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没发觉主任的状态不对,他现在就是在场人中官最大的,自发地下达命令。 巡山队的人并不每个都聪明能看出来镇长免缝扣的问题,好在大家都听话,猜不到凶手的就说自己过来就吐了,什么都没注意,不会提扣子的事,而聪明一点的,差不多看到镇长的扣子,心中就有了点猜测,只是不敢说。 光凭一颗扣子,大家虽说心里怀疑,可也不至于直接给镇长定罪,让巡山队完全确认凶手的原因,就是镇长在现场检查完之后,说人可能是摔死的,建议低调处理了。 副镇长在旁边应和:“我也这么想,镇子上大家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有杀人犯这种东西?我们可是先进城镇,每家每户什么情况大家都一清二楚的,这情况一看就是康家媳妇儿不认识路跑到了这边,摔断了头,丈夫想救又遇上了狼跟野狗,就成这样了,小心处理吧。” 义庄的老师傅跟赤脚大夫不说多余的话,他们年纪大了,很多事不开口,多干活少说话才能多活几年。 收拾尸体的时候,有人悄声问了一句“真的不多查一下吗”,镇长眼神阴沉地看了出声的人一眼,说:“我们很快就要再开新厂子,你们会赚到更多的钱跟粮食,在这种重要时候,一点意外都不能出,也不能引起恐慌,不然,我可以给你们饭碗,也可以砸了它。” 因为这句话,不管心中有多少怀疑,都得咽下去,巡山队沉默着,假装不知道、假装没有那颗扣子。 这件事就这么草草收了尾,康家两个都还不懂事的孩子成了孤儿,那条街上的人不管知道不知道真相的,看他们可怜,都会给点食物跟旧衣服,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冻死。 又过了两年,马全宝在档案室里遇上了来登记退休的主任,他其实才五十五岁,远远不到退休年龄。 档案室偏僻又没人,马全宝关了门,带他到角落里写新档案,问他为什么忽然就要退休,还不道年龄,多干五年,肯定能给自己多攒一点退休金。 主任写档案的手一顿,他默默在自己的档案最后写上退休的日期,随后跟马全宝说:“小马啊,人老了,就怕死,我也一样,每天对着些会杀人的家伙,不走,我怕自己被吓死。” 两年过去,那两具死状惨烈的尸体偶尔还能是能进入马全宝的梦中,他从小就到杨家的纸扎店玩,别人没见过鬼,他可是见过的,那样惨死的夫妻,死后说不定还在镇子上飘荡,等一个机会报仇。 马全宝给主任盖上印章:“您说得对,人都会害怕,不过我更相信,恶有恶报。” “那我们藏起来那颗扣子,算恶吗?”主任忽然反问,让马全宝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们明明一开始就发现了扣子,也猜到了凶手是谁,却还是什么都没说,甚至把扣子藏起来了,等于是默认了让凶手逍遥法外。 马全宝收起档案,好半晌才发出声音:“那、扣子……您放哪儿了?” 主任这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马全宝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听见他的回答:“我埋在镇长办公室外面正对着的那棵梨花树下了,我想啊,如果你杨叔叔在,也会同意我这个做法的吧?” 还认识纸扎店杨老板的人,多数已经五六十岁,马全宝年纪是最小的一个了。 而政府里的梨花,好似从去年开始,就开得特别好,一簇簇的花骨朵,跟要烧尽整棵树的生命一样冒出来,春日里,让政府飘满白花,能从三月一直开到八月,几乎没有间隔,都不像是正常梨花了。 人人都说政府选位置好,养人也养花,现在马全宝才知道,不是位置好,是因为下面埋着说不出的冤情。 今年的梨花开得也好,老主任在梨花花期结束的第二个月就办理了退职手续,后来被儿女接走,没再回来。 第二年,马全宝的父亲因病去世,母亲忧伤过度,没多久也跟着去了,马家就剩下了马全宝、柳招娣跟年纪还小的马福阳,三人相依为命。 接替父亲工作的马全宝因为老主任离职前的各种安排,巧合之下被投票选为新的主任,坐到这个位置,他才明白老主任曾经顶着多大的压力。 日常工作本就繁重,还要小心翼翼维持着政府跟人民之间的平衡,他就是镇子决策权跟底下人民声音之间的桥梁以及润滑油,本身憨直的人,上位不到半年,马全宝就开始学着圆滑跟处处谨慎。 在位置上越久,马全宝就越明白老主任曾经说过的害怕——你每天面对一些会杀人的家伙,你不会担心自己只要背过身,就永远闭上了眼睛吗? 马全宝怕啊,谨慎之余,还让儿子去跟镇长儿子接触,他最开始的想法是,将来如果有一天自己要被杀了,希望到时儿子跟镇长儿子的关系足够好,让镇长放过柳招娣跟马福阳一命。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马福阳成为镇长儿子可以信任的小弟,康家又出事了,情况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说句实话,如果没有杨瑞月回来,马全宝甚至不知道怎么解镇长的局,因为他心里本身就埋了那颗免缝扣,心理比镇长弱,经不得镇长一遍遍试探或者用妻儿威胁自己。 只是有杨瑞月在,并且保证儿子不会死,他才有多余的心思跟镇长周旋,一直到去田场被审判,都没露出一丝破绽。 “这就是你们父母死亡前后发生的事,具体怎么被杀成那样的,我们并不知道,但凶手肯定是镇长没错,因为他在自己的那个圈子里,开玩笑说过自己最喜欢的女人,是康家的媳妇儿,特别刺激。”马全宝已经尽量不说原话了,原话更难听。 就是镇长一次次有恃无恐地提起,原本只是怀疑的事情,才慢慢变成所有人的心照不宣。 说不定他自己都知道有颗扣子在梨花树下,但他不相信这些,不信镇上的人会把他说出来,自负地认为,就算有人反对又如何,他可以让镇子里任何一个不支持自己的声音消失。 枉死的康欣宁不用听原话,多多少少能猜到是什么,她的死法跟母亲没什么区别,那些她听过的腌臜话,大概母亲也听过,而她比母亲强点的,大概是自己还被留了个全尸。 康欣宁气得纸人全身冒起蓝幽幽的火焰,瞬间就把自己小碗里的草饼给烧成了灰烬,可见有多生气。 杨瑞月伸手捏住纸人,把火压下去:“康欣宁,不要对着无辜的东西发火,粮食很珍贵。” 闻言,康欣宁低头看了看小碗里的灰烬,忍着怒气说:“对不起,可是我忍不住,我就该连他一起杀了!他跟他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属于你的因果,不能动哦,”杨瑞月摸摸纸人的头,“冤有头债有主,谁的冤仇,就应该由谁来动手。”
第21章 “这是什么道理?”康欣宁气到纸人身体都绷得死紧, 自己父母都不能动手复仇,凭什么? 杨瑞月歪头想了一下,说:“因为你的功德和遭受的苦难只够你抵消杀了所有仇人产生的业障, 老天的算法很奇怪的, 你被很多人欺负, 但你不能把每个人都杀了, 因为他们做出的事有轻有重, 如果都杀了的话, 就得用你自身的功德去换, 而你们现在杀的人数,刚好停在不使用自身功德的时候, 在我看来, 你们留下功德去换来生的安稳、报仇让你们的父母自己来,不是更好吗?” 任何题或许都没有最优解, 作为人,肯定有喜好偏向, 而杨瑞月不是人, 她的观点就很趋近于一个绝对的局外人,她更先考虑的不是情绪或者情感, 单纯只考虑平衡得失。 这辈子康欣宁只活了十四年, 她积累的功德是很少的,能够一次性处理好几条人命,完全是从失去父母后就开始积攒的苦难来抵消杀人会造成的业障。 每个人杀人都会造成业障,所以有个很特殊的说法:你就算报仇,也有个底线, 不然杀得越多,你越不过去。 就跟厉鬼杀人一样, 每个能成厉鬼的人,最开始都是怨跟恶而已,当他们开始杀人了,停不下手,就是在一步步消耗自己的理智,迟早有一天,被业障完全浸染,就再也没有返回人间的可能性了。 康欣宁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杨瑞月的话,许久之后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父母……还能回来自己报仇?” “能回来,但也可能不是你父母了。”杨瑞月有些迟疑地回答。 随后康欣宁一愣,她不太能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旁边的马全宝帮她问为什么,杨瑞月说:“按照我推算的结果,他们死后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小宝,你跟招娣昨晚路过木桥,有见到什么吗?” 瀑布不远处有座木桥,就是镇长儿子被副镇长儿子打死的不远处,去找康欣宁前,杨瑞月特地交代了马全宝跟柳招娣如果有人问他们去哪里、要做什么,就说要到山下找没有头的女儿。 马全宝跟柳招娣对视一眼,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事,马全宝缓缓点头:“好像是有这个事情,昨晚我们拼命往瀑布下面跑,好像快到的时候记忆就有点模糊了,月儿姐你要不说的话,我们肯定就忘了。” “对,我隐约记得是一个男人,看不太清楚,站在桥上问我们要去哪里,感觉年纪有点大了。”柳招娣捂着脑袋回想,看起来确实不太记得当时的场景。 而马全宝在柳招娣说了一部分内容后变得有些疑惑:“是这样吗?我怎么记得,他问的是‘你们拿着人命,打算去哪里’?我当时太着急了,下意识就回了月儿姐教我们说的那句话,然后他就让我们快去吧。” 柳招娣更茫然了:“你听到的是这个?难道是我记错了?” 杨瑞月摇摇头:“你们都没有记错,你们遇见黄大仙了,黄大仙一般修道都修与精神相关的道术,比如说令人做梦或者产生幻觉之类的,他被那张粘附了康欣宁气息的欠条吸引,肯定会出来看看你们打算干什么,而我让你们说的话,是告诉他,你们是去找康欣宁的母亲,那个没有头的女儿,就是在指她。” “什么?”除了杨瑞月,其他的三人一鬼异口同声。
第22章 康欣宁怎么都想不到有这种事情发生, 她脑瓜子转不过弯来:“为什么要说是女儿?我妈妈的年纪,并不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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