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清正站在炉鼎前,鼎下的火焰熊熊燃烧,而他正静心观望。 四人纷纷行礼,那三个人喊“真君”, 唐姣喊“师父”。 珩清非要让她删掉那个“二”的前缀,否则就不准她在旁边偷学。 为此,珩清和方明舟还吵了一架。 最后方明舟以“唐姣一三五到药王谷跟你修习, 二四六回合欢宗由我来教”为条件同意了唐姣喊珩清师父, 没有那个“二”字,珩清听罢, 还是有点不满,觉得自己亏了似的,转而又问, 那第七天唐姣干什么?方明舟立刻痛斥他,你总得让她休息一天吧! 珩清转过去看唐姣:“你这个年纪怎么敢休息的?你需要休息吗?” 唐姣弱弱地开口:“这个,真的需要。” 行吧。最后珩清还是同意了。 此时四人行完礼,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挪到了藤椅上的人。 颜隙小声问道:“那是谢真君吧?” 唐姣也小声回答:“好像是。” 楼芊芊凑过来:“他睡着了吗?” 梁穆说道:“不, 他胸膛没有起伏。” 其他三个人震惊地看了一眼梁穆, 又看了一眼谢南锦——他整个人像是液体的, 陷在那个半圆形的藤椅里,缩成一团,领子遮住半张脸,眼睛紧闭,一张浮浪的脸终于显出了几分柔和,睡得很安详,嗯,的确是安详,毕竟如梁穆所说,他的胸膛没有起伏。 梁穆说:“珩真君......还是没忍住吗?” 楼芊芊叹息道:“谢真君,不知道做了什么呀。” 颜隙迟疑道:“此事是不是该上报九州盟?” 唐姣提出新见解:“有没有可能是师父偶然发现了谢真君的遗体?” 颜隙说:“哦,这也有可能。” 梁穆摇头,“他身上没有伤痕。” 楼芊芊惋惜:“那看来是神识一击致命了。” 珩清一脸黑线,转过头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梁穆:“没什么。” 楼芊芊:“真的。” 颜隙:“嗯!” 唐姣:“绝对没有在说谢真君在你洞府里断气的事情。” 珩清:“......” 到这里基本上就是开玩笑了——不过,谢南锦到底为什么没有呼吸? 答案在下一刻就揭晓了。 炉鼎下燃得正旺的火焰探出了一簇小小的火舌,挥了挥:“嘿,我还没死。” 四个人揉了揉眼睛,看到那簇火苗甚至很有灵性地分出两道岔比了个“耶”,这才确定那大概真的是谢南锦,只不过是谢南锦的本体,至于那具身体,不过是躯壳而已。 再仔细一瞧,确实不是灵石燃烧的蓝火,而是阴火的黑紫色。 现在基本上整个修真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所以颜隙等人也不是很惊讶。 四个人立刻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询问谢南锦。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珩清最近发现用灵石的火焰来炼制深层地域的那些药材,进度实在太慢了,而且稍有不慎还有可能炸鼎,融合有些困难,所以想着拿阴火来炼丹,看看是不是效果更好,毕竟那些药材常年与阴火相伴,阴火对于它们来说就像灵气一样。 可惜阴火就像是脱匣的猛兽,目前还没找到使用它的方法,贸然接触太危险。 不过珩清仔细思考,想到他确实能找到能够掌控的阴火。 这所谓“能够掌控的阴火”自然就是谢南锦了。把柄被握在手里,他只能可怜巴巴地过来打工,你别说,谢南锦还真的很好用,他自己就可以调整火候,压根就不需要珩清分神出来调节,他可以一心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鼎中的丹药上,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最厉害的是他还可以同时分出几簇火苗,一心多用,配合好几个炉鼎的炼丹。 唐姣等人也就眼巴巴地跟着珩清学,时间长了,也都习惯了。 架鼎之后的第一句话基本都是:“谢真君,用用。” 谢南锦就分出火苗飘过来了。 在他强烈抗议下,他现在一三五的时候才过来打下手,二四六七出去玩,和唐姣的行程倒是吻合了,总之她每次去同辉洞府的时候都能见到谢南锦百无聊赖地控制阴火。 二四六,就该到了唐姣回合欢宗丹修殿修习的时候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丹修大会上的出色表现,以及《九州小报》新刊录的关于她的专栏采访,以前师门招新,排符修殿的弟子都快排到丹修殿的摊位面前了,如今来排队报名丹修殿的弟子终于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方明舟签师徒契约签得手都快要酸掉了。 那些新的师弟师妹们,眼睛亮亮的,一口一个“唐师姐”、“师姐”地喊唐姣。 唐姣看到他们,偶尔也会向风薄引感慨:“我当年也是这般黏着师兄的吗?” 风薄引说道:“你当年倒没怎么黏我,反倒是我总在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唐姣笑道:“我记得,我第一次去微尘地域探索的时候,在进入传送阵法,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感,当时是师兄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件事,给我喂了一枚静心丹才好的。” 这么说来,总感觉那一天已经很遥远了,却又十分近,仿佛就在昨天。 风薄引也露出了怀念的神情。 转头又看到了洛翦星啪嗒啪嗒地跑了进来,很苦恼的样子,躲到他们的身后,唐姣问“怎么了”,他就答道:“不知道为什么,许多师妹都喜欢缠着我,我有点害怕。” 如今的洛翦星也变成了“洛师兄”。 唐姣和风薄引对视一眼,也明白了这其中的纠葛。 自从顾淬雪推出最终版本的双修功法之后,这合欢宗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唐姣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除了柳海棠以外,宗门内还有修士苦于同性无法双修,而不得不自断了情缘,这下子有柳海棠和江赴亭提供了参照,顾淬雪将同性双修也考虑了进去,现在合欢宗的威名更加远扬了,从“男修要小心合欢宗女修”和“女修要小心合欢宗男修”变成了:“男修要小心合欢宗女修以及男修”和“女修要小心合欢宗男修以及女修”。 而同门之间也可以双修这项举措,更是极大地促进了合欢宗内销。 洛翦星就是受害者之一。毕竟他根骨极差,但脸在江山在,靠的就是一副皮囊闯荡天下,丹修殿每次招新就把他摆出来,吸引师妹报名,现在加入丹修殿的弟子,一半是为了唐姣而来,一半是为了洛翦星而来的,他俩的唯一区别在于一个有道侣一个没有。 唐姣也不是没有被师弟追求过。 在听到对方告白的时候,她沉默了一下,问:“你猜为什么我宗可以内销?” 师弟问:“为什么?” 唐姣说:“因为我和师兄的不懈努力。” 师弟:“......?!” 基本上听到这里,稍微有点情商的人都会退却了。 要是不退却,那就只能告诉他,其实我道侣就是本宗的掌门,要是你真的不退却,他就会直接把你劝退合欢宗,你也不想在刚加入宗门的短短几年中就和掌门结恶吧? 她尚可用这种方法拒绝对方,但是洛翦星是实实在在没有道侣的。 风薄引问洛翦星:“她们跟你说什么了?” 洛翦星露出有点慌乱的神情,“其中一个对我说,我根骨差不要紧,她可以修炼养我——师兄师姐,这是不对的吧?我身为男儿应当铁骨铮铮,不为这种利益所诱惑。” 唐姣忍笑:“啊、啊?是哪个师妹说了这样的话?” 洛翦星答:“剑修殿的燕葑师妹。” 唐姣:“......” 风薄引:“......” 唐姣:“如果我没记错,燕葑是逸风尊者的孙女,穷顶城的少小姐?” 风薄引:“确实是她,她大抵是来历练的,不知道怎么就拜入了我宗。我记得她当初加入宗门的时候,还引发了轩然大波,几个剑修长老争着要培养她,后来她拜入了钟鹤门下,一边修习钟鹤的寥秋剑法,一边修习自家传承的无上剑法,如今是双剑流。” 洛翦星颤颤地举手:“其实是我上次下山历练的时候,途中遇到她了,就和她同行了一段时间,她当时没告诉我她的身份,只说她在找去处,我就向她推荐了合欢宗。” 好了,这下知道了,燕葑应该是为了洛翦星拜入合欢宗门下的。 唐姣拍了拍洛翦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星星,别的咱们不说,就说她要修炼养你这件事,她应该的确做得到。” 洛翦星郁闷道:“难道我就一辈子靠别人养着吗?” 风薄引说:“那也没办法,你的天赋摆在这里了。” 洛翦星发出了小狗一样的可怜呜咽,捂着脸,很苦恼的样子。 唐姣安慰他:“这没什么不好的啊。” 洛翦星说:“可是燕葑只看中了我的脸而已——我跟她同行的时候,她屡次把我从妖邪手中救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端详我脸上受没受伤,还把他们穷顶城特制的顶级霜雪膏拿来给我擦脸,我告诉她我手划伤了道口子,她竟然跟我说,哦,身上的伤没事。” 这时候,庄轻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就听到这句话。 她最近和道侣吵架,遂收拾行囊回合欢宗了,受尽方明舟的冷嘲热讽,什么“你还知道回来啊”这种话,她装作没听见,窝了几天之后方明舟也就没再计较这个事情了。 庄轻慈爱地捧起洛翦星的脸,说道:“星星乖崽。” 洛翦星讷讷道:“庄师姐?” 庄轻虽然是笑着的,但周身怨气都快凝结成实质了。 “有一张漂亮的脸已经很不错了,我天天擦各种膏药,用各种脂粉,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这张脸啊!”她痛斥道,“别人穷顶城的少小姐看中你的脸,这是你的荣幸!你这还不快感恩戴德,别惦记炼丹了,速速去精进双修功法,去学做饭,狠狠抓住她的胃和眼睛,否则你这辈子上限就在这里了,你难道要寿元尽后老死不成?” 唐姣和风薄引的身形皆是一抖。 风薄引呲牙咧嘴,皱眉道:“她又受什么刺激了。” 唐姣说:“听说追了她很长时间才把她追到手的那个剑宗弟子,最近叛逃剑宗,被发现是阴棺教教主。庄师姐怎能忍受这种隐瞒?尤其他们以前好像还是死对头。立刻断绝道侣关系回来了,对方天天寄信给她,她读了不回,感觉那位教主很快要上门了。” 风薄引说:“这教主也真行,蛰伏剑宗,蛰伏得都快坐上掌事的位子了,要不是因为剑宗非常看好他,非要他接过掌事的位子,也不知道他还准备蛰伏到哪年哪月去。” 唐姣说:“这个......听师姐说,因为那人伪装身份的时候自称是剑宗弟子,她一直坚信不疑,而对方为了维持这个谎言,不得不真的加入剑宗,跟微服私访差不多了,一呆就是几十年,她还说,她其实怀疑过,他明明是剑修,怎么身上一直这么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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