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呆了呆,遂而笑道:“明明是手艺不佳,却偏偏编出这般哄人的话。只是这话我也愿信你是真的。不过既有了这话,想来小雪在神君眼中,便委实丑陋了些,因而神君便可刻得这般逼真!” 话音刚落,雪毛犼已经腾空而起,抖开一身如雪长毛,怒气冲冲向凌迦扑棱上去! “你快把它收回去,不然我还手了!” “就不!” 相安抱膝坐在地上,看着一神一兽斗得昏天黑地。突然间,一袭紫衣落入眼帘。 “师……”相安抬眼望去,方才发现不是御遥,是一个约莫五六万岁的青年女子,面容妩媚娇丽,眉间一点朱砂。 “你是何人?” 来人没有答话,只凝神望着已经收了术法正走过来的神君,待凌迦走至身前,方才笑靥浅浅道:“虞姜拜见君上!” 凌迦略略点头转身脱了风袍给相安披上,才道:“见你这幅形容,想来是凝出实体了,已得了魂魄。如此去巫山叩谢御遥圣君吧。以后好好修道,也算是本君和御遥圣君为魔族做的一点事了。” “虞姜已经见过御遥圣君,谢过她天恩。但说到底,虞姜能得此重生,大半承神君所救,此来七海,只想留在君侧,报一报昔日恩情。” “这是相安少主,七海未来的君后。是故君侧难容他人。你走吧!” “君上,虞姜并无此意,只是想在君上身边侍奉。魔族已灭,虞姜无处可去,还望君上收留。” “你是魔族中人?”相安开了口,“你眉宇之间气韵倒有几分像我的一个故人,魔族始祖隋棠是你何人?” “是我家母!” “罢了,你既无处可去,又要报恩,便留在我身边吧,侍奉我便如同侍奉君上,也是一样的!” “安安!”凌迦出言制止。 “当年大宇双穹朝会之上,隋棠为我挡了一盏茶水,亦是因果。”相安笑道,“你可愿意?” “虞姜愿意!” “既如此,你且去央麓海白姮守护神处历练,待融了神泽的气息,再来见我。” “虞姜谢过少主。” 凌迦望着远去的虞姜,转而对着相安道:“她心性未定,而且还有……你留她在七海做什么?” “还有对你的倾慕之心,是吗?”相安笑道:“我看出来了,我初时与她答话,她两眼只看你,半点未曾理我。可是阿诺,你说如何她便在此时出现了?” “机缘?” 相安点点头,“许是隋棠执念,我渡一渡她,算是还隋棠昔年情分。” 凌迦点点头,带着相安回了毓泽晶殿,却见得轮值守殿的八位星君、常日守丹房的六位仙君连带着咏笙一起,跪在殿门口。见他们回来,便齐呼:“恭贺君上!恭贺君后!” “君后?”相安望了眼咏笙。 皓德和邯穆两位星君更是死命的朝咏笙挤眼睛,咏笙直起身来,壮着胆子道:“方才七海皆感应到了舅舅心绪与神识。我便尾随了你们一路。想来舅舅拥着姨母,一时情迷……未发现我,如此我便什么都听到了,回来同他们说了。要不是七海各海的守护神守着神谕不敢私自离海,此刻只怕都来了毓泽晶殿了。舅舅,他们虽未来,我们先且沾沾您的喜气,乐一乐!” 凌迦扫了一遍殿中臣子,松开了手,坐到了正位上,看了一眼同他隔着诸神的相安,淡淡道:“少主并未答应,婚书之上印章未盖,本君呈不了浮涂珏。你们如此唐突,冠以少主其他称谓,有损少主清誉。各自下去领罚吧!咏笙始作俑者,即刻前往苍梧之野面壁。” 殿下伏地而跪的诸神,眼风往来相扫,终于心灵神会地望向自家君上,领旨谢恩而去。 走时还不忘又重新跪下来向相安谢罪,方才一个个颤巍巍离开。 “等等!”相安拦住了他们,“一个称呼,无畏清誉。再者,我并非拒绝君上,不过觉得事出突然,想择日而定罢了。” “你叫我什么?”凌迦惊了一惊。 “他们既称我为君后,于殿上人前,我唤你一声君上难道不对吗?除非你还是只想我做一个少主,那么我叫你君上确实有失身份。” 凌迦走下殿来,牵过相安的手,“你是我的君后,只是无论人前人后,我都只是你的阿诺。我听不惯你叫别的!”边说边拉着她往昭煦台走去。 “舅、舅舅,我去苍梧之野,路过巫山能否同父君母亲告个别?” “君上,还有吾等……吾等……” “都滚回去,各司其职!” 作者有话要说:相安:“本少主走过最长的路,当是七海君臣的套路……”
第29章 明月见11 此后一连数月,凌迦便把心思都花在了给相安治疗旧疾上,虽之前已经理出方子,但到底药草不全。 于是凌迦整日埋首于炼丹房内配置各种丹药。白姮在早年便承了凌迦大半的医术,如今也被召了回来。而原本六位护丹的仙君皆被凌迦派出去,于大乐之野寻找仙草神药。 一时间,沉寂了数万年的毓泽晶殿,开始喧腾起来,各仙君往来进出,只为自家君后寻得药草。 相安觉得实在劳师动众,心下不安。又因连着两次在炼丹房茶室中给凌迦烹茶解乏时发现,凌迦不是拿混了茶盏,就是给她递茶叶时拿错了种类。相安只当他是太过劳累之故,再不许他这般没日没夜地给自己炼药,又值她眼疾彻底痊愈,便拉着他想要出海散心。 凌迦知她素不爱见外人,不过是担心自己,加之治愈她左肩的药即将完成,便只说至多一月,便停下休息。相安无奈,只得日日陪着他,亦再三劝慰,自己身上的伤左右已经几万年了,总也不急着这么几日。凌迦亦笑笑,只道快些总比慢些好。 这日,相安对着水镜琢磨舞步,因凌迦在身侧,便不敢跳得太过。只得盘腿靠着镜面研究手势的分化。她自研习得认真,只是凌迦一副身姿刚刚好落在镜中,她只瞥了一眼便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看着水镜中的男子,背靠石壁坐在长榻上,就着石桌的左手握着一本医书,这边的腿便自然伸着,而另一条腿则微曲着,容他的右手搭在膝盖处,正悠悠晃着一杯茶。因室中只有他们两人,他便连着衣衫都不似平常时严整端肃,更是未着风袍,只穿了件藏青色的箭袖常服,衣襟袖口处皆是素银滚边的云纹,而衣襟敞得稍开,露出他一段光洁而健硕的胸膛。 相安不自觉地往水镜前凑了凑,伸出手抚上他的轮廓,从胸膛到喉结,再到下巴一直摸到他清俊无双的面容……只听“砰”的一声,伴随着她的一声叫唤,她捂着头只觉没脸见人。 “过来!”凌迦也不来扶她,只扔了书册命令道。 相安咬着唇口,偷瞄了一眼镜子中的凌迦,道:“没,没事!你继续看书吧!” “我刚试着练了一味止痛的药,散功还未结束,抱你有些乏力。你自己过来。” 相安知道,若是不过去,凌迦是一定会过来把她抱过去的,她舍不得他辛劳,只得揉着脑袋乖乖走了过去。 “不要紧,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揉揉便好了。” “好看吗?”凌迦拂开她的头发,发现已经肿起一个包,于是凝了术法要给她消下去。 “别别别——”相安往后退了退,“你才散完功,用术法太伤身。一会就消肿了。” 凌迦看她皱着眉,想忍又忍不住,才一会的功夫,额角就沁出汗来。遂而一把拉到了身侧,还没容相安反应,便抬手凝了灵力给她复原了。 “阿诺,其实我已经没那么怕疼了,流汗只是早年怕疼的本能反应,以后你不用这般在意的。一点小伤罢了!” “你痛感那么强烈,如何就不怕疼了?” 凌迦因真气激荡咳了两声,待缓过劲来便有些后悔问了,定是曾经痛到极处如今便开始麻木。倒是相安,并未在意,只倒了茶水递给他,神情淡淡道:“阙儿的怨泽之气时轻时重,我陪着他时,他便好些。可是他总是偷偷探我神识,说我不是心甘情愿地陪伴他。那一年因你送我的那件斗篷不再有用,我便在九曲长廊练剑,被他发现了,他便彻底失去了理智。一剑便砍下了我的左臂,鲜血喷溅在他身上,他却清醒了过来。后来也是他帮我缝上去的。” 凌迦只觉得手中茶盏微颤,索性放在了桌上,“那你的腿呢?” “不说了,你将我治好便罢了。”相安边说边从广袖中拿出那份婚书,徐徐打开,然后工工整整地将她的少主印盖了上去。 “不是说等我将你治愈了,再盖的吗?”凌迦惊道。 相安白了他一眼,“如今我便嫁给你了,你且安心慢慢来,真的不用着急的。你看我能走能动,并不妨碍什么。那些万一的事,无须你这般费尽心力。” 凌迦揽过相安,“都听你的。只是你不能有万一,天劫落在你毫无灵力的身体上,本就是不公平的。” “嗯!”相安抬起头,却蓦然惊道:“阿诺,你的眼睛……” 凌迦心中一凛,凝神压制了“焕金颜”,只反问道:“我的眼睛怎么了?” 相安定神重新看了一遍,凌迦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一如既往的光泽灿亮,看她时更是温和有神,便有些疑惑道:“无事,许是我眼花了。” “不对!”相安仿佛想起些什么,“阿诺,你可有事瞒着我?你的眼睛是否受伤了,前些日子你便拿错茶盏,连着茶叶都拿错了……医者不自医,我去找白姮给你看看……” “白姮……白……” 凌迦站起身来,一把拽住了正要往外走的相安,“叫什么,前些日子确实有些累了。神识不够集中才导致的。” 奈何凌迦手力太大,拽得相安直扑在了他怀里,整张脸便贴上他的胸膛。半晌,相安才抬起头来,恼怒道:“把衣服穿好!以后不许穿衣襟敞开的袍子。” “在家也不行吗?” “不行!” “睡觉总行了吧?”凌迦一把抱起相安,往寝殿走去。 “你当真没骗我,只是劳累的缘故?” “没骗你!”凌迦转了个话头:“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很好看?” “什么好看?” “我呀!”凌迦将相安放在床榻上,自己贴上去笼着她,“好不好看!” “不好看!”相安不敢对视凌迦的眼睛,只觉得心跳的飞快,浑身都滚烫起来,只得将头转向一边。 “不好看,你对着水镜看那么半天,还看得那么入迷。就不该治好你这脑袋上的包,留个见证。堂堂相安少主,偷窥座下臣子。” “我……我看我自己夫君,有什么不可以!” “你看谁?” “看、看你!” “看谁?” “看……夫君!”相安迎向凌迦,一双月牙形的眸子里落入万千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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