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公仪徵来说,杀宋千山也是清理门户,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暴露身份。 “听说宋千山抢到了三段引凤箫,不愧是曾经的掌教传人。”晏霄笑了笑,斜睨公仪徵,“听说道盟有人许诺,谁能抢到引凤箫,便能将功折罪,撤销诛邪令。这件事道长可有听说?” 两人如今虚情假意结了盟,晏霄也不会再一口一个臭道士骂他,如今两人并肩走在轮回殿,外人看着还以为是一对师兄妹,只因二人穿着一样的衣服。 晏霄的衣物在火海中被烧毁,只能穿着公仪徵的道袍,好在她身量颇高,稍微改改便也能穿。公仪徵略施法术,便将耀眼的销魂链变为普通白银色泽,如此一来任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似端庄明艳的女修士会是恶名昭彰的阎尊了。 只是晏霄拉下广袖遮住手腕之时,忍不住抬起头盯着公仪徵,戏谑说了一句:“公仪道长真是目光如炬,只看了一眼本座的身体,便将衣服改得如此合身。” 公仪徵轻轻干咳,竟不知如何接话。 晏霄眉梢微动,笑意更深:“难道不只一眼?” 公仪徵本觉得此事不利于女子名声,不敢提起,但事实上更受困扰的似乎他自己。晏霄浑没放在心上,甚至为了隐藏身份穿上神霄派的道袍,公仪徵看着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好不容易忘掉的一些画面便又深刻了几分。
第四章 “晏姑娘,道盟未曾下过此类指令。”公仪徵将目光从晏霄身上收回,正色道,“诛邪令在身者,无一不是十恶不赦之人,身上背负上百条人命的血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件宝物而得到赦免。道盟不入阴墟追杀,只是因为在阴墟受尽折磨,比一死了之是更重的惩罚。” 世人都说,世间有三大恐怖之地:魔界的熔渊,神界的斩神台,还有便是鬼界的无间地狱。 其实这世间并没有鬼,有的只是一群像鬼一样活着的人。 天地间也并无鬼界,只是有着像无间地狱一样的异界,修道界称之为阴墟。 阴墟废土,仿佛是被遗弃的角落。这里有火海冰山,有剜骨厉风,有毒瘴迷雾,不是地狱,胜似地狱。普通人几乎无法在阴墟生存,唯有修士能抵御严寒酷暑,戾风毒雾。 人间的大陆漂浮在海洋之上,而这里却是一片浮在火海之上的焦土。而天上无日月星辰,看不见所谓的晴空,终年被密云所遮掩。密云日日翻涌,无尽火海将密云照射成一片诡异的暗红,如血海一般。然而密云深处冻彻肌骨,天上不时便会降下玄冰,那些玄冰如利刃一般,带着侵肌蚀骨的剧毒,就算是高阶修士也要大吃苦头。因此阴墟之中无论是山上还是平地都让人无法生存,唯有几座高山的山腰处被开辟出了几处供人居住的城镇,被称为阴墟十殿。 万年以来,阴墟十殿纷争不断,直到晏霄携生死簿出现,才结束了这乱局,成为有史以来唯一的十殿之主。 生活中阴墟之中的人,基本都是犯下了道盟十恶重罪的邪修魔道,为了躲避道盟的诛邪令才躲到这里来。这里不但有刀山火海,还有戾风毒雾。自地底涌起的戾气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神窍,若长时间被戾风侵蚀,修为便会受损,动摇根基,即便之后离开了阴墟,修为也会止步不前。但是对这些在阴墟受尽折磨的恶鬼来说,能离开阴墟又免除诛邪令,等于是一次新生,如何能不心动? 晏霄和这些恶鬼不一样,她是鬼奴出身。鬼奴,便是那些在阴墟长大的孩子。那些在阴墟生活的恶人耽于淫乐,总会诞下子嗣,后来便有人发现,这些在阴墟长大的孩子竟不受戾风的影响,仿佛是被阴墟意志认可,成了被阴墟庇佑的孩子。不受戾风影响,便能正常地修炼,变强,甚至因为阴墟的灵力驳杂澎湃,这些孩子修行的速度竟比外间更快。 若是寻常人,大多是会疼爱自己的孩子,但这里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岂会和常人一般想法。他们开始频繁地交媾,生下许许多多的孩子,把这些孩子当成鬼奴,给他们戴上枷锁,将他们训练成一支为己所用的阴兵,或者将他们开膛破肚,想尽办法要夺舍他们的肉体。 晏霄就是一名这样的鬼奴,控制她的五人被称为枯山五鬼。晏霄自记事起便生活在痛苦与折磨之中,生不如死。十年前,晏霄得到生死簿,第一件事便是将枯山五鬼碎尸万段,宴请十殿恶鬼,自此立下凶名。她的名号,即便是道盟也无人不知,毕竟是万年来第一个改变阴墟格局之人。道盟虽不入阴墟,却自有办法可以监测阴墟内的动静。有一段时间道盟诸人一直担心阎尊会率阴兵入侵人间,在阴墟出入口布下了不少防御措施。好在十年来阎尊始终没有多余动作,这才让道盟渐渐放下了戒心。 “如果道盟没有明面上下达此类指令,那诱使宋千山冒险的定然另有其人,而且此人在道盟身居高位,让宋千山相信他可以兑现自己的承诺,撤销诛邪令,或者给他一个全新的身份。”晏霄意有所指冲公仪徵一笑,“比如神霄派首座弟子这样的大人物。” 公仪徵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道:“晏姑娘言之有理。” “所以拿下宋千山,可以逼问出道盟中那个与公仪道长不谋而合的人是谁,或许可以以此为把柄要挟他……”晏霄摩挲着下巴,眼中闪着精光。 就如她教育阿南的一般,杀人是最简单粗暴的,活着的人可比死了的有用多了。 “阴墟的出入口每十日便会打开一次,转轮殿是最接近出入口的地方,宋千山一定会来这里。”晏霄笃定地说,抬起头看了眼天上密云,眉头微微一皱,“快下雨了,我们得躲躲。” 说罢也不理会公仪徵,自己转身便走进了一家酒馆模样的店铺。 阴墟之中没有绿植,却也有不少奇花异草。此地灵力充沛更甚于人间,只是焦土毒雨养出来的奇花异草大多有毒,不是寻常人能享用得了。 晏霄与公仪徵踏进“醉生梦死”时,里面正坐着七八个酒鬼。柜台内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板着张脸,阴恻恻地盯着那些酒鬼,生怕他们打烂酒馆内的东西。 晏霄挑了张靠内的桌子坐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无论是从哪里进入阴墟,都会落到转轮殿附近,而醉生梦死是转轮殿唯一的酒馆,酒馆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没有人会错过这里。” 正说着,附近一桌的客人就拍打桌子嚎啕道:“孟婆!孟婆!再给我一坛忘忧水!” 柜台内的老妪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你还欠着三坛,什么时候还了债再来。” 那人怒道:“你、你还怕我欠了债不还不成!” 孟婆走到那人身侧,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只有那壮汉一半的身量,旁人看着只怕她被壮汉一掌拍死,然而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孟婆如鬼爪般的右手握住壮汉的手臂,举重若轻般就将壮汉扔出了酒馆,壮汉在街上滚了几圈,撞到了对面的巨石才停了下来。 孟婆冷笑说道:“我怕你没命还!” 如今形势一片混乱,每个人都是朝不保夕,像孟婆这样的经营者不禁感慨阎尊在位时的好时光,一切井然有序,每个恶棍都乖得像只小羊崽。 孟婆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走到晏霄桌旁不耐烦地问道:“要点什么?” 晏霄道:“一坛忘忧水,一坛断红尘。” 孟婆扫了一眼两人的穿着,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不多时便有人送了两坛酒来。 晏霄拍开封口,一股辛辣呛鼻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下意识便要掩面逃离。 晏霄却似乎习以为常,淡淡道:“难得来一趟,你也试试阴墟的酒。这是最贵的断红尘,一入阴墟红尘断,万千滋味心头乱。” 晏霄给自己倒了一碗,自顾自喝了起来。公仪徵定定看着她,只见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朱唇滑落,浓烈的气息四散开来,晏霄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双目紧闭,眉头微锁,似乎有些难受,然而片刻之后,便舒展了眉宇,白皙的面容浮现陶醉般的笑意,睁开眼时,凤眸中浸润了淡淡水光。 “你为何看我,不敢喝吗?”晏霄笑吟吟看着公仪徵,略带挑衅地说道。 公仪徵一笑:“最贵的酒,岂能错过。”说着便也满上一碗,一饮而尽。 辛辣的气息霎时间充盈鼻腔与口腔,仿佛有一团火顺着咽喉流入胃中,继而烧遍了五脏六腑,灼痛在体内蔓延开来,心脏也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那种感觉就像是心痛,心悸,心慌,又有点像情人之间患得患失的希冀与酸楚。 片刻之后,痛感便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酥麻,整个人宛如飘在云端一般,暖洋洋又懒洋洋,羽化飞仙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公仪徵这才明白晏霄面上为何会浮现那样的笑意,因为此刻的他也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欢喜。未等他从这升仙般的美好中回过神来,耳边便传来晏霄有些恶劣的调笑。 “这酒有毒。” 公仪徵睁开眼看向晏霄。 晏霄只手托腮,噙着笑看公仪徵:“枉死殿附近的一片崖洞日日受冰雨浇灌,又吸收了火毒,长出了一种毒草。这种毒草含有剧毒,不惧火烧,要用特殊的方式才能碾碎酿酒。这毒素最多只能抵消八成,余下二成也只有元婴之上的修士才能承受。那种火毒入侵脏腑的滋味是一种酷刑,若非你修为深厚,方才应该已经吐血身亡了。但是只要挺过那种疼痛,便能感受到胜似神仙的酥麻与温暖。” 能挺过去便是红尘断,似神仙,挺不过去,也是红尘断,只不过成了鬼。 晏霄边说着边又倒了一碗,微眯着眼品尝美酒的滋味。这种疼痛对她来说已是一种享受。 “这种酥麻也是毒素所致,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了?”晏霄斜睨公仪徵。 公仪徵此刻确实连手指都动不了。 “你为何不受毒素影响?”公仪徵问道。 晏霄轻笑一声:“日日饮毒,习惯罢了。” 谈笑间,晏霄已将一坛断红尘喝了个干净,又拍开了另一坛忘忧水。这坛的香味比断红尘清甜一些,酒水却是无色如水。 “有趣的是,忘忧水能中和断红尘的毒性。”晏霄倒了七分满,素手托着酒碗送到公仪徵面前,丰润的朱唇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但是中了断红尘的毒,却动弹不得,看着解药就在眼前也喝不到。” 酒香在鼻尖绕了一圈,那碗酒还是落入了晏霄口中。 晏霄“好心”地给公仪徵倒上一碗忘忧水,似笑非笑道:“道长为何不喝,可是要求我喂你?” 公仪徵含笑凝视晏霄:“晏姑娘故意诱使贫道饮下断红尘,就是想让贫道开口相求?” 晏霄摸了摸下巴:“嗯……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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