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少主当明白,这世间有些东西唯有失去后方知珍贵。阿栖说,凌迦是爱她的,这天地间一定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凌迦爱着她。同样不妨告诉少主,沧炎在髓虚岭苟且数万年,便是在找寻这样东西!入岭之时,本座与少主说过,阿栖生平有两大愿望,一是见一见少主真容。第二件便是找到凌迦爱她的痕迹!” “岁月漫长,你我皆是长生之身,真人可慢慢寻找。” 相安径直离去,没再回头! 相安走后不多时,汀覃便从流霜殿赶来,却发现“照花林”一带弥散这磅礴的御寒之气。待走近沧炎,才发现竟是他掌中化出的。 “师父——”汀覃试着唤了一声。 沧炎回过神来,收了掌力,“相安少主出岭了?你可有受伤?” “我无事,他们都走了。师父,您如何化这御寒之气?可是受不住这严寒?” “怎会?沧炎看着穿在自己身上的裳暖天,喃喃道:“是啊,我为何要化出这御寒之气?许是她畏寒吧!” “我听师叔说过,当年蚖胡族一战,因凌迦神君想要他族的至宝幻灵鉴,故而让师叔作了前锋,刺探蚖胡族藏纳幻灵鉴的位置。却不料幻灵鉴竟被蚖胡族埋在了这髓虚岭万丈坚冰之下。师叔因此而受了寒气,而您为救护师叔,也被寒气所侵。如此落下了病根。只是纵然你俩都受了伤,却也只是得了一方残破的幻灵鉴,委实不值得。” 沧炎背对着无极崖,仿若背对着栖画,抬头望着满天雪花,笑意苍白而寂寥。 “阿栖说但凡君上所要之物,她自会付出一切寻来。当时我们都不明白一向对法器、灵宝无甚兴趣的君上,如何非要拿下那一方幻灵鉴。而其实当时君上已经对幻灵鉴的位置有了眉目,这差事原是给了朔冰的。朔冰修炼“寒天诀”,不畏严寒,自是最好的人选。不过是阿栖看出君上志在必得,好强之心又那般浓烈,才私下寻朔冰讨了过来!故而此战之后,阿栖同我皆患了寒疾,其实根本怨不得任何人。而且……”沧炎顿了顿,转身望着冰棺中的女子,“初得幻灵鉴,原是完好无损的。” “完好的?”汀覃惊道。“不是说是御遥圣君祭出流拂凤来琴一举灭掉蚖胡合族时,这原属于他们的至宝便受族人召唤,一起碎了吗?” 沧炎遥遥头,“是阿栖,趁乱之际,一剑划破的!” “是……是师叔?”汀覃不可置信道:“师叔为何要毁坏幻灵鉴?这不是她散了半身修为得来的吗?” 沧炎叹了口气,记忆回到多年前! “师兄,这幻灵鉴于蚖胡族自是至尊宝物。可君上向来见惯灵宝,又无甚兴趣。平日里比这宝贵不知多少的东西,君上也不过看上两眼,绝大部分都分赏给了我们,如何便这般看重它了!” 黑夜沉沉,被寒气侵体的女子,看着手中的一方铜花长圆的镜子,觉得平凡之极。只是尾柄处镶着一棵碧玉珠子。她有些好奇地按上去,突然间,光芒大盛,幻灵鉴在她手中脱离开去。带白光湮灭,回头时才发现,竟是一面四四方方的镜子,唯一的特殊之处,便是可以将方圆百里之内的景象都吸入镜面,呈现开来。 “怪不得,蚖胡族把他当成至宝。的确,若是他族来犯,有这宝物在手,到的确可以提前准备。”沧炎点了点头。 “兵贵神速!”栖画却有些不屑,转而又骄傲道:“你看我们神族四君,但凡出兵,如何会在百里之外便被发现的。每每都是兵临城下了,对方才知道神族军队又来开疆拓土了。这蚖胡族便是有此宝物,也不甚用处。我方行军之快,守城自然更是警惕。但凡轮到君上守城,这暗哨都放到数百里之外了,是故君上,要这镜子,委实没多大用处!” “许是君上想用来送人吧,你看这幻灵鉴如此立着,可像一面巨大的水镜。你对着练剑,招式对错,是否精进,便是一清二楚。” 这原是沧炎随口之言,直到栖画趁着神族大军攻入蚖胡族都城,混乱之际一剑斩破幻灵鉴。沧炎才意识道,栖画已经明白凌迦想要幻灵鉴的缘由! 大宇双穹之上,那个以“踏叶飞花作蕊中舞,不惊惊鸿”而闻名洪莽源的相安少主,除了爱跳舞,更爱编舞。如此水镜送给她,以作练舞之用,想来再合适不过。 也是自那次之后,栖画便开始时不时地着青衣,散青丝。又因她上呈幻灵鉴时,浑身伤痕累累。两厢下来,一贯平和不动心绪的神君,竟是对她比寻常属下亲和不少。 只是后来七海属臣分封,许是她当日伤重难愈,修为停滞,七海和四野之地,竟然没有她半分位置。她便索性要了髓虚岭做府邸,沧炎更是舍弃了七海东海正神位,陪她入了岭中。 凌迦应允,只是送了一对“裳暖天”为礼,算是告慰臣下多年征战的艰辛。 “竟是这样?”汀覃亦望向无极崖,“师叔毁坏了幻灵鉴,是因为、因为嫉妒? “对,君上早在多年前便已经十分爱重这相安少主。” “也不一定啊,万一是相安少主下的军令呢,凌迦神君只是职责所在呢?” 沧炎将目光从身上的“裳暖天”上收回,落在汀覃身上,“旁观者自是愿意多想一番,阿栖局中执迷,便半点不愿多想。” “罢了,只是再怎么爱重,今日之后,他们之间已有了嫌隙!” “可是我看相安少主急急返回七海,分明一颗心都在凌迦神君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那是自然!因为尚有一棵稻草没有压下来!”沧炎顿了顿,“她与我说不在乎心爱之人曾经沧海,想来是她为神的骄傲。但是她如此出身,便是为心爱之人低到尘埃中去,亦是有底线的。我们且待那稻草落下吧!” 白袍的真人负手而立,眺望对面无极崖,看着锁灵渊处一片清明。二十余万年来,竟首次有了迟疑。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
第37章 梦中影2 邯穆带着相安将将踏上七海,便看见七海中心掀起惊涛骇浪。一头雪白的神兽跃出海面,眼中箭矢频出,颈上三个铃铛喷出业火,均射向毓泽晶殿的位置,俨然一副要将此地烧为灰烬的模样。 “小雪!”相安鸣哨唤回雪毛犼。 “君后!” “我无妨!”相安本就失了太多血,如今心中急切,又被眼前景象惊倒,忍不住咳嗽连连。待喘过来气来,看着死命贴在她身上的雪毛犼问道:“你如何这个样子,可是被阿诺发现了?不打紧,我如今也回来了,我带你回去。” 然而雪毛犼却仿佛没有听到相安的话,只拽着相安往外边走去。 “小雪,你要带我去哪里?”相安被它拽得险些跌到,“你看,我都摘到医治阿诺眼疾的花了,我们赶紧回去给阿诺治眼睛。” 雪毛犼转过头来,盯着相安手中的花草。 “荼茶花,我摘到了。是不是……是不是很厉害?” 雪毛犼盯了半晌,猛地扑上去,想要抢下荼茶花。 “小雪,你做什么?” 相安本就体力不济,雪毛犼这样一扑,她便彻底跌在地上,却还死命护着那朵花。雪毛犼眼见抢不下来,眼中射出箭矢,想要毁掉花草。相安一时来不及制止,只得侧身整个挡住了荼茶花。因着过近的距离,邯穆亦来不及化掌格挡,一支碧色箭矢便从相安后肩贯穿而过。相安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只是在心里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君后!”邯穆急急上来扶住了她。 雪毛犼仰天长嘶,跪倒在相安面前,拼着舔着她的伤口,以求快些给她止血! 相安艰难地转过身来,气息虚浮道:“小雪,你怎么了?” 雪毛犼一边舔着伤口,一边流泪,碧色的珠子一个个落下来。 “告诉我,可是受了什么委屈?阿诺他罚你了?”相安与它额头相处,向它露出一点宠溺的笑意。 雪毛犼再往她身侧凑近了些,悄声低语。说完后,又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相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扯着伤口一阵疼痛,“真是个傻瓜!阿诺不来看我,定是他伤还未好全。倒是你,如何胆子便这般小了,让你每日出昭煦台转一遍,以安阿诺的心,你竟一趟也没出去……” 话至此处,相安突然便黯了神色,心中泛起一股酸涩之意,便是这四五日我一直不曾出现,阿诺亦不曾去看过我吗?却也不过一瞬,这样拈酸的想法便被她压制了下去,代替的是忧虑之心,阿诺当真伤的这般重吗? 如此思虑间,她就着邯穆的手,站起身来,催促道:“小雪将血止得差不多了,我们快回去吧!” 转身又对小雪道:“不许再这般鲁莽了,不然我便生气了!” 邯穆扶着相安,安慰道,“君后莫急,拂章水君不是同我们说了吗,君上心法已经恢复,没有什么大事!” 才迈出两步的女子,蓦然顿住了脚步,偏头望着身畔的臣子。 是啊,他的心法已经恢复了,无甚大事,怪不得小雪这般生气! “君后——”邯穆见她面色苍白得厉害,眼中亦没有什么神采,亦然一副软绵绵要倒下去的样子。却愣是直直地站在那里,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君后,得罪了!”邯穆见相安两眼已经微合起来,人也颤抖着,遂而一把将她抱起。 “放下我,不劳仙君。”相安推开邯穆,长长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只就着他的手往七海中心走去。 邯穆自是不敢僭越,只帮着相安劈开水路。然而掌风尚未融进海中,迎面更磅礴的灵力呼啸而来,一条宽阔而平坦的水路出现在眼前。 是黑衣的神君踏浪而来。 雪毛犼挡在相安身前,冲着凌迦仰天长嘶。 “小雪!” 相安朝它摇摇头,示意它隐去身形。雪毛犼回头望了眼主人,又朝凌迦吼了一声,方才按令隐去身形。 相安抬起眼睑迎上去,除了初出穹宇因误会,她避着凌迦。从来,只要见到他,她都是露出笑颜。是故如今,纵然她早尽失去了力气,却还是微笑着。 她看见他眉目清和,步伐落地轻盈,周身神泽仙气缭绕弥漫,是修为尚好的样子。 于是不仅之前涌上的那些仿若没来由的酸楚被瞬间压了下去,而且还如早年一般生出了一些畏惧,觉得自己瞒着他出了殿宇,累他忧心。 她攒着力气看着对面那个男子神色难辨地走近自己。她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她怕他一开口,又如以往那般凶她。 于是便自己抢着开口。 “阿诺,你可是伤愈了?” “阿诺,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阿诺……” “阿诺,我摘到花了。”相安从广袖中掏出荼茶花,退尽血色的脸上有些小小的得意,只是凌迦仍然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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