹痕,中间搁着一支小小的骨笛,旁边是两行联句:“劝君更尽一杯酒,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两句诗,一句出自王维,一句出自王之涣,除了都是描写塞外情景,也没什么关联呀……” 卓晏看到阿南出水后给他们描下的这两句诗,挠头诧异道。他虽然不学无术,但这两句诗都是家喻户晓的,他打小自然念过。 阿南扶着江白涟在阴凉处坐下,嘱咐他先好好休息。见一群人中最精熟水性的江白涟居然差点在水下折了,卓晏不由咋舌。 朱聿恒默念洞壁上的两句诗,也是一时沉吟,没有头绪。 “要不就先别管了,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顺着道路先往高台去,破了水城后,把高台的内容先描绘下来。这个地下洞窟虽然有古怪,但会不会与山河社稷图有关,尚是未知数呢。”阿南示意朱聿恒与她走到船尾无人处,与他商议。 朱聿恒却摇了摇头,低声道:“薛澄光是有意的。” 阿南一拍额头,问:“你的意思是,他是明确知道有这个洞窟存在,所以才故意炸开的?” “对,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朱聿恒淡淡道,“目前看来,拙巧阁应该知晓这座水城的一部分情况,但又并无把握,因此也想借朝廷之手破这个机关,或许——里面也有他们所想要的东西。” “行啊,既然是他们早有预谋选定的,那么这洞窟怕是捷径了?”阿南笑嘻嘻地往栏杆上一靠,道,“敢利用我们蹚路,我让他们偷鸡不着蚀把米!” 虽早已熟悉她的一贯模样,但朱聿恒还是叮嘱道:“我们毕竟没有他们熟悉情况,万事小心。” “也未必不是好事,毕竟我们还省事了。而且他们既然选择了此处,必定是知道从中心点突破更加困难。”阿南道,“高台既然有青鸾异象,那必定有下方机关,而整座水城的地下机关必定借助地下洞窟相连通。就算我们绕开了此处,到了高台也依然要下地底洞穴的。只不过……这次水下的机关,薛澄光看起来也没有突破的把握,不知道他准备怎么打算。” 朱聿恒将她带回来的两句诗又缓缓念了一遍,忽然问:“你记得那支笛子吗?” “被你拆解开的那支?” “不,顺天地下,借助天然生成的黄铁矿浮雕于煤矿之上的那支。” 阿南“啊”了一声,说:“记得!旁边写的那句诗,正是‘羌笛何须怨杨柳’,这倒是关先生一贯的作风。” “而这里多出了一句西出阳关……”朱聿恒反复念着这几个字,“阳关、笛子……” 阿南思索良久不得其要,心中想着还是先闯高台再说,一回头看见卓晏正走过来,显然是听到了他口中这两个词,在旁边欲言又止,便问:“卓兄弟,怎么啦?”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跟这个没啥关系的事情……”卓晏见她问自己,又觉得自己所想有点匪夷所思,道,“跟这个应该没关系的。” 朱聿恒道:“说来听听,兼听则明,或有益处。” “对啊,无论想到什么,你说说看又不妨事。” 见他们都这样说,卓晏才吞吞吐吐道:“就是……之前不是说绮霞有点傻乎乎嘛,她重现了六十年前的减字笛谱,还用笛谱演奏了阳关三叠的琴谱,然后被人笑话说,阳关与笛子有什么关系,她还不服气……” 阿南与朱聿恒对望一眼,两人都想到了绮霞试奏笛子中拆解出来的减字谱时,那魔音传脑般令人站立不稳的声音。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水下的机关,放出的不是暗器也不是毒,而是声音啊!”阿南恍然大悟道,“那洞窟之中必定有个以水驱动的机关,蛰伏于静水之中,一旦有人下水,水波变化剧烈,它便会立即启动,在水下发出怪异声响,让人的身体失去控制,从而阻止任何人通行!” 朱聿恒赞成道:“而声音自然要以声音来破除,解开这个机关的方法,很可能就藏在那两句诗里——用笛子吹奏一曲《阳关三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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