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 雪岸说完自己就先喝了一口,风滞刚开口要说什么,却被她一手捏住下巴,一手将茶水灌了下去。 动作简单粗暴,活脱脱像是山匪对待刚抢来的压寨夫人。 “我从未伺候过任何人,你别不知好歹!” 曾经的天族帝女,后来的鬼域修罗,就算现在不神不鬼,也还不至于沦落到伺候人的地步。 要不是看在风滞救她的份上,他早就被撕成渣了。 风滞盯着被雪岸摔碎的茶杯,眼眸深邃,耳根却比方才更红了。 “雪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不必为了我做这些事情,我救你,是因为……” 风滞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是因为我们俩之间的约定,这不是还没帮你找齐元神吗。” 即使雪岸踏着无数魑魅魍魉走出鬼域,即使她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但她那种睥睨众生的眼神,仍旧会让人觉得她高高在上,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下身段。 风滞是真没想到,一觉醒来,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竟然会屈尊降贵给他端茶递水,他着实被吓得不轻。 而雪岸之所以给他倒了杯茶,不过只是顺手而已,她并不觉得这是屈尊降贵。 “尊贵”二字现在在她眼里,已经归入了贬义词的行列。 她本以为风滞是因为防着她才不喝她的茶,却没想到风滞竟不是这个意思,这倒显得她有些小气了。 她随手捏了个法诀,将碎了一地的杯子重新恢复如初,落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随后轻咳了一声。 “咳!那个……看在你有伤在身的份上,方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好些了吗?” 风滞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我好多了。” 门外突然传来莫大娘和莫大夫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抽泣,可说话的语气又像是很高兴。 按理说,他们这时候应该在医馆忙得不可开交才对,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岸和风滞对视了一眼,便出门去瞧了瞧。 雪岸走到院中,只见莫大娘紧紧地拉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手,一边笑着一边抹眼泪。 站在旁边的莫大夫也在伸手抹着泪花。 “你还知道回来呀,离开家这么久,连封书信都不曾写过……” “老头子你别说了,只要烟儿没事就好,她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莫大娘说着,又将那位叫烟儿的姑娘搂在了怀中。 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平静些了,她才试探性地开口道:“烟儿啊,你跟娘说说,你这两年都去哪儿了?可有饿着冻着?” 烟儿眼中虽然也泛着泪花,却不像莫大夫和莫大娘那般情绪激动。 她蹙眉思索了片刻,不解地开口道:“两年?娘你说什么呢?我不过就是去河边洗衣服了,哪有两年啊?” “去河边……洗衣服?” 莫大娘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有些不对劲,莫大夫立刻上前给莫烟把了脉。 他眉头微蹙,将手指搭在莫烟的手腕上再三确认,神情复杂。 “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啊!烟儿这是怎么了?” “她没事,而且身子比以前更好了,连咱们镇子上的怪病都治好了。” “真的?”莫大娘松了一口气,遂又皱紧了眉头。 “既然没事,那她为何会说自己是去河边洗衣服了?老头子,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瞧啊?” 莫大夫抬眼看着莫烟。 “烟儿,你说你去河边洗衣服,那你的衣服呢?” 被莫大夫这么一问,莫烟这才四下望了会儿。 “对啊,我的衣服呢,我明明记得我是去洗衣服了,我的衣服呢?” 莫烟垂眸回忆了一下,突然抬眼对莫大夫说道:“瞧我这记性,肯定是落在河边了,爹你别急,我这就去取回来。” 莫烟说着就要走,莫大娘立即拉住了她,眼眶中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烟儿……别去了!” 莫烟看自己的娘亲又哭了,只好停下了脚步,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般安抚道:“好好好,我改天再去,今天我就在家好好陪着爹娘。” 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太过激动,没有注意到站在屋檐下的雪岸。 雪岸正准备回屋,却听见了莫烟的声音。 “娘,那位姑娘是谁呀?” 雪岸回头朝他们的方向笑了笑,莫大娘便拉着莫烟走了过来。 “这位是雪岸姑娘,她和她的夫君现在住在咱们家,这些日子可帮了我不少忙呢。” 莫烟垂眸。“这些日子?那我怎么没见过她?” 莫大娘面露难色。 “雪岸姑娘别见怪,烟儿她刚回来,可能是太累了。” “怎么会呢。”雪岸笑着拉过莫烟的手。 “你就是莫大娘的女儿呀,长得真水灵,你不在的时候,大娘老是跟我提起你和你的夫君。” “夫君?”莫烟诧异地看向莫大娘。 “娘,你胡说什么呢!我都跟你说了,我真不喜欢二牛,这门亲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二牛?!”雪岸和莫大娘同时开口。 雪岸以为这是他夫君的小名,但莫大娘似乎想到了什么。 “烟儿啊,你告诉娘,前些日子娘是不是让你去和米面铺子的二牛相看了,你回来之后,气得一天都没吃饭?” 莫烟点头。“对呀,娘不记得了吗?” 莫大娘回头看了一眼莫大夫,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造化弄人啊!” 莫大娘让自己尽量保持笑容,将视线移到莫烟身上。 “记得记得,烟儿一定饿了吧,走,娘带你去吃点东西。” 莫大夫看着莫大娘和莫烟的背影,像是跟雪岸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忘记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那位,沧浔?” 莫大夫微微点头。 “她就是那次去河边洗衣服,才遇见了受伤的沧浔,如今,她的记忆却停留在了与沧浔相识之前。” “忘记一段痛苦的回忆,对莫姑娘来说,不见得是坏事。” “与相爱之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甜的,纵使有一些伤心事,也不会掩盖两人相守的喜悦。” 莫大夫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莫大娘的背影,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可是想到自己的女儿这般坎坷,他又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走开了。 这是雪岸认识莫大夫以来,他说话最多的一次。 可雪岸不明白,沧浔的死,对莫烟来说应该打击很大,她忘了沧浔,不就没什么烦心事了。 看莫大夫的样子,倒像是在替莫烟惋惜。 雪岸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屋里,风滞已经起身坐到了桌旁,方才院中发生的事情,他也听了个大概。 “那位莫姑娘,失忆了?” 雪岸摇头。“我方才探听了她的过往,确实如她所说的那般,她在河边洗衣服之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但却不是普通的失忆,倒像是有人故意用法术抹去的。” “依照方才莫大夫所说,这位莫姑娘也有和镇上的人一样的情况,也就是说,她的元神也被人摄取过,可她如今除了丢失一段记忆,身子却完全恢复了,莫不是有人帮她找回了被吸走的那部分元神?” 风滞的推测不无道理,但既然有人用禁术提取这些凡人的元神,那定是小心翼翼,断不会轻易让人拿回去。 而且从那棵凤凰树上的灵力可以推断,施术之人的修为并不低,要从他手中拿走东西,应该没那么容易。 雪岸思索着坐了下来,指尖随意地在桌上敲击着。 “还有一种情况!若莫烟的元神只是被取走一小部分,那只要有人愿意用自身修为为她修补元神,她也可以完全恢复,但这种方式极耗心力,就算如微知那般,也得丢掉半生修为。” “若真有这么一个人,那这个人和施术之人,还有让我来到此地的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风滞一边说着,一边给雪岸递了杯茶。 雪岸正在想事情,便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直接低头喝了一口。 茶杯不大,风滞能感觉到雪岸软软的嘴唇碰到了他的指尖。 明明雪岸的嘴唇冰冷,但风滞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这种滚烫的感觉从全身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脸上。 “或许……从莫烟丢失的那部分记忆中,能找到答案。” 雪岸说完抬眼,却见风滞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你脸怎么了?” “哦……想必是……屋子里面太闷了,你想让莫烟恢复记忆?” 雪岸点头。“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但是,她那段记忆被抹得干干净净,要依靠外力恢复恐怕很难,除非她自己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风滞小经验:怕被发现脸红心跳,就赶紧转移话题~ 第52章 庇佑 要让莫烟恢复记忆,首先得征得莫大夫和莫大娘同意。 那日莫大夫的态度,雪岸已经了解了几分,于是,她便直接去找了莫大娘。 关于沧浔的事情,莫大娘虽在莫烟面前只字未提,但她的想法其实跟莫大夫相差无几。 自己的女儿忘记了一段难过的事情,此后无忧无虑固然是好。 但推己及人,如果让她忘记莫大夫,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虽然莫大夫话少性子直,不解风情,一心只在他的那些医术草药上。 但莫大娘心里明白,莫大夫一直都很关心她,只是他不善言辞,不懂得表达自己的爱意。 两人在一起的这些年,他们已经成为了彼此的一部分,若没有了关于对方的那部分记忆,那另一个人也就不是完整的人了。 于是,莫大娘告诉了莫烟她和沧浔的事情,希望她自己来做决定,要不要想起来。 莫烟起初不愿相信,但她清楚自己的爹娘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她虽听了那些关于沧浔的事情,但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因为她并没有想起一丝一毫。 她羡慕那对恩爱的夫妻,也替他们不幸的遭遇难过,但不管怎么想,她都想不起来一星半点。 就仿佛成亲的人不是自己,身死的人也不是她的丈夫。 “如果莫姑娘见到沧浔,会不会就能想起些什么?” 风滞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雪岸身后,雪岸扭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莫大娘和莫大夫却是一头雾水,都过去两年了,说不定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就算找到尸骨,一副骨头架子,莫烟也不一定认得出来呀。 “我的意思是,可以画一幅沧浔的画像。” 莫大娘一拍桌子。“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莫大娘恍然大悟之后,又为难地挠了下头。 “虽然这法子挺好的,但我们老两口也不会画画呀!” “这好办,你们说一下沧浔长什么样,风滞来画就行了。” 雪岸看向风滞,他的眉头微蹙,看上去好像是有些为难。 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我的画技拙劣,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莫大娘立即说道:“哎!我懂!你们读书人都比较谦虚。” 雪岸也觉得风滞这是欲扬先抑,毕竟他那手字和雪岸写的如出一辙,雪岸可是从小就刻苦练习,才练就了这么一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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