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什么了吗?”霍一宁又问。 “霍老先生说,今日听完了《窦娥冤》,便再无遗憾。不日,他便会踏上轮回之路,望你早日成家,为霍家开枝散叶。” “老生常谈了。我才二十七,成什么家,开什么枝呀。再说了,霍家多少代都是一根独苗,开枝散叶就别做那个梦了。对了,柳道长,有件事想跟你请教请教。”霍一宁赶紧转移了话题。 “霍先生请讲。” 霍一宁见门还开着,便起身去把门给关上,这才道:“道长你是知道的,我偶尔会去阴司地府走上一遭,但从不记得阴司之事。但……” 柳道长见他犹豫,忙问:“可是记得什么?” “我其实有点分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记得,还是做梦。昨天下午,我又离魂了。刚刚来晚了,也是因为直到刚才,我才得以魂魄回身。这一回的时间很长,醒来之后,脑子里便一直有一张脸,其丑无比。她这里,”霍一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边上,“有一个大黑痦子,嘴还有一点歪,穿了一身紫袍官衣,应该是罚恶司判官。” “阴司四大司,赏善司判官着绿袍,察查司判官着蓝袍,阴律司判官着红袍,穿紫袍的确实是罚恶司判官。你既然记得这位判官的样子,可否把他画下来,我会找阴司的朋友查一查,看看是否真有这样一位判官。若有,那你就不是做梦。”柳道长捋着那一小撮胡须,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柳道长,这么些年,我亦不知道做过多少回生魂,从不记得阴司所见之鬼之事。就算是细碎的一些片段,都不曾留下。若不是道长道法高明,我怕是都不知道自己长睡不醒的时候,是去了阴司地府。但,现在突然记得了,难道是有什么征兆吗?” 霍一宁脚步匆匆而来,其实也主要是为了说这个。 “霍先生莫急,你回头把那判官画下来,我替你打听看看,再做他想也不迟。” 霍一宁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般。 “对了,还有件事。我来的路上,听说陈老爷子不行了,这几日,陈家应该去玉皇观烧过香吧?” “不只玉皇观,益都的寺庙,陈家人应该都去烧过。不只如此,陈家还广结善缘,给不少大师都发邀请函,要给陈老爷子做祈福道场。我也收到了邀请函。” 霍一宁听柳道长这一说,便来了兴趣,“祈福道场?柳道长答应了吗?” 柳道长摇摇头,“人的寿命,自有定数。三年前,陈老爷子已经改过一回命了,多了这三年阳寿,该知足啦。这一回,怕是无人能替他改命,不但逃不掉一死,死了之后,下了阴司地府,到了判官跟前,还会罪加一等。何必呢!” “阴司还有这规矩?”霍一宁也是头回知道。 从前,他是知道有些大师能替人改命,可以让一个死期将至之人,多活一阵。但没听说,改了命,死了之后还会加罪。 “能通阴阳的大师,都知道。只不过,能替别人改命的人,通常都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对方。一个拿钱买命,一个耗损自己的修行来卖钱,走的都不是正道。花钱改命会殃及后代,你没发现吗,自从三年前陈老爷子活过来,陈家的运势就大不如前了。” 柳道长这一提醒,霍一宁才想到,陈家老大是两年半前被调查,不久之后,老二的公司又因为税务问题上了新闻。前一阵,陈老爷子的孙子又出了车祸,如今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难怪爷爷生前便与我说过,他若哪天不行了,绝不许我们替他改命。他该走就走,绝对不会舍不得死。”霍一宁像是自语,但柳道长却听得真真的。 “霍老先生,是我认识的人里,少有的活得极通透的……” 柳道长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外面好像有人偷听。 他默默地站起身来,示意霍一宁接着往下说。
第8章 看热闹(1) 霍一宁接着说道:“爷爷凡事看得开。他常说,咱们做的是祖宗的生意,活人好骗,死人难哄……” 柳道长突然拉开了门,却见门外无人。 他有些狐疑,还特地出来四下看了看。 “柳道长,怎么啦?”霍一宁跟着出来。 “刚刚外面有人。”但很快,他又纠正了这个说法,“不一定是人,可能是……别的……” “怎么说?” “他用的是阴司的力量。可能是无常或者是判官……” 此刻,借着法术逃离的江以沫,差点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她是真没想到,借着判官笔法力的掩护,那道长居然都能觉察出来,险些没能逃脱。两人说话,她也就听了个半截,也就是陈家的那点破事。 走出城隍庙,她看了一眼门口放着的易拉宝,上面写有老戏楼今晚演出的曲目,而最下面,有一行小字,注明今晚这场演出是中元文化赞助。 中元文化? 那不是投资阴间道具的霍家吗? 江以沫想了起来。 夜里躺在床上,江以沫想着偷听到的内容。 陈家,改命。 她还真的是第一回听说有人可以改命。 三年判官,还真是孤陋寡闻。其实,很多东西在判官手册里都有详细说明,但那本判官手册上千页,她可没心思全都看完,她看的是用薪水在阴司地府网上买的判官手册精减版本。也就凭着这个,她做判官三年,居然也还无风无雨,没出什么纰漏。 江以沫有点睡不着,想在在判官群里再问个问题,毕竟直接问可比翻什么判官手册来得快多了。而且,同僚们还会有些经验之谈,直观又方便。 但想到之前被齐霄怼业务能力差,想想还是算了。 翻了个身,准备睡觉,阴司的这部手机就响了起来。 手机响也就罢了,最让江以沫觉得很扯的是,阴司配发的手机这来电铃声特别奇葩,她想改一下来电铃声,却一直不得其要领,便一直用到现在。 此刻,她的手机正在欢快地高唱着:我多想西装革履,捧着玫瑰出现在人间。那时我早已跨过生死簿上的界限,来到你面前…… 听听这来电铃声,曲子是欢快的,但这词,是不是太惊悚了一点。 难道,这就是鬼的心声吗? “老板!”江以沫没让音乐继续,便接了起来。 “我说小沫啊,能不能低调点。当初我是好心,想着你一个大活人,也不能天天在阴司耗着,完全是为了照顾你,才给你排了这么个上一休四的班。现在好了,判官们的怨声很大,你也别上一休四了,天天晚上都来吧。” 来电的是七殿阎罗泰山王,她的老板。 “老板,天天晚上都去,那我还活不活?我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姑娘,还没嫁人,也没谈物件,这白天工作挣钱吃饭,晚上去阴司当差,我还怎么找对象。找不到物件,很可怜的,我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了,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孤独终老吧?” 江以沫准备卖卖惨,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孤独终老的命。但天天都去阴司加班,她实在不想啊。 “生无常和生判官修的都是人间功德,不想一辈子孤独终老,那就多干点活儿,少不了你的好处。行啦,少给我叫屈,天天晚上来,我许你早点走。凌晨三点下班,就这么说定了。” 老板说着就要挂电话,江以沫赶紧叫住,“老板,老板,问个业务上的问题。” “说。” “据说,人能改命,这事真有吗?” “有。极少。有钱人的贪心不足。改了命,倒了霉,福祸总是相依的。不过,我说你把那业务手册好好读一读,这在判官手册里都有的。我告诉你啊,再有这种业务上的问题拎不清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以沫吐了下舌头,话还是说得好听的。 “老板,我知道了。以后一定加紧学习。今天晚上就算了吧,我昨晚才被叫回去加了班,求老板放过。” “行吧,看你判案的时候倒是心细。老吴跟我说了,说你虽然经验不足,但做事仔细。好好干,有前途。” 老板说着就挂了电话。 江以沫心想,我一个生判官,再好好干,能有什么前途? 判官虽然也有薪水,但发的就是纸钱,那东西对阴差来说用得上,她一个生判官,拿那东西来干嘛? 好好干的意义是什么? 难不成,还能升职干到七殿阎罗? 听说过生无常,自己也做了生判官,可没听说过阎罗也有大活人干的。 挂了老板的电话,江以沫也就睡意全无。 她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干,想来想去,突然想起来,那老太太还让给孙女带话呢。 当然,这是鬼的事,她完全可以不管。 但想着老太太被秦九打得哇哇直叫,也要挣扎着让她带这句话,江以沫便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她就觉得不帮这个忙吧,好像有点对不起老太太挨的那顿打,毕竟死了都还念叨着的事,那肯定是很重要的。 她坐起身来,给曲天明打了个电话。 曲天明还没回来。 今天早上下葬,按当地的规矩,下葬第三天,还得再去给新坟添土祭拜,所以,曲天明至少要后天才会回来。 想来,那老太太的孙女应该也没有走。 “妹子……有事?”曲天明像是在睡梦中被人吵醒,还打着哈欠,声音也有点迷糊。 “那个……”江以沫觉得自己唐突了。 她要是就这么跟曲天明说,那曲天明肯定刨根问底。曲天明知道她懂一些阴阳之事是一回事,但要是知道她能通鬼......算了吧,她还是活得低调点。 “哎哟,不好意思,老曲,电话拨错了。你睡觉呢?”江以沫只好扯了个谎。 “嗯,这两天都没怎么睡。” “行,赶紧睡吧,我挂了,咱们回来再说。” 江以沫赶紧挂了电话。想着让谁转告老太太的孙女八成都不行,只能自己走一趟。 她躺回床上,然后迅速魂魄出窍,一身紫袍,仍旧是那张丑得让人没有食欲的脸,顺着半开着的窗户就飘了出去。 从益都到曲天明的老家,得有一百多公里。但是,那是开车。 如今江以沫是飞着去,那自然就快多了。 老太太的孙女果然还没有走,此刻在家里睡得正熟。 江以沫站在床前,把之前准备好的一张纸条,放进了一旁的外套口袋里。 她还记得昨天女孩回来时,穿的就是那件。 江以沫放好东西之后,也就从院子里飘出来。 回益都的路上,她看到秦九在前面飘着,便追了上去。 “秦九!” 江以沫一叫,正拖着勾魂索往前飞的秦九立马停了下来,有些意外道:“判官大人!” 阴司地府的判官不少,各司的判官以官袍的颜色来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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