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欲言又止,阿南笑着朝他眨眨眼,接过数据:“阿言你只管忙你的,本姑娘我在海里长大的,大风大浪见多了,怕什么?再说杭州那边你都安排好了,说不定我去了也就是扎个猛子下去看一眼的事儿,没问题的。” 她笑容轻快,仿佛不是去往那不可测的深海,而是要前往繁花盛开的春日。 “阿南……”朱聿恒的心口弥漫起浓浓的酸涩与不安。他顿了顿,最终才艰涩道,“万事小心。” 阿南朝他轻快一笑:“放心吧。你记得好好练手,我回来会检查你进度的,到时可别让我失望哦!” 送走了阿南,刚回到东宫,朱聿恒遥遥听见了嘈杂声响。 韦杭之立即打探消息,回来禀报:“邯王殿下来了,正在清宁殿后堂叙话。” “邯王?”朱聿恒微微皱眉。 他这个二叔烈性悍勇,仗着太子孝悌温善对他多有容忍,虽封地在九江,但常来应天,每次过来必有一场大响动。 果然,朱聿恒刚进前殿,便听到了邯王的声音。他混迹行伍多年,一开口便是高声大气:“太子殿下,袁才人何在?我家王妃算着本月就是姐姐生日了,托我送了贺礼过来呢。” 袁才人出身荥国公府,当时一双姐妹花,姐姐入东宫,妹妹邯王妃,也是一时佳话。 太子殿下神情低黯,叹道:“袁才人寿辰未到,二弟远来辛苦,先歇息几日再说吧。” “也行,那寿礼便先送进去吧,让她给妹妹写张回函,我在此等着。”邯王喝着茶,一派悠闲模样。 见他这样说,太子只能道:“袁才人她……怕是仓促间无法回函。” “怎么了,我千里迢迢过来,几个字都不给我写?” 见太子面露悲戚之色,太子妃便答道:“昨日去行宫避暑,袁才人失足落水了。不过邯王无需担忧,袁才人温柔婉顺,在东宫有口皆碑,相信吉人天相,定能得上天庇佑。” “靠天不如靠自己,人都出事了,难道还能坐等她被风吹回来不成?我看现下该加派人手,尽快搜寻为好!”邯王立即道,“需不需要本王搭把手,替东宫找找啊?” “二皇叔您率兵打仗精熟搜索,若是肯帮手那是求之不得,本王正要找您讨教一二。”他话音未落,只听朱聿恒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清朗自若。 殿上众人正因邯王气焰而大气都不敢出,一听到他的声音,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朱聿恒自殿外跨进,大步从容向邯王走去。 殿外暑热正盛,他颀长的身躯披着一身灿芒,如携着日光而来,格外炽热明亮,连日光都要臣服于他脚下。 他朝坐在上方的父母一点头,对着邯王拱手行礼:“二皇叔远道而来,侄儿迟迎,还望见谅。” 邯王皮笑肉不笑地拍拍他的肩,道:“听说你这几个月接连犯病,圣上都心疼你了,让你回应天养病?改天二叔带你打猎去,好强身健体,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病根儿啊。” “多谢二皇叔。不过应天虎踞龙盘,是太子所镇之处,二皇叔怕是不熟悉地势,还是让侄儿带您去吧。”朱聿恒还以一笑,抬手请他落座。 东宫最难惹的就是这个侄儿,邯王见他说话绵里藏针,自己无从借故发作,只能悻悻问:“你刚说搜索的事儿,是找袁才人么?” 朱聿恒在邯王身旁坐下,接过后方宫女递来的茶盏:“是,袁才人此番出事,父王心急如焚,东宫倾尽全力,本王奉命夤夜搜寻,更排布了数百士卒沿着瀑布水流打捞,所有河湾沟壑全部细细寻找,可至今一无所获。” 邯王虽是来借故闹事的,但听他描述也是疑惑顿生:“侄子你亲自出马,带那么多人去瀑布下游找,还能找不到?” “袁才人落水之时,秦淮河入口处便紧急封锁了,山间水道更是梳篦了四次,可惜一无所获。”朱聿恒啜着茶若有所思,“按理,水流再急也不可能冲刷得这么快,但……再找寻不到的话,可能就要去秦淮河寻找了。” “这……”邯王对水性一窍不通,哪里说得出门道来,只能干瞪眼道:“总之,还是得加派人手,紧急搜索!” “二皇叔说的是。”朱聿恒就坡下驴,道:“如此,侄儿得尽快去了,便先送二皇叔至下榻处接风洗尘吧。” 眼看朱聿恒将邯王带出了东宫,太子与太子妃默然相视,都松了一口气。 “这可正是巧了,袁才人刚刚出事,邯王便来兴师问罪了。” “没有这么巧的事。”太子缓缓摇头,在太监们的搀扶下向着内堂走去,“邯王对此事的了解比我们所透露的要多得多,袁才人的消息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传到九江去。” “所以……”太子妃沉吟着,两人心知肚明,但都没说出口。 最终,太子妃只问:“要知会聿儿一声,提醒他吗?” “你没见他刚刚面对邯王的模样吗?他比我们察觉得只会更早。”太子低声道,“放心,这世上没有聿儿应付不了的事,也没有聿儿应付不了的人。” 将邯王安置妥当,朱聿恒又到刑部,对照行宫地势图和工图册,准备再研究一下,袁才人还能有什么消失的途径。 甚至,他还考虑起了尸体被猛兽从河中拖到周边山林的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找到的可能不会是全尸了。到时邯王必然联合荥国公兴风作浪,对于东宫自是不小打击。而邯王此次显然是趁机而来,他与刺客是否有关联,也值得思量。 正在思索间,韦杭之忽然进来禀报道:“殿下,已经寻到疑似袁才人的……骸骨了。” 朱聿恒微皱眉头,没想到他正在设想最坏的结局,结局便真的出现了。 他起身与韦杭之向外走去,问:“如何找到的?” “之前诸葛提督提议,认为水性不定,或许渔民常在水上,会较易知晓方向,因此招了一批人来帮忙打捞。” “此事我知道。” “果然,一个常在苏杭一带来往的疍民,叫江白涟的,他撑着船过来,片刻间便寻到了……” “江白涟?”朱聿恒停下脚步,打断了他的话,“他没在杭州?” 韦杭之有些诧异:“殿下认识此人?” 朱聿恒摇了摇头,下意识看向了南方,心口涌起一丝不安。 看来,阿南的青鸾台之行,第一步便要扑空了。 希望她在未能彻底摸清情况之前,不要为了他而急着下水。不然,若东海水下与顺天地下一样危机重重,她一个人要如何应对? ---- 注1:天元术,即古代的解方程。四元术是古代解四元高次方程的方法。 注2:退位,这里用作小数点后的数字。
第75章 东海扬尘(3) 钱塘江上游为富春江,下游折之字形而奔东流,过最后一条支流曹娥江,汇入东海。 出杭州城,沿钱塘江而下,便是如喇叭型扩散的入海口。万千海岛星罗棋布,呈拱卫之势护住杭州。 杭州卫副指挥使彭英泽看到阿南带来的手书后,哪敢怠慢,亲自带领海宁水军,百余人与阿南一起乘船出海,前往江白涟当初打捞到珊瑚凤鸟的地方。 阿南到了杭州才知道,江白涟刚好运货去应天了,不在杭州。而彭英泽当日正好出海巡逻,遇到过回航的江白涟,也是第一个看到珊瑚凤鸟的人,对此事正是知情人。 江白涟是福建迁来的疍民,恪守永不上岸的规矩,靠出海捕鱼为生。 江浙近海舟楫如山,他特意选了一个少人前往的海域,结果网在水下被缠住了,他竭尽全力也拖不回来。 渔民没了渔网便是没了吃饭的家什,他自然得跳下水去,潜到海底寻回自己的渔网。 “就在他解着被石头缠住的渔网时,忽然听到头顶传来怪异的声音,如同鸟鸣,缓缓渡过大海……” 听到此处,阿南开口道:“在水下很难听到声音的。” “但江白涟确实是这么说的。”彭英泽努力回忆当时他所说的话,道,“然后他就抬头一看,一只青鸾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远远地飞到了海的那一边。” 阿南想着礼部记叙中“于水下见青鸾翔舞”那句,微微皱眉。毕竟,这确实不符合常理。 “无论如何,先下去探看再说。”阿南看着手中的钱塘湾地图,审视下方情况。 钱塘江泥沙甚多,但此处离入海口颇远,海水已是一片清澈明透,就如大块青蓝色的琉璃,与天空上下相接,若不是中间隔了一层水面日光,几乎难以分辨上下。 “阿南,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因为在杭州这边场面上到处是熟人、上上下下事务都精通,卓晏被指派跟她一起出海。他趴在船舷上吐得晕头转向,有气无力问。 “阿晏,你看看咱们所处的位置。”阿南将地图拿给他看,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不太规则的圆,“海湾与群岛组成了一个包围,咱们大差不差,刚好就在这个圆的中心点。” “你这么一说的话,确实是的……”卓晏扫了一眼,又吐了两口黄水,“那,先喊几个水军下海探查看看?” 彭英泽在水军中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下水,不多久,他们便一一冒头出来,对着船上人摆手喊话,示意下方并无异样,青鸾之类的更是一无所见。 阿南听他们说着水下情形,思索片刻,说:“我下去看看吧。” 卓晏闻言,那因为晕船而苍白的脸当即又泛了青:“阿南,这可是深海啊!” “这算什么深海?周围全都是岛屿,再深也深不到哪里去。”阿南心里牵挂着公子,想着早点把这边的事情结束掉,去办自己的要事。 她利落地脱掉外衣,在夏末炽热的阳光之下,只穿着一件水靠,活动着身躯:“你们先在这儿停着,我下去看看,一阵憋气的时间就上来。” 卓晏紧张不已,看看一望无垠的海面,又看看苍蓝的水下,一把扯住阿南穿着水靠的脚踝:“阿南,别开玩笑啊!你就这么跳下去,要是出事了,提督大人问罪下来,我们可担不起啊!” 阿南见他这么说,便笑着扯过缆绳系住自己的腰,说:“那挑几个水性好的和我一起下去吧,万一下面有事,我们扯动绳子,你们把我们拉上来就行。” 卓晏略略放了下心,但依旧有些紧张,一再嘱咐道:“那你可记得一定要快点上来。” “得了。”阿南笑着拍开他的手,纵身一跃,如一尾鱼划开波浪,钻入了水中。 夏日午后的海水被阳光晒得十分温暖,阿南双腿在水中拍动,很快便钻入了更深的水下。 即使海水清澈无比,但日光毕竟无法穿透得太深,周围虽还明亮,水却逐渐冰冷起来。 领头的水军指着下方,示意那边有大片礁石,应该就是江白涟发现珊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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