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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北晴试着动了动手指，睁眼。 眼睛被什么东西遮住，黑压压的，睫毛划过时带着痒。她想要去摘，一动才察觉手腕上绑缚着什么东西。没办法，她只好先撕开手上缠绕的布，再一掀眼罩，强光猝不及防地刺入瞳孔。 阮北晴下意识捂住眼，适应了好半天，才敢透过指缝看周遭。 依然是间不大的屋子。 窗帘严严实实地盖着。 角落摆着书桌，床边摆着铁皮做的衣橱和简易书柜，柜子里放了一只打乱的镜面魔方，颇有几分艺术感。 好像，还是她的家？ 她还在家里，那其他人呢？ 阮北晴想喊一声程雯，一开口才发觉声音沙哑发干。她咽着唾沫，先看向绑在自己身上的仪器。 长方形，呈白色，长得像是血压测量仪，眼罩则像视力矫正机器。两件物体都冰冰凉凉的，印着“全息设备”四个红字，奇怪的是并没有厂商。 三无产品？她可挑剔了，怎么可能会用三无产品。 而且，像阮北晴这种叛逆的人，除非撞坏了脑子，九头牛都休想把她摁在床上，谁给她套上这个设备的？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阮北晴初醒过来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觉得很饿，且全身骨头松软，提不起一点儿劲，像是大病初愈。 她爬下床，认真确认了拖鞋，是她穿过的没错。又翻了翻书包，从里面翻出玩具枪和牛皮本，奇怪了，这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看着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倒是牛皮本的旁边放了一张纸条，印着“注意”，不知是谁写的。 “1、欢迎回到现实世界。” “2、不要相信机器人。” “3、你所在的世界是真实且安全的，是真实且安全的，是真实且安全的。” 就三条，最后一条不知为什么重复了三遍。 阮北晴连着翻了几页，和李小向的对话都不见了踪迹，看来虚拟世界是现实世界的投射，但她经历的一切并不会发生在现实世界里。 她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怀疑地揉了揉眼睛，又看向纸条。 她看见了阮文善的字迹，是与纸条完全相反的话—— “机器人并非完全不可信，重在你自己的判断。” “群体传播的手段是断言、重复和传染。警惕这种形式的任何话，他们可能另有企图。” “相信人类，不要相信‘人类’。技术的发展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人类社会，但，真正能够控制思想的从来都不是科技，而是人类本身。” 不知道是不是字迹的缘故，阮北晴像被人拍了一板砖，懵懵的。 为什么提示的内容会完全相反？ 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对吗？ 她一把扯开窗帘。 天空阴阴沉沉，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外面高楼连片，向上看不见顶，向下看不到底，只看见层层户户家里的白炽灯亮起，像是在夜里铺开了巨大的网。 耳旁是哗啦啦的声音，似乎在下雨。窗户被密封胶合住了，还设了防盗网，她把脸贴在玻璃上看，忽然“笃”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 是一只鸟。 一只......说不出模样的鸟。 它像是刚刚从开水中逃出来，羽毛脱落，全身赤红，往玻璃上拖出了大片血印。阮北晴向后退了几步，直勾勾地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东西掉在窗台，翻了下去。 视线慢慢聚焦，她看清了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圆圆的脸，还算明亮的眼睛，以及，齐胸的长发。 ——那不是她的脸。
第43章 下卷引 若非倒影中的少女皱着眉, 阮北晴几乎以为那不是自己，而是贴在窗户上的海报。 因为那张脸太有秩序感了。 虽然好看，却像是AI创造出来的肖像, 苍白, 且没有生气。 阮北晴朝那倒影眨了眨眼, 又呲牙咧嘴地做出很凶的模样，看见那副不好招惹的神色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没事，反正变得只是个皮囊, 她还是她。 劫后余生的少女不知道，在她即将奔赴的远方, 暗夜正悄然降临—— - 乌云暗涌, 暴雨倾盆而落。 数百里外，一幢耸入云霄、形如针尖的楼宇外, 骚动声一阵高过一阵—— “快、快去禀告司令, 机器人谋反了！” “核心区被封锁，核心区被封锁——！” “它们故意把联盟的精锐技术人员骗进去, 在127楼, 闸门关闭时里面的守卫才十二个人——快去支援啊，那个反控了元宇宙的Mr.Xie还在里面，千万不能让机器人救走他！” 话音刚落，楼上传来“哗啦”巨响。 127楼的玻璃应声破碎, 一人影被抛出楼外，挣扎着惊恐尖叫：“NO——” 那是个身着深蓝军装的上校, 他身量健硕, 却被一圆头矮身的机器人掐住脖颈甩出大楼。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衫和皮肤，不到十秒, 便剥皮去肉地淋出了白骨。 他坠入黑色的积水之中，一声闷响后彻底没了声息。 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楼宇—— “C区戒备！” “C区支撑不住了！A区不能增派人手吗？我们这里......我靠！它逃出来了！” 一只长着翅膀的机械鸟俯冲而下，将一人平稳地送在地上。 它盘旋在那人的上空，替那人挡住了滂沱大雨。若干机械鸟紧随其后，落地化人，围绕他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轰隆——” 紫光乍亮，照亮了雨中那戴着绅士帽、披着黑色大衣的身影。 极尽风度，极尽优雅。 他瞧着楼宇中摆出防爆盾牌、神色戒备的众人，又看了看衣上被雨水溅出的黑色小洞，轻轻笑了一下。 “还是回来了啊。”Mr.Xie揣着衣兜慨叹，“可惜，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嗒嗒的子弹在雨中炸响。机器人们同扑上前来的人类勇士争斗作一处，他恍然未觉，“那几人恐怕也变模样了吧？离开了芯片世界，要找他们还真得费些功夫。不过嘛——” 它压住帽檐，朝众人露出个标准的微笑，没入身后的雨中。 “我的目标已经不只是他们了。” “站住——” 人们哪里肯目送这个罪魁祸首离开？不少人披着防护衣闯入雨中，但即便穿着防护服，他们也是人。 缠斗之中，有人的防护服被机器人划破，雨水如硫酸般浸入了衣衫。在他们因疼痛而停顿的间隙，机器人早已割断他们的脖颈，且战且退地护送Mr.Xie离开。 渐渐的，雨中争斗的人越来越少，没有防护服的人只能躲在建筑物之下，用激光束和防腐子弹对付机器人。可雨雾会削弱激光枪的威力，防腐子弹的距离有限，加之楼里楼外皆有机器人作乱，他们腹背受敌，怎么可能抽身去拦下Mr.Xie？ 眼看着它走远，一个东亚面孔的人咬牙大喊：“老子和你拼了——” 他没有防护服，只能顶着盾牌，提枪闯入雨中。身后的守卫皆是大惊，“快回来！” “那可是酸雨，你不要命了吗！” “它们身上有防腐涂料，不怕酸雨，可咱们是人啊！” 这东亚面孔的人枪法了得，嘶吼着从机器人中闯出了一条血路。眼看着就要追上Mr.Xie，却被机器鸟掀翻了盾牌。 雨水在他脸上滚出灼热红痕，腐蚀了他的衣服，他却无感无惧般冒雨前行。直到最后一粒防腐子弹用完，他才倒在雨中，用沙哑的声音大喊：“人类不可战胜——” “人类——” “绝不屈服——” - 华夏科技研究院大学。 “如大家所见，我们最危难的时候到了。” 礼堂内，教导员一脸沉重，将荧幕图片切换到Mr.Xie身上。 披着风衣、带着绅士帽的机器人一露面，阶梯教室中炸响谩骂声。 “就是它！” “它藏得太深了！不仅控制了元宇宙，还让两千三百万人变成了植物人......咱们学校不到一万人，也有超过半数的人受了影响，五百多人现在还没醒过来。” “最可怕的是，它们从智能手机时代就在有意识地记录和模仿人类，而我们根本没有察觉！谁知道它们隐藏了多少年，又布置了多大的一个局......” 叽叽喳喳的议论被教导员的咳嗽声压下。 “就在昨天晚上，Mr.Xie在核心区数千人与机甲的围追之下，毫发无损的逃脱了。”他等礼堂重归寂静，按捺着怒火冷静道，“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现实——曾经被我们当做工具的机器人，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 “为了不让酸雨阻碍生产和生活速率，我们在它们身上涂了防腐材料，却忘了它们有可能在酸雨天作乱；我们给了它们更快的运行算法，却没想到技术也会反噬。更关键的是，曾经象征技术大飞跃的脑机接口，早已遍布我们的生活，但到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它到底可不可靠、是不是安全的。” “在这个关头，我们难道要干看着吗？！” 教导员摁下翻页键，荧幕上现出一行红色标题和介绍。 人类反抗机器人联盟（HRRA，Human resistance to robot alliance）。 “我们华夏科院的学生，都是有血性的孩子。加入联盟之后，可能会被举荐去参军，也可能会留下来处理应对机器人的技术问题。” “但无论如何，联盟是保护我们自己，保护我们的家人，保护全人类最好的办法。克服了机器人的难关，你们就是人类的英雄，后世也会留下你们的名字。”他激昂地振臂高呼，“人类不可战胜，人类绝不屈服！” “人类不可战胜！” “人类绝不屈服！” “人类不可战胜！” “人类绝不屈服！” 礼堂中，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学生们争涌上前，填写着进入联盟的申请书。更有甚者摔断了智能眼镜，连角落中的扫地机器人都砸得零七八碎。 “我们不希望看见任何一个机器人出现在校园！” “拆了它，世界属于人类！” ...... 华夏科大，咖啡馆内。 酸雨还在下。玻璃罩住的人行道上人影交织，喊声嘈杂，那都是因愤怒而游行的学生。 三人面对面坐着，一人守着一杯咖啡，谁都没有开口。 良久后，安凉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举起咖啡热情地笑笑，“来吧，庆祝我们死里逃生之后被罚了工资。虽然挨了骂，好歹没被所里开除，饭碗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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