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问这个,”杨瑞月耐性等他说完才继续开口,“我是想问,住在这里的人有哪些,他们的身份详情以及在火灾前做过什么事情。” “额……这种就不归我们痕检科管了,你是想从人为行事的角度来查起火原因吗?”伍隆倒是没怀疑她的目的,毕竟平时查火灾进入瓶颈的时候,跟刑警合作通过各种当事人的信息来配合调查是常有的事。 杨瑞月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看向贺渝珏,等待他的回复。 贺渝珏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拿出一个巨大的档案袋,里面就是整栋楼每个人的档案。 由于目前的户籍问题还不算清晰,属于在记录中的状态,所以这些档案都是警察一家一户去问明、手写的,记录并不完全规范,只能当一个简单的参考。 当时记录的时候是按照了门牌号来登记存放,现在倒是方便查找。 杨瑞月接过贺渝珏递过来的纸张,旁边的伍隆也跟着凑过来看。 火烧最严重的这一户是一对年纪还不算特别大的老夫妻,老爷子五十七岁,按照这个年龄,平时很难工作,就连拉黄包车都没人愿意坐,去干苦力活吧,别人还怕他死在工地上,总之是个非常尴尬的年龄。 居住在这栋居民楼里的老人,过了五十五岁会有一点政府拨的养老金,非常少,一个人吃都不太够,大概就是买了米之后每个月大概就只能吃稀饭的程度,饿不死,但也很难活得像个有工作能力的普通人。 至于老爷子的妻子,对方身体有残疾,档案上写的是早年躲避流|弹不及时,腿被炸伤了,后来治疗又不及时,等送到医院,他们没那么多钱治疗,选了最简单的方法——截肢,并且没有后续复健。 所以老太太这些年都很痛苦,可为了家庭,还得继续撑着,老爷子年轻时候在外工作,她就在家做家务、照顾孩子以及做一些简单的手工活补贴家用。 两人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但是根据档案来看,目前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大儿子。 二儿子死于战争,三女儿刚出生没多久碰上疫病,一下也死了,四女儿掉进水潭里也淹死了,最后出生的小儿子死于流氓动乱,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父母却不能开口,一旦他们开口求饶,全家都得进牛栏。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一大家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幸亏生得早有自保能力的大儿子。 杨瑞月看完了档案,问:“这个大儿子的档案不在吗?” “他不是居住在这栋楼里的,所以我没随身携带,这栋楼居住的基本都是孤寡老人,多数没有子女,不是死了就是老死不相往来,我们联系了他们的亲人,愿意来领骨灰的都很少。”贺渝珏轻声解释。 因为所有人亲戚子女看起来都跟老人们没关系,所以警方调查的重点没放在他们身上,反而是想等一等痕检科的报告,谁知道痕检科到现在都没检查完整栋楼。 伍隆觉得贺渝珏说得挺有道理,既然老人跟孩子都不来往了,那往他们身上找估计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 不过看杨瑞月的模样,似乎很想从这些亲人下手,伍隆这么想,便这么问了出来。 杨瑞月思索一会儿,说:“这火起得诡异,我觉得,按照老人们平时活动的范围来说,他们应该不会得罪这么狠的凶手,难保不是孩子在外面得罪了人,被连累了。” “可是现在河晏海清的,大家吃的都是大锅饭,哪里能得罪这样的人?说是变态神经病还好解释一点。”伍隆不太相信,他就在公安局上班,如果世道真的这么乱,那他们根本不可能活得这么轻松。 “我没有说一定是对方导致的,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杨瑞月不想多说话,继续看下一个房间。 在杨瑞月看来,这些属于人之间的弯弯绕绕都很没有意义,他们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找出火灾的原因,那不管有什么意见,至少应该互相努力寻找可能性,最终从所有可能性里找出真相,而不是互相抬杠。 后面伍隆还是跟着杨瑞月将整栋楼的情况都看了一遍,在伍隆眼中,杨瑞月就是随便看了一眼,没有上手、没有用仪器、没有检测,光是目测,就给所有房间下了定论。 至于贺渝珏,他简直像是杨瑞月的狗腿子,很少反驳,都是杨瑞月问什么,他就老实回答什么,整个过程离谱到诡异。 下楼时天都黑了,这栋占地不是很广的居民楼内部被划分了无数个房间分给老人们,他们蜗居在狭窄无光的房间里,活得像忙碌到死的蚂蚁。 因为大火,楼下路灯电线被烧坏了,整条街都是暗的,只有警方自己挂的大灯泡有一点亮,那黄幽幽的光看起来十分渗人,这种灯光下,血迹变得不那么明显,反而平添一种微妙扭曲的恐怖。 下楼后伍隆想了想,还是追上杨瑞月说:“杨小姐,我不是针对你,但这是大案,在这里居住的所有老人都死了,不是你用来镀金或者玩耍的地方,你年纪看起来比贺渝珏还小,贺书记不管把你弄过来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你不应该误导调查方向。” 杨瑞月沉默地听着他的话,随后回道:“我知道这里死了很多人,而且你的猜测没有一个是准的,我的建议是,希望你跟我一样,没有确信的事实证据就不要开口。” 说完,杨瑞月兀自回了贺渝珏的车上,等着他来开车送她去公安局看档案。 被留下来的伍隆目瞪口呆,他忍不住抬手指着杨瑞月,想继续去跟她理论,却被贺渝珏拦住:“贺渝珏,你拦着我做什么,你没听见她说的什么话?她是什么人啊她?就敢这么说?我们没日没夜地在这里辛苦找真相,在她眼里就是没有证据胡说?” “她是说你对她身份猜测的部分胡说,她是我师父,教了我好几年的,年纪很大,你要是真的不能理解,你就把她当天山童姥吧,至于你说的镀金跟好玩,她没有那些身份,她过来,只是想调查火灾的情况,回头省里批了人员下来,那才是要跟你们共事的,她不是。”贺渝珏难得说这么多的话,他不喜欢别人诋毁杨瑞月。 “帮忙的不是她?那她怎么过来的?你爹给你批的?不怕她毁坏证据,让我们再也找不到证据吗?”伍隆愈发不敢置信,他没想到,杨瑞月不仅不是大院里的人,她甚至是个没有来处的外人,这让他如何接受? 贺渝珏脸色直接沉了下来:“她是我师父,来给我帮忙的,你诋毁她,就是在否认我的能力,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嫌弃她,她今天甚至没有妨碍你们任何人的工作,反而是你们一直在甩脸色、说难听的话,师父说得对,你们这个态度,让人很难相信你们说出来的话。” 这下贺渝珏也不想理伍隆了,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不等伍隆回答,直接回了车上,立马启动车子离开。 附近的路都没有路灯,贺渝珏开得谨慎,怕撞到人,离开这片漆黑的区域后,他才开口跟杨瑞月道歉:“师父,对不起,我没把事情办好。” 早知道伍隆他们那么排斥,他就应该提前去警告过,让他们别在杨瑞月面前乱说话再把杨瑞月带过去。 杨瑞月在副驾驶上看了他一眼,说:“徒弟,你没看明白吗?他们不是对我的能力或者存在挑剔,他们只是嫌弃我是个女的,年纪还这么小。” 妇女能顶半边天喊了这么多年,但在大部分人眼中,女人就是愚蠢的、情绪化的、无能的、只会拖后腿的,即使现在许多女人都能坐上不错的高位,但在一些地方,依旧愚昧地认为女人就等于家里的猪。 原先在镇子上,没人跟杨瑞月说这些,是因为那个地方小,并且由贺元瑞和马全宝管理,他们更看中男女平等,明确地按照党的指令走,坚定地将女性也安排到工作岗位上,让女性也可以走出家门工作,这才是平等的第一步。 离开了那个小镇子,来到一个混乱的南方边城,问题逐渐明显起来,那痕检科看起来那么多人,却一个女性都没有,可见领导对女性的恶意多大,领导都这个态度,下面的人当然有样学样。 一个地方能不能发展起来确实只看领导的能力,跟百姓没什么关系,领导愿意将男女都一块投入到建设中,有两份劳动力,建设当然快,可是来到一个优先压迫与权力的地方,想建设就太难了。 贺渝珏本就是在一个父母平等的家庭中长大,后来眼睛不好去杨瑞月身边当徒弟,接触的人也就那么多,有马全宝跟贺元瑞在,他以为世界就是平等、平和的,没想到出来后,居然有这么多的问题要面对。 现在想来,他能在一个不错的环境中长大,单纯是因为他母亲出身,本就是大家闺秀,父亲敬重母亲,彼此恩爱,就给了他最好的榜样,到了镇子上,马全宝夫妻俩又是差不多的榜样,他因此从没认识到,口号喊得那么响,是因为还没做到。 “那师父,还查吗?我可能拿不到太多的便利给你。”贺渝珏难过地说。 “查,”杨瑞月回得斩钉截铁,她瞥了眼贺渝珏,说,“徒弟,你现在还小,对你来说,这些眼光、不平,或许是很重要很伤人的事情,但是对我来说,这些很难影响到我什么。” 贺渝珏愣了一下,问:“为什么?是因为师父你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吗?” 杨瑞月摇摇头:“不是,是时间,当你拥有很漫长的生命之后,看待这个世界的一切就都像是蝼蚁,就像,你会对猫猫狗狗冲你叫喊几声就非要跟猫猫狗狗讲道理吗?不会的,因为猫猫狗狗生命很短暂,它只能存活那么短暂的时光,对它们稍微好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话音落下后贺渝珏沉默了许久,他艰难开口:“所以,师父你觉得我们都是猫猫狗狗吗?” 没想到贺渝珏专注的地方是这里,杨瑞月也认真思索一会儿,说:“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是纸人,其实不算是人,反而像是一件与人长得差不多的物品,人类对我来说,是模仿对象吧。” 因为父亲走得太突然,杨瑞月不明白的事情太多,现在说给贺渝珏听的话,都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不是什么大道理,只希望别把人给教歪了。 贺渝珏不太喜欢杨瑞月这种说法,好像将自己排除在人类的世界之外,闷着气继续问:“师父你不在意人类的行为与话语,那等我死了,你是不是还会收别的小徒弟,我到时候去了地府,是不是应该托梦叫对方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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