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徵轻笑一声,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晏霄的手背上。 “那你,为什么不用生死簿?” 晏霄一窒,竟答不上来,她看了一眼手背上的血渍,感觉到一丝一样的灼烫。 她想杀公仪徵,最是简单不过,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你究竟是本体还是镜体?”晏霄质问道。 在离恨宫遇到他时,这个公仪徵虽然外貌与气息皆无破绽,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有古怪。因此她故意出手制造动静,趁机偷袭试探对方。可最让她疑惑的是,这个公仪徵始终没有还手,步步退让。 这样一对比,反倒是先前那个抱着赝品的公仪徵更可疑了。 “这根本不重要,无论是本体还是镜体,都是公仪徵。”公仪徵轻咳了一声,晏霄掌心感受到对方喉间的震颤,不自觉便松开了手。 然而公仪徵没有顺势后退,反而上前半步,双臂一张将晏霄紧紧箍在怀中。 垂下的睫羽掩住了眼底晦暗的波澜,伴随着鲜血的滴落,一道法阵自脚下展开。 晏霄顿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被公仪徵困在怀中,动弹不得。他抵着她的耳垂低低唤一声“晏霄”,仿佛将两个字含在唇舌之间细细厮磨了一夜,连名字都变得灼烫而黏稠。 “你还是舍不得杀我……”公仪徵的声音暗哑而愉悦,“哪怕你心里觉得,我只是一个镜体。” “晏霄,你动心了。”炙热的薄唇摩挲着她的耳根,于脸畔游移,他勾起她的下巴,含笑凝视她的双眸。 “你究竟是谁?”晏霄冷冷开口。 “我就是公仪徵。”他抵着她的鼻尖,亲昵而暧昧地轻蹭,唇瓣若即若离,“也是我隐忍克制的贪欲。” 贪婪地想要独占她的一切——无论过去,还是未来。 晏霄终于明白最初的违和来自于何处——是他的眼神,撕开了端方自持、高洁温柔的伪装,潜藏的欲望逐渐露骨。 炙热的薄唇狠狠噙住她的唇瓣,强势侵入,肆意掠夺,昏沉间晏霄想起了在拥雪城时他讨要那个“赏赐”,那个深吻中隐含着一丝不满的控诉,而此刻的舐吻则满满都是独占欲与侵略性,幽深的眼眸翻涌着疯狂的欲念,覆在后背的掌心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之中。唇上的刺痛拉回了晏霄的神智,舌尖品尝到淡淡的腥甜,那是属于她的鲜血。 薄唇吮吻着血痕,公仪徵哑声低笑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不过,这应该不算伤害。” “你这个疯子。” 凤眸顿时燃起了杀意,呼吸粗重而急促,“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费尽心机用鲜血布阵定住她,就是为了侮辱她,讨回天眼中那一笔账吗! “我知道这个法阵只能困住你的身体,却不能限制你召出生死簿。”公仪徵抵着她的唇,眼眸幽黑,眼角潮红,隐含着一丝得意与挑衅,“那你不杀我,是在纵容我吗?” 汤池畔。 感觉到怀中的颤抖逐渐平息,公仪徵才松开了手,然而晏霄柔软的双臂却缠了上来,圈住他的脖子,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湿热的气息吐在他颈间。 “可我还是晏霄啊……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她在他怀中微仰起脸,眼眸如冰雪消融,沁着薄薄的水光,楚楚可怜,柔得让人心软心颤,“你不是说,只要活着离开这里,就会成为本体吗?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这样一个全然依恋着他的晏霄,没有一丝冷刺与疏离,温柔可怜,就像一捧凝于掌心的月光,让人舍不得松开,怕她会逃走,更舍不得用力握紧,怕她会疼痛。哪有一个男人能不心动…… 公仪徵轻轻叹息,低下头,爱怜地亲吻她的眉心:“喜欢,我喜欢晏霄的每一面,你藏起来的柔软,还有你二十年间被迫生出的每一根冷刺,失去了任何一面,都不是完整的你。这个镜像时空诱导我们自相残杀,让局中人以为,只要杀了另一个自己,就能安全脱困。然而本体镜体,本为一体,无论谁生谁死,活下来的那个都不再完整。晏霄,我要带着完整的你离开这里。” “该怎么做?”晏霄睫羽微颤,迷茫地看着公仪徵。 “这看似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将人引入了棋盘之上,让人以棋破局,然而这是无解珍珑。”公仪徵微笑凝视晏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破局?” 晏霄不假思索答道:“掀了棋盘。” 公仪徵轻揉她的发心,笑意更深,像哄骗小姑娘似的,宠溺地夸了一句:“真聪明。” 看着晏霄微红的脸颊,公仪徵心里暗自叹息——这么可爱的一面,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他轻轻拉下晏霄的双臂,握着她柔软的手向悬崖方向走去。 自半空俯瞰,两道飞瀑便在脚下,谷地一方寒潭若隐若现,掩映在百花丛中。 公仪徵仰头看了一眼,感知到自在天方向传来的气息,握着春秋扇的手向前伸出,一声飒响,春秋扇伴着流光倏然展开,一股浩瀚如星海的气息向四周荡开。 感应到这股浩然之气,自在天之上似有异动,两个身影冲破了雾瘴的封锁向着半山飞来。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仿佛是在互相追逐。公仪徵看到眼前一幕,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只怕另一个自己做了什么激起晏霄的杀性了。 不过还好他所料不差,就算是镜体,也有着和他一样的谋略,知道这个法阵真正的破局之处在哪里,不会盲目做出自相残杀的举动。 公仪徵抛出春秋扇,与此同时,另一把春秋扇飞旋而下,两把扇子于空中合并为一,化成一个完整的圆。 一时之间,金光大炽,仿佛金乌落于此间,将黑夜照成白昼,刺得人睁不开眼。 幽暗与鬼魅尽皆消散,雾瘴与云海也瞬间蒸发,半空之中的圆形法阵散发出神明降世一般的浩然气势与无上威压,而谷中的寒潭就如魔神的独眼,被金光一刺,骤然发出迸裂之声。 整个空间有如碎裂的镜片一样,出现了无数黑色的裂痕。黑暗不断扩张它的势力范围,顷刻之间将整个空间吞入腹中。 打败棋手的方式不在棋局之内,而在棋盘之外。 让镜中之影消失的办法不是打碎镜片,而是消灭“光源”。 而这个寒潭便是这个镜像时空存在的“光源”。 本体公仪徵能够明白的道理,镜像的公仪徵自然也会明白。因此在感受到春秋扇的波动之时,他便从自在天飞落而下,抛出了一模一样的春秋扇。 两个扇面六十四扇骨,构成了举世无双的圆扇,足以强夺天地造化,逆转乾坤。 这一刻,阵破。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息之前,晏霄还在追杀“公仪徵”,而此刻,她正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手上的温度,与耳畔的呼吸。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古怪的梦。 但是无数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那是属于镜体晏霄的记忆,也是属于她本人的经历。晏霄捂着胀痛的额角,回想起自己在公仪徵怀中无助而柔弱的样子,甚至还会因为对方一句宠溺的夸奖而心跳怦然,面红耳赤,顿时鲜血直冲脑门,整个人烫得发抖。 羞耻!可恨! 她甚至分不出来,是自己对公仪徵示弱撒娇比较让人羞恼,还是“公仪徵”对自己的亵渎挑衅更加让人气愤。 晏霄急切地想要甩脱公仪徵的手,但对方似乎早有预料,更加用力地攥紧,轻咳了一声,忍着笑意低声道:“晏霄……” “闭嘴!”晏霄哑声低斥,“之前的事不许再提!” 言下之意,她也不追究镜像时空中“公仪徵”的失礼之举了。 公仪徵倒有些遗憾——那个时空中的回忆对他来说颇值得回味,他也没想到,分裂出的自己会如此狂妄大胆,几乎越过了晏霄的底线。 公仪徵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火光,照亮了周围。 这是个洞穴,向前不断延伸,不知道通往何方。 “这里应该是山中腹地。”公仪徵牵着晏霄的手向前走去,“我们已经从法阵中出来了。” 晏霄闷闷应了一声。 公仪徵偏过头看她,借着火光看到她微肿的红唇,上面还有若隐若现的齿痕——都是他在阵中犯下的罪行,如今他一一回想起来了。 对他高傲的尊主,他一直都是循循善诱,隐忍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好不容易才勾起她几分心动。如今倒好,分裂出一个贪婪的自己,揭开了温柔的表象,几乎是踩着底线以下犯上。 公仪徵噙着笑想,自己如今也有几分恃宠行凶的意味了,晏霄对他的底线也是在不断后移。 晏霄抿了抿唇,努力想无视唇上细微的刺痛,却又让自己忍不住又回想了一遍。 她是对“公仪徵”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咬他一口,但事实上她也咬了,虽然是镜体的自己所为,但如今合二为一,她也明白了,两个都是她自己。 此刻公仪徵肩上还染着红,让她的怒气也消了九分。 而且公仪徵说的那番话,总是萦绕在她心头。 ——我喜欢晏霄的每一面,你藏起来的柔软,还有你二十年间被迫生出的每一根冷刺,失去了任何一面,都不是完整的你…… 那双眼睛太过深情,会让人忍不住沦陷。 “前面有人。”公仪徵的声音拉回了晏霄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向前方,放开了自己的感知范围。 “是七煞!”晏霄眉梢一动,松开了公仪徵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转过弯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钻出。 正是那个身高八尺的白无常——七煞! 七煞看到来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半跪下来,恭恭敬敬俯首行礼:“属下拜见尊主!” “不必多礼了。”晏霄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喜色。在人间救回一个忠心得力的下属,毫无疑问还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七煞抬起头,看了看晏霄左右,欣喜又忐忑地问道:“敢问尊主,可知道拾瑛下落?” “放心吧,拾瑛没事,被本座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晏霄答道。 七煞担心多日,这时终于可以彻底松了口气了。 七煞还记得当初在阴墟,是公仪徵挟持了晏霄,也不知道两人如今关系如何,但他外粗内细,心思玲珑,看到两人肩膀之间的距离,便猜到公仪徵与晏霄的关系已经是不一般的亲近了。 寻常人相处,会保持半臂的距离,一旦太过靠近,便会感到领地被侵犯的不适。而像阎尊这样的身份,别说半臂了,除了拾瑛化为猫身可以躺在她膝上承欢,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她两丈之内。 而此刻,公仪徵站在晏霄身侧,晏霄的右肩若有若无地擦着公仪徵的左肩,她对此浑然未觉,显然是已经习惯了此人的气息,没有将他的贴近视为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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