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太:“能不能,能不能让老身再看一眼淮儿,我实在是想他想得紧啊……” “当然可以,您想见就见。”司遥手一挥,秋千上的魂魄顿时显现出来。 周应淮在秋千上一前一后缓缓晃着,目光盯着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仿佛一瞬老了许多,她丢了拐杖,踱步走向日思夜想的孙儿身边。 伸出手,手心粗糙,布满老茧,手背犹如枯树老枝,青筋遍布。 年轻时周府不同如今这般富饶,但周老太太也有一双柔软细腻的纤纤玉手,有了儿子后,为了给儿子一个更好的生活,便与丈夫一同打拼糊口,不辞辛苦,而这双手,也逐渐生了老茧,变得粗糙。 与丈夫努力了大半辈子,家中生意逐渐好起来,两个儿子也成家,并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意外突然降临,丈夫因年轻时过于劳累,早早离去,只留周老太太一人操持家事。不久后,大儿子与儿媳又双双殒命,留下年幼的周应淮,被二儿子抱到身边扶养。 奈何忙于生意,夫妻俩心有余而力不足,周应淮缺少陪伴,眼看二儿子已经有了掌家能力,周老太太索性放下担子,专心在家陪着孙子。 父母走后,小周应淮始终郁郁寡欢,周老太太便亲手在这槐树上绑了秋千,一有空闲就推着他坐秋千,哄他开心。 秋千摇啊摇,推着秋千的周老太太不知不觉添了满头华发,背也变得佝偻,坐在秋千上叫着祖母的周应淮也已经长大。 周应淮开始外出忙着家中生意,老太太终日坐在院中,盼望着孙儿的归来。 秋千停止了晃动,荒废许久,有了岁月的痕迹。 秋千遍布黑斑与青苔,坐秋千的周应淮也因故离世。 周老太太终日盼啊盼啊,秋千又开始晃动,是周应淮回来了。
第55章 粗糙的掌心穿透周应淮魂体, 并未如愿抚上他脸颊,周老太太眼眶愈发红:“淮儿啊……” 周应淮:“祖母。” 他亦伸手想抓老太太的手,也没抓到, 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心, 周应淮眼中这才掀起了一丝波澜。 周老太太:“淮儿不怕, 祖母找来道长给你平怨气,有不舒服的地方很快就会消失!” 周应淮:“好, 我不怕。” 司遥适当上前来,掏出一张符纸往周应淮身上打去,不知作何用。 旋即替周应淮平息他身上的怨气,怨气一散, 周应淮如释负重松了口气:“谢谢道长。” 司遥:“不必道谢。” 又看向周老太太:“周大公子身上怨气已平,不久就会魂归鬼界, 趁现在还有时间,好好道个别吧。” 周老太太闻言, 口中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司遥还有别的事要干, 不顾她的挽留, 道过别,拉着温如蕴就出了周府。 只留院中祖孙二人。 父母过早离世, 造就周应淮话少沉默的性子,如今见到祖母,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道别,沉默半晌, 道:“祖母, 我想坐秋千。” “好,淮儿也许久没坐过秋千了, 祖母陪你玩!”周老太太立马走到秋千架后头,不顾手脏握住两端绳子,轻轻晃起秋千,吱呀吱呀,老旧的秋千又开始发出响动来。 周应淮的魂体轻飘飘,并未给秋千增加重量,因此周老太太摇得很轻松,亦如周应淮幼时那般,周应淮扶着秋千绳,随着秋千的晃动一下一下甩着腿,偶尔回头看一眼祖母。 周老太太即使心里再痛,也压下去,露出笑容来,嘴中唱着经常哄小周应淮的童谣:“飞啊飞,摇高高,鸟儿回家找阿娘,阿娘阿娘在云端……” “祖母,天上真的有阿娘吗?还有阿爹,为什么我看不见他们?” 秋千上,周应淮问他的祖母。 小小的周应淮还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只觉得阿娘阿爹突然睡不醒,等他睡醒一觉后,阿爹阿娘就不见了。 祖母唱的歌里,小鸟回家去找阿娘,可是它的阿娘在云端,那他的阿爹阿娘又去哪儿了呢,是不是也在天上,或云里? 提到他们,周老太太心中甚是难受,顿了好一会儿,秋千停止了晃动,小周应淮往后望去,听祖母道:“淮儿的阿爹阿娘也在云端,你看不见他们,可是他们一直在看着你。” 小周应淮:“那他们什么时候下来呢?” 秋千又开始晃动,阳光透过枝缝打在身上。 周老太太:“等淮儿长大了,懂事了,他们就回来了。” “那我要快点长大,阿爹阿娘就回来了!祖母再推高点儿!我要试试高处能不能看见阿爹阿娘!” 吱呀、吱呀,秋千甩得更加响。 可惜天上没有阿爹阿娘,周应淮长大了,知道阿爹阿娘永远也不会回来,他开始不喜坐秋千,逐渐外出忙起了家里生意,鲜少再见祖母。 最后一次回家,话也没说几句,后来又出远门,未曾想,这一次,竟会是天人永别。 周应淮魂体愈发透明,他又试着碰一下祖母,结果这一次,竟然成功碰到了 指尖开始化作流光逐渐消散,周应淮从秋千上下来,一把抱住她,这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此时哭得却跟个孩子一样伤心。 “淮儿啊,祖母就不该让你出去,哪怕当个废人一辈子赖在府里也好啊,祖母养你,祖母养你!” 周应淮抹去她的泪,心中叹息:“祖母不哭。”顿了顿,“照顾好自己,我要走了。” 语毕,身形彻底化作流光消散,徒留原地哭得凄惨的周老太太。 出了周府,司遥找了家客栈,将温如蕴安排在里面,走之前,道:“我出去一趟,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你先呆在这里,好嘛?” 一个月过去了,距离与谢怀安的约定过去二十多天,方才周府仔细观察一番,并未找到判官笔。 怕多生事端,司遥决定去公主府找一找谢怀安的身影。 至于温如蕴,就不方便带在身边。 温如蕴点头,温声道:“好。” 司遥来到公主府,府内意外地一片缟素,到处都挂上了白绸,下人们哭嚎不断,连带着纸钱元宝撒了满地。 她偷偷潜进谢怀安的院子,这人果然在里面,正坐在院中抚着琴,面上表情看不太清。 琴音一顿,谢怀安道:“你来了。我去过周府,里面没看见你。” 司遥从墙上跳下来,径直走过去:“有事耽搁了几天,这是怎么了,府内一片白。”话是如此说,心中隐隐有猜测。 “如你所见,阿枝作古了。”谢怀安道。 司遥早在见到南荣枝的第一眼,便看出这个女孩身体很虚弱,寿命也所剩无几,不料这才一个月人就没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心中只道世事无常。 司遥拍拍他肩:“节哀。” 谢怀安忽的抬眼看过来,问她:“我只不过是一支开了灵的笔,又因意外才偶然化得人身,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死物,你怎知我会有你们人类所具的哀?” 司遥:“虽是死物,却有灵智。既然能躲我那么久,想必是对人间还有留恋,是为不舍。” “为了让南荣枝见她想见的杏花,不惜将我引来,是为情谊,难道这些不算是你所具有的情绪吗?”顿了顿,又道,“既然有了情绪,想必南荣枝的离世对你来说,是会伤心的。” 谢怀安:“你说得对,我也有了人类的情绪,我有些不开心。” 还有一句司遥没有讲出来,自她进了院里看见谢怀安的那一刻,就感受到谢怀安周身的委屈与伤心快要化作实质溢出来。 司遥安慰道:“若是舍不得,回了鬼界,等她投胎后,我再将你带到人间玩几日,也能见到她。” 谢怀安摇了摇头:“算了。” “嗯?”司遥疑惑,“又怎么了?” 谢怀安一顿,忽道:“司遥,我想给她改命,可是我没有这个能力。” 谢怀安觉得,投胎后的的南荣枝不再是南荣枝,而是另一个人,于他来说,见与不见都差不太多。 幸好他没改,司遥道:“你可别想不开啊,私自改命,扰乱秩序,也不怕损了你修为。”毕竟一支灵笔,能开灵智已经很不容易,化出人身更是难上加难。 谢怀安道:“我知道,所以只是想想。”看了眼梁上挂着的白绸,以及满地的纸钱,风轻轻一吹,纸钱四处飘散。 司遥无言以对。 又听他道:“司遥,我突然觉得人好脆弱。”脆弱到,轻轻一摔,生个病,就能令他们失去性命。 神官或阴官的一生数不清有多少年,而短短十二年,却是南荣枝的一生。 司遥垂眸:“你说得对。”对于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谢怀安不再说话,将石桌上的琴收回乾坤袖中,随后化作一团白光飞进司遥手腕上的灵镯内。 找回判官笔,表示凡界种种全都结束,司遥心中怅然若失,该回去了,想到客栈内的温如蕴,不知为何,司遥突然有些不想回去,不想面对他。 这其中,有别的缘由,也有幻境的原因。 海碧清的镜花水月会勾起人内心深处最想念的日子,以及最重要的人。 她的幻境里除了阿娘阿爹以及弟弟,还出现了她的冤家温如蕴。 凡界多年的相处,温如蕴在她心中逐渐占了较重的份量。如今一想起他,只余两人较美好的回忆,上天庭的种种恩怨,恍若隔日,逐渐模糊。 况且在幻境里,司遥对温如蕴做了那些事情,一想起来,心中只觉羞愤。 就算幻境里的温如蕴是假的,醒来后司遥也不太想面对他,可以说,司遥自醒后就有意无意在避着温如蕴,不愿去深究为何自己幻境中会出现他。 好在判官笔找到了,她可以回鬼界,暂时避开他一阵子。 灵镯内,谢怀安的化作的白光一闪一闪,最终暗淡下来,令自己陷入沉睡。 在司遥走后的第三日,南荣枝的病情加重,寿命也走到了尽头。 判官笔专写记事簿,对于凡界人类寿命也能知晓一二,因此也预测到南荣枝寿命将近,谢怀安之所以提出三日之约,便是为了送她一程。 南荣枝倒下的那一夜下着秋雨,凉风簌簌,屋外跪了一片的人,数名大夫进进出出,最后都只摇摇头,如今公主算是彻底病入膏肓,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得。 蜀国国主与国母在宫内听到消息,疯了似的冲进雨幕就要出宫,下人连拖带拉将他们带进马车内,马夫挥鞭狠狠打在马背,马车冲进雨幕,融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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