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人也纷纷附和,要她大发慈悲。 可惜阿南心硬如铁,轻笑一声:“你们谁愿意替他赔吗?没有的话,就给我闭嘴。” 一看她这女煞星的模样,众人纷纷散开,只剩下少年呆呆地站在原地,面色惨白。 半炷香的时间后,阿南和朱聿恒站在了楚家那个破旧的院落之前。 阿南煞有介事地打量着那砖墙斑驳的院子,问:“是你家吗?你不会是为了搪塞我们,随便指了一个房子吧?” 楚北淮心惊胆战,抹着眼泪:“天色已晚,我爹娘都身体不好,姑娘您认个门可以吗?我以后会努力赚钱赔你的,不会逃的……” “少废话,你不带我进去,怎么证明是你家?我以后过来要债,找不到你人怎么办?”阿南嚣张道,“放心吧,我就说是你朋友,进去看一眼就走,不会说你欠钱的事情。” 这个老实孩子,被阿南一番连哄带吓,含泪抬手拍门,叫道:“爹,爹你睡下了吗?” 院子里面传来一阵女人压抑的咳嗽声,随即院中响起脚步声,片刻后,抖抖索索拉门闩的声音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回来这么早,是送吃的吗?你娘今天只吃了个你昨天从酒楼带回的馒头,咳都咳不动了……” 楚父果然如酒楼里那些帮工们说的一样,是个废人,说了许久的话,那手按在门闩上,不停传来木头相碰的声音,半晌才抖抖索索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黑暗中,他一眼看见门口还有其他人在,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笑,问儿子:“怎么有朋友来访,也不事先说一下?来,请进屋坐,我给客人烧水喝茶去。” 阿南亲热地笑道:“叔,不必麻烦了,都是自己人。” 毕竟,这家人都沦落到要靠吃儿子从酒楼带回的客人剩饭过活了,家里哪会有什么可以喝的茶。 阿南抬脚就往里迈,那毫不客气的架势让她身后的楚北淮都措手不及,只能讷讷跟在她的身后。 朱聿恒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号称雷火世家的楚家,怎么会落魄成这样。但见韦杭之与众人已经围住了巷子口,他抬眼看看阿南轻快的背影,鬼使神差便走了进去。 楚家穷到这份上,蜡烛灯油一无所有。楚北淮的父亲用不停颤抖的双手打着火石,想点起火篾子。 可惜他的手不给力,抖抖索索的,半天也点不着火,只能和他们闲聊来掩饰局促:“在下楚元知,二位和我儿北淮是怎么认识的,这么晚了所来何事?” “这个么……说来话长。”阿南说着,见他始终点不亮火篾,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圆圆的火折子,啪的一下打开,照亮了堂屋的同时,也轻易点亮了那根火篾子。 那火折发出的光焰,亮得像她手中握着小小一束日光般。 楚元知是行内之人,一看之下顿时惊喜不已,问:“姑娘这火折从何处得来?这火光如此炽烈,我竟从未见过。” 阿南大大方方地将火折子递给了他,说:“是我闲着没事自己做的。其实是个空心铜球,在前方开一个口漏光,并将铜球内部打磨精亮以聚光,使所有火光都聚拢照射在前方,因此这一束光便能比寻常火折子亮上许多,晚上行路还可以当小提灯。” 那精铜反射的明亮光线,在屋内晃动,连破旧屋梁上的蜘蛛网都被照得清清楚楚。在亮光的晃动之中,朱聿恒一眼便看见了,楚元知衣领下透出的,脖颈上的花绣。 一头赤线青底的夔龙。 赤红的线条简洁有力,寥寥数笔就勾勒出夔龙携云腾空的轮廓和放雷射电的气势,显得格外气势凌然。 只是这头威武雄浑的夔龙,如今正被隐藏在破旧起毛的衣领之中。 它的主人,置身于这昏暗破败的屋内,年纪不大,却已经萎靡憔悴,困顿不堪。 朱聿恒的目光,又缓缓移到楚元知的脸上。 模样做派有点老气的这个楚先生,其实面容苍白清癯,剑眉隆准,三十六七岁的模样,在晃动的火光之下,那过分的消瘦反倒令他有一种异样的出尘气质。 这个落魄的中年人,年轻时,想必是个相当出众的美男子。 ---- 楚元知:别看我现在惨惨的,想当年我也是白衣飘飘来去如风的少年~ 另外,阿南碰瓷的行为十分卑鄙无耻,请大家和我一起谴责
第36章 灵犀相通(3) 楚元知看着火折子,目中有异样光彩:“姑娘,你这东西随身携带,不怕炭火倾覆吗?” 阿南笑了笑,指给他看:“这铜壳相接处,有一个滑动机轨,用三条相交的圆弧铜轨,精确控制好平衡,可以做万向旋转。无论外面如何转动,里面的炭火始终被兜在圆球之中,不会掉落。” “这随开随着的火,想来是火石?”他说着,用不停抖动的手用力关上又拧开外壳,只见球中火星迸出,顿时点亮了里面的炭火。 这让朱聿恒想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阿南提在手里的那盏灯。 在那盏灯如同莲花瓣般旋转开放的同时,灯火也随之亮起,看来应该也与这个火折的道理相同。 可惜那盏灯,已经烧毁了。 朱聿恒不知阿南耍手段进入楚家后,为什么不问六极雷的事情,反倒与这个楚元知聊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他听着他们的话,目光不自觉便落在了楚元知的那一双手上——不知怎么的,他也变得像阿南一样,看人的时候,要着重看一看对方的手。 对方确实是个废人了,当一个人的手,时刻不停在颤抖的时候,是不可能称为健全的。 但,他的手虽一直在颤抖,却可以看出在枯瘦残损的表相下,是屈张有力,棱节分明的骨相。 “如此巧夺天工,看来,姑娘是我辈佼佼者。”楚元知将阿南的火折子递还给她,定了定神,拿起桌上的火篾,示意他们随自己来。 穿过一个宽敞的天井,楚元知推开后进堂屋的门。 屋内虽干净,却也难掩破败的气息。他将火篾插入了桌缝,示意他们入坐:“二位深夜到访,究竟有何贵干?” 阿南笑道:“叔,都是自己人,咱们……” 楚元知抬起颤巍巍的手,制止了她后面要说的话:“不敢当,我与姑娘初次见面,有话请直说。” 探讨了这么久的火折工艺,最终拉拢无效,阿南也只能改口道:“楚先生,你儿子摔碎了我一个玉佩,说是一时赔不起,所以我来熟悉熟悉你家的门脸。” 楚元知闻言愕然,看向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的儿子。 楚北淮小脸煞白,从怀中掏出自己捡拾起的几块碎玉,怯怯地给他过目。 楚元知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块玉价值不菲,他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楚北淮,想训斥他一顿,可惜气息噎塞,许久也说不出话。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放下手对阿南道:“姑娘请放心,我全家人断不会弃祖宅逃离。” “那就好了,请楚先生给我们出张欠条吧,这块玉,赔一百两不算多吧?” “论理,确实不多。”楚元知语速缓慢,此时灯火又十分暗淡,那声音在他们听来竟有些恍惚,“只是我不知当时情形如何,这欠条一时难打。北淮,你先将当时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与我听听。” 楚北淮嗫嚅着,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楚元知听他说完后,抬手缓缓挥了挥,说道:“你先回酒楼去吧,这事,爹会与二位贵客商议的。” 楚北淮应了,迈着凌乱的步子,抹着眼泪匆匆走了。 等他脚步远去,楚元知才转头看向阿南与朱聿恒,语调沉缓:“姑娘,那巷子宽有五尺,犬子杀鸡宰鸭都在沟渠边,他蹲在路边干活,姑娘走路经行,五尺宽巷,一静一动,你觉得这玉碎的事儿,该由谁来担责?” “自然是令郎担责。”阿南蛮横道,“毕竟我损失了东西。” 楚元知颤抖的手紧握成拳搁在膝上,说道:“二位,我家中情况你们想必也看到了,这家徒四壁,破屋两间,姑娘觉得我们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阿南就等他这句话,当即说道:“楚先生您还有一身本事啊。” 听到她这话,楚元知那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讥笑的表情:“真是一桩好买卖。看来姑娘对我知根知底,这玉佩也是专门准备的,我只能卖身赔偿了?” 朱聿恒一听到“卖身”二字,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阿南笑道:“楚先生,你说的这话,听起来里面可有刺啊。” “话里有刺,总比姑娘笑中藏刀的好。”楚元知说罢,将脸上神情一敛,那枯瘦的身躯呼一下站起来,抬手便掀了面前的桌子。 “能不能从我楚家讨到好处,还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朱聿恒料不到这个看来人畜无害的废人竟会忽然发难,那伛偻的身躯居然爆发出惊人力气,将这么大一张木桌子劈面砸来。 下意识的,他便抢在了阿南面前,抬手在飞来的桌面上一按一抡,欲以翻转的手法将其飞来的力量卸去。 然而手一碰到桌面,他便觉得不对劲。 原来这张看似结实的木桌,实则由薄杉木所制,入手轻飘,难怪楚元知这单薄身板也能将其掀翻制人。 而朱聿恒对桌子飞来的力量预估过高,抬手的力量已经使老,无法更改,原本该被卸去力量落在地上的木桌,因此而被他再度掀飞出去,直砸向墙壁。 而楚元知已经趁着扔出木桌让他们分心的一刹那,将身一矮,消失不见了。 阿南赶上去一看,原来木桌下方正是地窖,他扔出木桌的同时,一脚踢开了地窖的门,缩了进去。 朱聿恒低头看向那黑洞洞的地窖入口,问阿南:“要下去吗?” “这么明显的入口,下去肯定没好果子吃。”阿南皱眉道。 话音未落,只听得嗤嗤声响,周围墙壁一瞬间微尘横飞,一蓬蓬烟火同时在墙壁上绽放开来。 “抓住地板,躲开!”阿南反应何等迅速,一手抓住地窖入口处的地板,纵身翻了下去。 朱聿恒学她的样子,也凌空挂在了地窖上头。 阿南一手抓着地窖口,一手打亮了火折,照向了地窖。 就着火折的光,可以看到地窖并不大,离他们不过六七尺,堆着些破木头、废石料,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储物地窖而已。 只扫了一眼,便听到屋内嗤嗤声连响,阿南当即松手落地,同时叫道:“阿言,下来!” 朱聿恒不假思索,跟着她跳了下去。 地窖内空无一人,唯有黑暗。 阿南用火折向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楚元知的踪迹,便捡起地上木头,敲击着墙壁,寻找楚元知脱身之处。 朱聿恒听到上面如疾风般的嗖嗖声响,又听到急雨落地般的噼啪之声不断,忍不住就问阿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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