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前方击掌声起,女官示意大家肃静。 只见太子与太子妃一同起身,带领众人一起举杯祝酒。第一杯先祝圣上万寿无疆,第二杯祝山河安稳人寿年丰,第三杯才是太子妃芳龄永驻,身体康健。 满屋皆是女眷,太子显然不适合在此间多逗留,因此按程序向太子妃敬酒贺寿后,只对众人讲了几句场面话,便到后方休息去了。 那个美人扶着太子出了殿门,几个侍卫相随,经过水池上那座高高拱桥,便走入了对面楼阁之中。 众人纷纷呈上寿礼,从贺寿图到绣品,目不暇接。太子妃兴致颇高,笑着一一点评,称赞各位姑娘蕙质兰心。 殿内满堂美人言笑晏晏,共饮琼浆;对面瀑布虹彩灿烂,如同仙境;偏殿的管弦正繁,演奏到《贺永年》的中段。 正在这一派喜乐之际,忽听得嗡一声尖锐啸叫声,压过了所有乐声笑声,在殿内如同有形的水波般弥漫开来。 随着那声音扩散的,还有疯狂横冲向殿内的巨大水浪——是对面那条倾泻奔流的瀑布突然改变了方向。 流淌不息的水浪猛然间流量倍增,在轰然巨响之中,巨大的狂浪上下相激,暴增的水量无处宣泄,便如巨大的海浪打横向殿内猛扑而来,直冲入琉璃殿中。 悬于梁柱之上的宫灯瞬间被激浪扑灭,陷入阴暗。 眼前陡然一黑,又有冰冷的水直击而来,殿内所有年轻少女抱头惊叫,乱成一片。 因为今日女眷集聚,侍卫们早已被屏退在殿外,殿内那几个看起来比较老成的女官,也是慌了手脚,呆呆看着那片巨大的水浪直冲进殿,竟无法动弹。 只有阿南距离太子妃最近。她是从各种险境中拼杀出来的人,怪声在殿中响起之时,便已警觉地按住面前几案。此时瀑布向内冲来,她立即抓起面前案桌,纵身而起挡在太子妃面前。 桌上陈设的盘碗尚未来得及滑落到地上,便已在水流的冲击下粉碎。阿南的睫毛微微一颤,手中的木桌板挡不住巨大的冲力,已经逼得她往后倒去。 眼看下一波更大的激浪已经再度涌入,阿南手一松便丢开了桌板,抱住身后的太子妃滚向后方的屏风,一脚蹬了过去。 巨大的沉香木屏风应声倒下,挡在了她们面前。水流的冲力直击在屏风上,瞬间如同千斤重压。幸好前面有几案将屏风卡住,不然的话,她们怕是扛不住这重击。 直到水流冲击的声音停止,阿南才掀开屏风,扶着太子妃站起来,推她站到殿基高处。
第70章 水殿风来(2) 守候在外的侍卫们终于从殿外冲进来。殿内光线晦暗,依稀看见满殿都是被水流冲得摔倒在地惊慌失措的人。 太子妃借着朦胧光亮,高声指挥侍卫们救助周边几个摔在水中的姑娘,声音沉稳如昔。只是陡遭大变,她身体难以保持平衡,要紧紧地扯着阿南的手臂才站得住。 阿南稳稳地扶住她,低声指给太子妃各处需要注意的状况。她目光犀利,在将殿内情形一一禀报的同时,还注意到偏殿的绮霞正仓皇地扶着方碧眠跌坐在地上。 侍卫和女官们迅速救助安抚伤者,亦有女官上来扶太子妃去偏殿安歇。 太子妃见殿内众人虽然狼狈,但水浪退去后并无人失踪,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握了握阿南的手。 她虽然全身湿透,但身上雍容气度不减,声音依旧沉静:“这回真是多亏姑娘了,你先歇一会儿吧。” 阿南应声退下,涉水跑到绮霞身边,见方碧眠右衣袖上全是血迹,忙问:“怎么了?” 绮霞语带哭腔地撩起方碧眠的衣袖给阿南看:“刚刚那个水冲来的时候,旁边吹笙的姐妹摔向我这边,笙管差点插到我眼睛里,幸好碧眠抬手帮我挡住了,可……可她的手……” 方碧眠肌肤雪白,那藕节般白嫩的右臂上被戳出了一个血洞,正在汩汩流血,看来格外令人心惊。 阿南见绮霞用帕子胡乱绑扎伤口,便抬手接过帕子,先将方碧眠的上臂扎住,弹出臂环中的银针用酒冲了冲,将伤口旁的竹木屑剔除干净,才用帕子将她的伤处包扎好。 方碧眠疼得面色煞白,曲着右手被绮霞扶起,声音虚软:“绮霞,我……我站不起来……” “方姑娘太虚弱了,你扶她去休息一下吧。”阿南见她的伤处动一下就裂开冒血,帕子上全是血迹,便嘱咐绮霞扶她静躺一会儿,尽量不要动弹。 旁边传来吴眉月的哭声,小姑娘被水冲过来,此时抱着柱子不敢下来,惊惶的小脸上一片泪痕,已经哭脱力了。 阿南轻拍她的后背抚慰她,见殿内阴暗积水,便将她带到殿外明亮处,呼吸新鲜空气安定下来。 日光依旧明灿,山林之间水风呼啸。瀑布向下倾泻,仿佛一匹安静的白练悬挂于两山之间。 若不是殿内现在凌乱一片,伤患呻.吟不止,刚刚那巨大的水龙激流,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吴眉月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眼睛红红地揪着阿南的衣袖,直到她身边的嬷嬷找到她,才把她哄走。 眼看殿内的姑娘们个个狼狈不堪地回了家,乐班也被遣走,行宫顿时冷落下来。阿南想到刚刚那满殿鲜花锦绣的情形,不觉感到寂寞。 一转头之际,她看到朱聿恒沿着白玉拱桥向她大步走来。对面高台瀑布耀出绚丽霓虹,七彩光华笼罩在琉璃台阁之上,也笼罩在他颀长严整的身影之上。 水风轻扬他身上的天青色锦衣,水光山色,动人心魄。 阿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他的身上,被攫取了所有注意力。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将手中一块雪白帕子递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接过来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心里升起一股懊恼来——明明差不多的天青色,怎么他穿得俊逸出尘,自己却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那边情况怎么样?”阿南一边擦头发,一边问他。 “右峰下临绝壁,与这边相接的唯有这座拱桥,事发之时侍卫已经把守好了这唯一的出入口,可确定安全无虞。” 阿南打量那边的悬崖峭壁,确实无人能潜入,便又问:“这行宫设计如此精巧,借瀑布长流之水而消暑,简直奇思妙想,是哪位能工巧匠设计的?” “这我倒不知。六十年前太.祖攻下金陵后,因龙凤皇帝身有热病,便在来之前遣人先建了行宫,准备来江南避暑。工图册与建造全都是他那边的人着手的。”朱聿恒说道。 当时天下纷争,群雄并起,本朝太.祖也是势力之一,共尊韩凌儿为帝,抗击异族。但行宫建好后,他在南下之时溺亡于淮河,因此其实并未来过这座行宫。 阿南恍然大悟,指着对面高台问:“所以那两个水晶大缸,是用来供奉莲花的?”毕竟,当年龙凤皇帝依托青莲宗而起事,自然要设下这排场。 见朱聿恒点头,阿南又脱口而出:“你说,这里会不会是关先生设计的?” 朱聿恒眉梢微扬:“确有这个可能,我让人查查看当时修建的工图。” 若确实是关先生所为,又万一能从中找到些山河社稷图的线索,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朱聿恒抬头看看日头,转身向殿内走去:“我先去看看太子妃殿下是否已整肃完毕。这里既有意外,还是及早离开为好。” 阿南想起绮霞和方碧眠,也快步向殿后走去,看是否能过去帮一把。结果刚绕过两棵树,差点和对面的绮霞撞个满怀。 阿南一把扶住绮霞,见她正捂着眼睛,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刚在殿内找你半天,可能里面太暗了,一出来这日光正照在瀑布上,尤其一道白光猛刺过来,让我眼睛都要瞎了。”绮霞抬手将涌出的眼泪擦掉,抓着她的手说道:“阿南,碧眠撑不住晕倒了,现在殿后躺着呢。她的伤口一动就冒血,教坊司也不敢带她下山。要不……你向太子妃求个情,让她至少能进殿内躺一躺?虽然我们教坊的女子低贱,可殿后全是瀑布水风,她又受那么重的伤,怎么顶得住呀!” 阿南点头道:“行,我去找太子妃求求情,她仁慈宽厚,应该……” 话音未落,忽听得对面瀑布的嘈杂声中,似乎夹杂了一声惊呼。 阿南和绮霞下意识转头,一起看向对面。 只见一条女子身影从后方的楼阁中冲出,顺着桥直奔高台,向着流泻的瀑布冲去。 正午日光猛烈,周围又全是水色晕光,阿南看不清对方低埋的脸。但那艳丽的绿底红花服饰让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快步奔向瀑布的女子,正是刚才陪伴在太子身边的美人。 只是她如今步伐惊乱,已全然失去了之前如牡丹般华贵雍容的姿态,只顾着向瀑布奔去。 但在奔到高台上时,她忽然顿住了脚步,那冲向台外瀑布的步伐硬生生停下了,口中的惊呼也陡然停住,像是卡在了喉咙之中,瞬间停顿。 阿南知道那边肯定出了什么事,但八角高台虽然四面无墙,那美人所处的角度却十分不凑巧,刚好就在一根柱子之后,后方的情景被彻底挡住。 阿南忙奔到栏杆旁,与绮霞一起探头去看柱子后发生了什么。 柱子的旁边,就是那个高大的水晶缸。透过明净的水晶缸壁,阿南一眼便看见了,柱子后方隐藏着一个灰绿人影。 那人背对着她们,手持利刃,一刀扎进了美人的胸口。 但在这一瞬间,美人也终于发出了最后绝望而凄厉的尖叫声:“救……救命!” 右侧山峰搜检无异后,太子身边的侍卫们大都调到这边来了,如今离事发处最近的便是把守在拱桥上的侍卫们,他们听到夹杂在瀑布水声中的尖叫后,立即向着左右张望,寻找声音来源。 阿南指着那根琉璃柱大呼:“在高台上,有刺客!” 那两名侍卫立即转身,向着被瀑布笼罩的高台疾奔。 然而未等他们跑出几步,只听到一声凄厉惨叫,那条衫裙鲜艳的身影已从柱子后被推了下去,随着长流不息的瀑布水流坠入了下方池子之中,清澈的池水迅速被狂涌的鲜血染成一片猩红。 绮霞早已不敢看了,瑟瑟发抖地捂着脸,别开头尖叫。 殿内正在收拾残局的人被惊动,放下手头东西一拥而出,就连太子妃与朱聿恒也循声出来了。 那几个侍卫已经追到了高台之上,却在八角的琉璃顶下面面相觑四下张望,一看便知他们在台上并未寻到任何外人踪迹。 阿南对着那边大吼:“刺客还在亭子内!” 可瀑布水声急促,入耳嘈杂,对面侍卫正在最嘈杂的地方,显然听不见她在喊什么。但领头的已经发现了亭内血迹,他伸手在水晶缸壁上抹了一把,转头说了声什么,几个人立即长刀出鞘,在高台上搜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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