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放出十万邪修为害人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晏霄意识有些昏沉,分不清声音从何处传来。 “是你们将这些邪修放入阴墟。”晏霄冷冷一笑,“那里本不是地狱,是你们将那里变成了地狱。你们要是如自己所说那般的大义凛然,为何不进阴墟诛邪,维护你们口中所说的道与义!邪修有罪,那鬼奴又做错了什么,生在阴墟,是他们自己能选择的吗?侥幸活下来,就该背负恶人的罪名吗?” 晏霄的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日月不曾照耀阴墟,你们的道,也不在阴墟,那便让我来践行自己的道吧……”血咒于体内肆虐,侵入肺腑膏肓,她轻咳几声,任由鲜血涌出唇角,在青色的罗裙上开出艳丽的花。 她低着头看着那朵缓缓晕开的鲜红,恍惚想起了在拥雪城的夜晚,他握着她的手,在柔软的衣袍上绘制晦涩的符文。 她已忘了当时画的是什么的符文,却依然记得覆在手背上的温暖,还有冷冽的空气中氤氲的梅香。 他说过给她这世间万般美好…… 但她连一捧月光也留不住了。 就连本来拥有的,也都如镜中花水中月一样,皆是梦幻泡影。 “她已经身受重伤了!”空吾尊者厉喝一声,“动手!” 公仪徵的入局让形势陡然逆转,空吾尊者没有给晏霄喘息之机,霸道强横的灵力如浪潮一般汹涌而去,八臂法相金光熠熠,庄严怒目。 黎缨迟疑了一瞬,也举起金弓,拉开黎火神箭对准了晏霄。 谢寻脸色一变,他意识到一旦晏霄陨落,厄难书也会随她而去,自己便再也无法掌控厄难之力了。 他奋起全力击退了曦和尊者,凌厉的剑气如上次一般穿透了公仪徵的左肩。 公仪徵抬眸看到谢寻冰冷的目光。 从来没有什么骨肉亲情,那个慈爱的父亲是他的伪装,这二十几年来的关怀,不过是因为他是公仪乾的骄傲,也是谢寻求而不对的荣耀。 一旦他失去了那道光环,便什么都不是了。 谢寻心中从来没有过亲情,那个洒扫了一辈子的杂役父亲,用一双粗粝的手佝偻的背换来他的衣食无忧,但他回想起来,只会憎恨他的一身脏污、卑躬屈膝,恨他的卑微成为压在他心上的块垒,他的身份成为他洗脱不去的烙印。 公仪徵在知晓谢寻身份的那一刻,也明白了自己在父亲心中存在的意义。 那一日的剑魂本就是冲他而来的,只是晏霄的出现让他偏转了方向。他之前未曾怀疑过雾影黑袍是公仪乾,便是不愿相信,那个慈爱的父亲会对自己拔剑相向。 人皮之下的真面目,永远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揭开真相的那一日,他失去的一切,和晏霄一样多。 晏霄挡下了空吾尊者的一掌,却被黎火神箭射穿了肩膀,与公仪徵伤在了同样的地方,在靠近心口的地方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黎火的灼痛,剑气的凌厉,他们承受着相似的痛苦,就像二十三年前的破庙之夜,他们靠着彼此,被剖开了胸膛,她心上的那块道骨接在了他身体里,她的心口空了一块,而他永远多了一份与她有关的羁绊。 那时候因为痛苦而哇哇啼哭的婴儿,如今承受着更强烈的剧痛,却笑了起来。 这可笑的宿命啊…… 连她唯一的一点光,都要夺走。 谢寻的身影落在晏霄身侧,向她抛出一粒金红的丹药。 “解开血咒!”谢寻冷声道,“杀光他们。” 他心里很清楚,让晏霄实力受损的,是血咒的咒怨之力,但这是他借以窃运的方式,也是威胁晏霄的手段,但这一切的基础,就是晏霄活着,一旦晏霄死了,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道盟的敌视,危情的利用,公仪徵的背叛,晏霄没有别的选择,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杀光所有人,他们才能活下去。 晏霄握紧丹药,一道利箭当面射来,想要阻止她解开血咒。 解开血咒的晏霄,便有荡平玉京城的实力。 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不顾一切地想要阻止晏霄服下解药。 晏霄淡淡一笑,浴血的青衣如一朵青莲,半是花蕊半是青叶,幽香中充斥着浓郁的腥甜,于月夜下妖冶地怒放。 她张开五指,唤出了厄难书。 清风不识字,翻开无字书。 天地之间响起恐怖的低吼声,晏霄低眸看向翻开的书页,眉心亮起清光。 “都杀了吧。”她对着书中仙轻轻说了一句。 众人呼吸一窒,一种被神明凝视的颤栗掠过背脊,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寒意,然而那目光似乎只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便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而此时晏霄身上的气息也节节攀升,笼罩在她身上的业力如一团幽幽燃烧的火,而无形的力量正往其中添薪加柴,让这火烧得更旺。 她站在风暴之中,半敛双眸,青衣如莲如火,明艳的面容流转着夺目的光彩,却又安静得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美得让人心颤,却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众人心中升起一个绝望的念头。 “她解开血咒了?” “她的力量怎么暴涨如此迅速?” “只怕这世间无人能敌。” 然而只有谢寻面上露出复杂费解的神色,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晏霄并未解开血咒,借由血咒的联系,他能感受到自对方身上传递而来的澎湃业力,这力量令他狂喜,但也令他恐惧。 ——这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曦和尊者猛然回头,随后众人也都发现了异常从何而来。 遥远的玉京城上方,一个个生命如泡沫一般被风吹破,化为乌有。 “那些邪修!”曦和尊者愕然瞪大了眼,“厄难书吞噬了他们的生命。” “不,被吞噬的是恶业。”公仪徵纠正了她的说法,“厄难书,以恶业为食,生厄难之力。” “她暴涨的业力是从那些邪修身上夺取的。”空吾尊者眉头紧皱,眼中掠过一丝明悟,“听说凡入阴墟者,都须在生死簿上留下自己一缕鲜血。” 生死簿,便是厄难书的一层伪装。 晏霄手中握着阴墟十万恶鬼的性命,无论这些人跑到哪里,性命永远捏在她手中。 而此时此刻,这数万恶业皆化为血墨,填满了这空白的一页,成为她力量的来源。 “她既然能吸收恶业增长业力,为何现在才这么做?”空吾尊者更加疑惑。 同样疑惑的还有谢寻,他看着晏霄平静的脸庞,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便在这时,那双清亮的凤眸微微掀起,清冷的视线落在谢寻面上。 “晏霄。”谢寻强作镇定道,“杀了他们。” 晏霄的目光移向了公仪徵,她朝他伸手一指,一道如同天威的磅礴气息向他落下。众人一惊,想要阻拦已来不及——甚至他们也无力阻拦。 但公仪徵没有躲避,他就站在那里,不偏不倚,像一株劲竹等在春风里。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里金红色的丹药。 谢寻脸色一变,猛地转头看向晏霄。 “你是什么意思?”谢寻铁青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晏霄,沙哑着声音质问道,“你将解咒丹交出去。” 曦和尊者、空吾尊者一样愣在了原地,包括苦嗔行者众人也是震惊迷茫,唯有黎缨眼神中露出一丝恍然。 谢枕流心中一叹——剑修做事,但凭直觉和望气,他从未在晏霄身上感受过邪祟恶煞之气,他总是愿意相信晏霄的清白,但是世人总会被表象迷惑。 “有了这颗解咒丹,你便无法用三十万百姓的性命来要挟道盟了。”谢枕流淡淡说道。 只要有一颗解咒丹,想要分析出其中的配方,不需要半日功夫。 谢寻死死盯着晏霄:“你做了一场戏……就是为了骗我拿出解咒丹。” “你不信任我,只有与你利益相关,你才会拿出解咒丹。”晏霄神态平和从容地看着他。 谢寻对力量与地位的渴望,让他一旦尝到厄难之力就无法罢手,在没有得到厄难书之前,他不会坐视晏霄被杀。 谢寻哑声道:“所以……你是故意将自己逼到绝境。”他将目光投向公仪徵,“你也有份。” 公仪徵握着解咒丹,轻轻点头:“晏霄并未封过我的神窍。” 那一日在阎罗殿,她隔着薄纱轻吻他的唇角,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帮我。 他了解她,远胜过这世上任何一人,哪怕没有那两个字,他也明白。 他深爱的那个人,有着这世上最柔软的心,她拥有过的温暖与光芒太少,所以更加珍惜,不忍辜负。 只是这一次,她还是走上了她最熟悉的那条路——向死求生。 一次次地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也会笑着说——我习惯了。 “你疯了……”谢寻颤抖着怒视晏霄,“你忘了道盟是怎么对你的,危情是怎么对你的!你是阴墟阎尊,竟然投靠道盟,你以为你这么做,他们就能容得下你吗!我是你父亲,你的道骨,是我给你的,你身上流淌着的是我的血脉!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洗脱身上的烙印!” “我知道,我不在乎。”晏霄神情平静从容,“我的身份,我的父亲,那些我都认了,别人容不容得下我,与我何干。是你容不下你自己。” 谢寻浑身一震,脸色骤然发白,晏霄的话在他道心上撕开了一道裂缝——是他容不下他自己吗? 不!是这世道这天道容不下他! 眉心黑莲一炽,谢寻的眼眸覆上阴霾,他疯狂地催动黑莲,吸收晏霄身上的厄难之力:“拿走解咒丹又如何,你解不开血咒,厄难之力便只能为我所用,他们一样得死!” 他会留着晏霄的命,有了厄难之力,他根本不需要血宗那些旁门左道的阴邪之术。 黑莲贪婪地汲取业力,谢寻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强,他张开双手,狂热地看着凝为实质的业力,在他掌心凝聚出两朵黑莲。 “哈哈哈哈哈……”谢寻大笑出声,张狂肆意,墨发飞扬,散发的威压让整片海域陡然一震,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灵都因此生出畏惧与臣服之心。 众人绝望地看着那一袭黑袍,他们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人力无法战胜的神力。 能与神力对抗的,唯有神力。 浴血青莲于月下绽放,晏霄飞身扑向谢寻,业力缠身,在莲衣上浮现晦涩玄奥的暗纹。晏霄双眸映着清辉,成为暗夜中唯一的光。 磅礴的业力自上而下地压迫,黑袍扬起,谢寻向晏霄挥出一掌,同样的力量在空中发生剧烈的碰撞,如丧钟震响,晏霄背后的云,谢寻身下的海,受到这业力的余波,同时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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