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曹向明和黄宏也连忙点头,陈贵玩味地看了他们一眼,像是看出什么,却也没戳穿:“那就先休息,但是你们应该也知道,现在大家都在一艘船上,这时候应该要一条心。” 杨光想到刚刚沉海的王显川,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明白,陈哥放心,这事儿我们大家都有份儿,接下来你就是老大。” 陈贵得到满意的答复,让他们出一个人晚上看着门德和乌兰,第一班是黄宏,陈贵把刀给了他,回到船舱之后啐道:“本来留着这个女的还有点用,结果还揣着个小扫把星,真是叫人一点兴趣都没了。” 曹向明有些惴惴不安问道:“陈哥,你说我们马上怎么办?真的只能等人来救我们啊?” “我们运气不好,所以现在还没人来,不过我们又不是什么远洋捕鱼,再等等肯定能碰上人,在那之前找点乐子而已。” 陈贵冷笑一声:“我看倒也不急着弄死,有个女的总比画报强,弄死可惜了,留着还有很多事儿能做,她男人要是搞死了估计她也活不成,所以再留两天,我们人多,也犯不着怕什么。” 杨光听出陈贵要干什么,心里打鼓却没敢出声,事实上他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整个人又倦又累,但就是闭不上眼,而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船上没有电,杨光在一片漆黑里躺着,眼前都是王显川在水里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整整一夜,他总能听见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细听听不清,又像是王显川在说话,他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亮都没有睡着。 风暴过后,海上是阴天,陈贵带着他们去找了乌兰和门德,中途门德有过抵抗,但是最终因为乌兰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只能屈服,而乌兰两只眼睛都哭肿了,陈贵把刀拍在她脸上,就这样一直弄到下午,陈贵累了,这才让乌兰休息一会儿。 吃饭的时候,杨光脑子里嗡嗡直响,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他看向陈贵,忽然发现他脸上像是黏着一片鱼鳞,下意识道:“陈哥,你脸上有东西......” 陈贵抹了一把脸,然而那片鱼鳞非但没有掉,这一擦反倒变得更明显,还露出底下更大片的鳞片来,杨光心里咯噔一下,对上陈贵狐疑的眼神,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很快低下头含糊道:“没事,擦掉了......” 杨光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再晚一些,他才发现原来曹向明和黄宏的身上也早有鱼鳞,甚至他自己也有,这种变化来得悄然无声,但事到如今却又好像没什么好惊讶的。下午在乌兰隐忍含糊的抽噎里,杨光已经隐约觉得自己属于人的一部分消失了,如今的这一切就像是鱼在案板上流淌体液一样寻常,又有什么不好呢? 太阳落山前,陈贵把门德和乌兰丢在黑暗的客舱里,又扔给他们一盘吃剩下的剩菜便卡死了舱门。为了把汗冲掉,借着最后一点光线,他们在甲板上冲了澡,杨光怔怔地看着自己两条胳膊上新长出的鱼鳞,用手抠了抠,才发现那些鱼鳞早就和血肉长在一起,已经弄不掉了。 那一晚杨光又是一晚无眠,明明平时沾着枕头就能睡着,但如今他在黑暗里瞪着眼睛,不但毫无睡意,而且耳边那些窃语和噪音都变得更加清晰了。杨光不敢翻身,他怕吵醒陈贵,到了后半夜,杨光手脚满是虚汗,他听见从陈贵的床铺那里传来鱼在缸里吐泡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直到天亮都没有停下。 第二天是阴天,陈贵的脸色不好,半张脸都是鱼鳞,像是昨天弄累了,也懒得再去找乌兰和门德,就这样把人在船舱里锁了一天,也没有给饭。 天黑之前,所有人恹恹地坐在一起吃饭,杨光看着桌上就用清水煮了一遍的鱼,用筷子插进鱼肉里,里头流出了鲜红的血。杨光心头一跳,再抬眼看周围的人,所有人却都在安静地吃着,仿佛丝毫察觉不出异状,曹向明注意到他的僵硬,抬起苍白又满布鱼鳞的脸看他一眼,两只眼睛瞪得极大,好像鱼眼,黑眼珠毫无神采:“怎么,你不吃啊?” “我吃......” 杨光喃喃说着,肚子在这时更是应景地叫唤了一声,他想了想,最终低下头,将那些浸在血里的鱼肉吞进口中,咽了下去。 这一晚,杨光在极度的疲惫下睡过去两三个小时,最后是在噩梦中惊厥醒来,他听见曹向明兴奋的叫喊声:“有船!海上有船!” 杨光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噩梦里整片海都动了起来,仿佛底下有什么巨大的活物正在盯着他们,他醒来时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跌跌撞撞到了甲板上,就见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有一艘渔船停在海面上。杨光叫冷风一吹,终于彻底醒了,他兴奋地跟着曹向明叫起来,还没喊两声,又突然被陈贵打在了后脑勺上:“他妈叫什么叫!先想好我们到了那边该怎么说!船上还有两个拖油瓶呢!” 杨光对上陈贵那张几乎已经被鱼鳞覆盖的脸,这才意识到他们船上还有乌兰和门德在,杨光噎了一下,结巴道:“怎,怎么办?我们现在弄死他们?” “现在弄死?你来啊?”陈贵冷笑一声,“说不定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了,一会儿他们肯定会开过来,我们哪有时间处理掉尸体?” 曹向明紧张起来,两只死鱼般的眼睛瞪得极大:“那怎么办啊陈哥?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干的那些事情说出去啊?” 黄宏骂道:“这两个扫把星敢!要是敢我就把他们舌头割下来!” “他妈逼的都这个时候了说点有用的!”陈贵恶狠狠又给了黄宏一下,骂道,“现在肯定是得救了,我们上了船之后得跟他们打好关系,把我们之前捕上来的鱼都给他们,到时候就说我是船长,我们这个船一共就六个人,反正当时这个女的也没报,人数对的上,王显川也没结婚,家里也没人,回去之后就说他把渔船转让给我了。” 杨光看着陈贵眼底露出凶光,想了想又小声道:“那,他们两个怎么办?让他们不说出来?” “那个女的揣着个孩子,到时候就算弄不死她,也能弄死那个孩子,马上上了那艘船要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如果乱说什么话,我也还是可以让她付出代价。”陈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尖利发白的鱼齿,“总有办法可以治他们,到时候留心看好就行了。” 陈贵又让他们几个将他说的话背了几遍,紧跟着就把乌兰和门德从船舱里拉了出来,乌兰一整天没吃饭,虚弱得已经站不住,奇怪的是,杨光看他们两个人的脸上却没有什么鱼鳞,他揉了几遍眼睛,再看两人却都还是干干净净的样子。 “我刚刚说的事情每个字都要记住,上了那艘船如果乱说话,我就把她肚子里这个小兔崽子直接挖出来喂鱼!” 陈贵捏着乌兰的脸又说了两遍,门德在旁边捏着拳头,最后还是面色铁青地点了头。陈贵冷冷看了一眼乌兰的肚子,回身对他们道:“行了,赶紧让那艘船过来吧,记得我说的话,我们船上只有六个人,一定要想办法套她们的近乎!” 杨光脑子里昏沉了好几天,此刻终于因为得救有了一线清明,他们在海上大声呼喊,过了十几分钟,对面船的甲板上出现了几个小黑点,不多久,那艘船便朝他们驶来。 跃进号。 到了近处,杨光看清来的船是一艘比他们大上一圈的捕捞船,船侧漆着血红的三个大字,还画着鱼眼睛,甲板上站着几个老乡,打头的一个冲他们招呼:“你们船怎么了?” 陈贵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简单交代了一下他们的情况,跃进号的船老大杜冷峰倒是个实诚人,很快便让他们上了船。杨光一时甚至有些恍惚,他想想前几天的日子,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这么快就会得救,王显川死前的样子一遍遍地出现在他眼前,而他看着面前这些人的脸,也是干干净净,上头并没有什么鱼鳞。 在甲板上,陈贵作为“船老大”和杜冷峰沟通了一会儿,杨光这才知道,这艘跃进号竟然是出海做什么科考调查来的,因为一些原因竟然还暂时没办法把他们送回去,而陈贵不愿让人起疑,便顺水推舟地说他们可以配合跃进号的工作,再在海上待几天。 劫后余生,对于杨光来说,一切似乎都顺利得出奇,除了……跃进号上也有一个女人这件事。 杨光实在想不明白,在他们这儿,通常就只有夫妻老婆船上头会有女人,祸害的是自家人,不怕也就不怕了。在港口,像是王显川让乌兰上船这种事过去很多年都没发生过,本身就是坏了规矩,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跃进号上的女人居然还是个领导,名字叫宋丽,长得白白净净,说起话来连船老大都得听她的安排。 为了考古研究,宋丽最终点头让他们留在船上,杜冷峰研究出用铁链拖着3048号跟着他们跑的做法,陈贵握着他的手再三感谢后,客客气气地把船上剩下的鲜鱼一起搬上了跃进号,说是请大家晚上吃顿好的。 当天晚上,快一个多星期没见过灯光的杨光又能坐在电灯下头吃饭了,碗里是热腾腾的鱼和虾,吃起来却没有比之前的生鱼生虾美味多少。杨光抠着自己手上的鳞片,吃什么都如同在嚼蜡,鼻腔里始终萦绕着一股腥气,视线更是控制不住地往桌子对面飘。 宋丽正在往乌兰碗里夹菜,似乎是因为乌兰揣着肚子,女人对她格外照顾,亲亲热热地叫她姐姐,而乌兰脖子上,还挂着宋丽不久之前送给她的玉佛牌,一晃一晃,扎眼得很。 杨光麻木地嚼着嘴里连着头和壳的虾子,咔嚓咔嚓的声音顺着骨头传上来,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陈贵,只见男人的整张脸和颈子都已经覆满鳞片,两只眼珠子悬在白森森的眼白正中,盯着人看时就和缸里的鱼没什么区别。 “还是你们这边的伙食好啊,要不我们都怕再拖下去,她这个孩子要出什么事情。” 陈贵的声音在笑,但杨光却看不出他那张鱼脸上有任何的笑容,陈贵看了一眼桌子对面的乌兰,后者的脸色几乎立刻就难看起来,抓着筷子的手也僵住了。 “好不容易能吃顿热乎的了,对孩子可要好点,苦谁不能苦孩子是不是。”陈贵说着,也学着宋丽,往乌兰的碗里夹了一只虾,用筷子将虾头的虾黄都挤了出来。 “乌兰,多吃点。” ————— 还有两章半回忆。
第60章 。 告密者·★ 在跃进号上住下后,杨光慢慢认识了跃进号上的所有人,船长杜冷峰,大副林晔,还有三名普通海员王仁贵刘军和朱昊。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女领导宋丽是个大学博士,是和她的同学孙有为一起来海上做什么考察项目的,两个人每天要背着氧气瓶下到水底下去,说是要找一种青铜罐头,杨光看两人神神秘秘地研究,也没看出什么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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