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半醋什么的,没准儿还是会酸,但多熏香多佩香囊,就可以遮掩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她好不容易酒后吐了个真言,并想顺便鼓起勇气,再酒后乱一下那什么,倒是没想到这醋精还不乐意了! “是啊,就没见过这么惨的真龙天子,短命不说,从小到大也不敢喜欢谁,现在好不容易看上个来报恩的醋精,结果人家居然宁可断袖也不肯从……生无可恋啊……” 说着说着,仿佛悲从中来,周粥把脸埋进了那片袖子里,“呜呜呜”与“嘤嘤嘤”交替从袖间传来,好不做作。 沈长青听得头疼,闭眼狠狠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陷入了他五百年仙生中的第一次进退两难:进吧,难免被得寸进尺;退吧,又怕服务态度拿不到五星。 床边的周粥其实也很尴尬,原本是干嚎没眼泪才挡了这袖子,现在对方不上钩不心软,她只好再接再厉地做戏。可哭着哭着,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真的想哭…… 真戏假做,才能肆无忌惮。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止不住,母皇病重敌国虎视眈眈那年她不能哭,第一次面对大小政务全无头绪时她不能哭,母皇驾鹤西去那晚她不能哭,察觉到味觉再次严重衰退时她也不能哭——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哭一哭也无妨的理由。 心思一转反倒噤了声,只有偶尔几声低咽与抽泣传入沈长青耳中。 世间的真真假假有时并不全然相悖,也不必太过计较。沈长青抿唇垂眼,凝视着再次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周粥,抬手一挥,珠钗玉冠便都从她发间消失,安静地在墙角的梳妆台面上整齐排开。 哭已经很累了,何必再顶着满脑袋沉甸甸的身外之物,不得解脱? 周粥肩头的颤动极短暂地顿住片刻,却没有抬眼看他,只是把脸往那片袖间埋得更深了…… 红烛又燃去了半寸,呜咽声也渐歇了,周粥终于在酒力与疲倦的作用下昏沉睡去。在桌边守了上半宿的沈长青这才走到榻前,俯身将她抱上床安置。 被她攥在手里的那片袖子上泪痕深深浅浅,皱巴巴的早不成了样子。略一犹豫,沈长青还是施了个法将半截袖子又变得干干净净,接回自己的衣上,算是帮这位趁机哭哭啼啼的大周天子“毁尸灭迹”了。 替她掩好被子,沈长青屈指一弹便熄去了灯烛。 明澈的月光替代了莹然的烛火,殿内暗下来,他在床边坐下,感到身后的人好像在不老实地摆弄被子,侧头瞥去,瞧见周粥在睡梦中把被头拉高遮住了下边半张脸,只露出眉眼和一小截弧度柔和的鼻梁,然后又往床里头滚了一圈,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才彻底不动弹了。 眼梢微微眯起些许笑意,沈长青重新收回视线,望向窗外的天色。 人心何其复杂?平日里再怎么显得张牙舞爪的人,竟也会藏着的一颗敏感、细腻又脆弱的心。 下半宿仍是无眠,沈长青数不清自己和周粥的被子大战了多少个回合,才想起卷帙阁里也有些卷集专门记载那些一看就非常无聊、无用且无赖的“三无”小法术,其中有一种不太入流的追踪术,名叫“死缠烂打”,很不高明,但用在周粥的被子上就正合适,踢不开也扯不掉。 直到曙河低垂,沈长青才得以闭目潜心修习。 他并不知道,当自己的侧影在晨曦中成为周粥醒来映入眼帘的第一抹翠色时,这位大周天子就决心要拿出为君者最宽厚的胸襟,不仅要原谅她那不知天高地厚拒绝圣宠的沈侍君,还要动之以情,死缠烂打,将其拿下—— 对洞房未遂一事痛定思痛的周粥,很快就制定好了一系列博君一笑的方案。 想来追男醋和追男人的区别也不大,触类旁通之下,周粥觉得在体贴入微间不经意地展现个人实力很重要。 于是,某年某月某日,清晨。 沈长青在酸爽无比的气味刺激下醒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冲出殿门一看院内,大大小小近百十缸子的醋堆叠成山,后面还有十来个小太监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蒲扇可劲往殿门方向扇风。 “怎么样?这可是朕命人从大周各地收集来的好醋。”全副武装裹着面巾的周粥从旁边冒出来,眼里全是邀功请赏的自得,“有没有觉得很亲切,仿佛回到了家乡?到处都是亲人的气息——” 说着,她还作势用双手在空中一捧,就如同掬起了一捧母亲水、一把故乡土,全没有在意沈长青那关怀傻子的眼神。 “吾没有这种亲人。” 青衣仙君的掌心翻覆间,满院子的醋缸瞬间消失不见,各回各家了。 小太监们如获大赦,周粥则是如遭雷劈。 “这可是朕为你打下的醋山啊——” “大可不必。” 又某年某月某日,晌午,饭后。 就“开胃菜”一事,两人在纳君当夜后就达成了和平共识,每到用膳时分,周粥还是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青月殿,由沈侍君割让出半截袖子给周粥当围领那么系着,那醋香就在鼻间,足够她下一顿饭了。 饭后,青色火苗一窜,旧袖子没起一点烟尘地就告别世间,很是方便。 可惜才消停了三五天,这日的沈长青本是要照例送客后去就闭门修炼,周粥却先一步抢到了床榻边,在床柱边倚出了一个看起来仿佛才刚安上四肢的“婀娜”姿态,冲他抛出一个媚眼:“沈侍君,午后寂寞,一人修炼多没意思?不如试试和朕双修?” “你一不是修士,二不在仙神妖鬼精灵魔这数道之内,有什么可修的?”沈长青径直越过她身边,盘膝坐到了踏上。 眼见他即将老僧入定,周粥也顾不上造型了,赶紧扑过去据理力争:“那朕是上古巫灵族后人啊!还能比现在那些修士差了?” “巫灵族以祝由术立足,能沟通天神是源于生俱来的强大精神力,后天修不来也不必修。莫要胡搅蛮缠。”沈长青懒懒地半掀着眼皮,几乎觉得她该修一修的是脑子。 “对——”周粥被气笑了,索性直起身,抱臂斜睨他,“是朕胡搅蛮缠,也不知是谁啊,扯谎说什么自己是下凡来帮朕解决后宫吃醋问题的,结果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见有什么进展,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赖在宫里白吃白喝了。”她是不信这说辞,但这醋精好面子啊,非要装上仙寻理由,留在自己身边,那就得被她用这套说辞拿捏得死死的。 “吾从未吃你喝你。” 回忆起这几日在燕无二与唐子玉那里吃到的闭门羹,和找百里墨交流的鸡同鸭讲,徒劳无功之感深深地刺痛了沈长青。他皱了皱眉,在后宫月余的摸爬滚打中,也学会了人类话术中的避重就轻。 “那、那这榻总是朕的吧?你住——”周粥一噎,随即弯腰用力地拍了拍床板。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沈长青已然稳坐腾空,距离床板两寸有余。 “干得漂亮。”见状,周粥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来,这怕不是传说中的“恃宠而骄”,她可不能惯着! 在心里狠狠鄙夷了沈长青的恶劣态度,周粥转身就要走,身后的沈长青却忽然主动挽留:“你等等——” “怎么?” 周粥尽量挑出一个傲慢而矜持的尾音,也不回头,错失了沈仙君此刻尤为“精彩”的面部表情。 调查问卷会忽然对自己发出满意度暴跌预警,是沈长青万万没想到的。 匆忙感应之下,他发现是“服务态度”一项出了问题,月老居然设置了倒扣一星的功能,体现为原本仅是虚线勾勒的星形轮廓整颗变黑。 于是周粥就在自己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捏住了这位上仙的“命门”,逼得他只好“就范”。 “你真想和吾双修?”沈长青也不和她对着干了,忍辱负重地重新落回榻上,询问都比平日格外平和,端正态度嘛,先从语气语调做起。 周粥听了,心却猛地跳漏了一拍,没想到这沈长青也没多少节操,说从就从,倒弄得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毕竟这出“双修的诱惑”也是她昨晚好不容易批阅完奏折,临睡前偷看志怪话本时仓促起的意,但才看了个狐妖双修的开头就困得睡着了,今晨起来也没补做功课,只记得狐美男说的那句“双修时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具体却不晓得与人类圆房有什么区别? 到了关键时刻,妖怪应该会控制不住地露出原型吧?那醋精岂不是会化成一滩醋?但这行不通吧?变成醋了那还怎么修? 天马行空,胡乱想象的周粥一时间忘了答他,沈长青见她似乎犹豫了,当即抓住机会晓之以理,麻烦能省则省:“你想清楚了再决定,可能会很疼。” 腾的一下,周粥的脸彻底红了,刚才那些胡思乱想都被抛在了一边,扭扭捏捏地转过身,眼神都还不知道往哪儿放,虽不敢瞧那袭青影,嘴上却已冲动地回了句。 “你温柔点不就好了嘛——” “……如你所愿。” 满心欢喜入了帘幔,想着双修不成,能揩到点油也是进步,周粥特别配合地按照沈长青说的一步一步来,最后发现这动作套路有点熟悉,像极了念清心咒的那一晚…… 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失,沈长青已经执起她的双手,将掌一对,将气注入了周粥体内。 “啊啊啊——”周粥登时痛得吱哇乱叫,想缩回手却动弹不得,“沈长青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不是。”沈长青挑眉,“人有四海,分别为气海、血海、水谷之海与髓海,修行时便是将自身的气汇集贯注,游走于周身经脉各大经脉,将四海充溢。双修的精要就在于融双方修行者之气,运行其间,更会充沛,从而达到自过其度的目的。你此前并不懂气,经脉从没锻炼过,故而吾才贯注些许,你便感疼痛。” 忍着痛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周粥只觉得身心俱疲,问得没头没脑:“那这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什么关系啊!” 沈长青却淡定地给出了一个煞有介事的说法:“双修时,气在修行双方体内的四海中交融流转,不分彼此,倒也可以这么说。” 文人的嘴,骗人的鬼啊!话本误她啊! 知道真相的周粥眼泪掉下来:“那朕现在不想双修了,你给朕停下!” “双修一旦开始,就必须至少要让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小周天,否则会受暗伤。”沈长青表示爱莫能助,然后语重心长地又补充了句,“忍忍吧。其实这延展一下经脉,对你身体也是有益处的。” “朕现在只想放弃治疗——”周粥咬牙切齿地翻了个白眼。 一个时辰后,仿佛身体被掏空的周粥瘫软在床榻上,衣裳都汗湿了,腰酸背痛腿抽筋,心想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双修”倒和“圆房”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1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