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笼罩着是漆黑,她湿乱的头发黏在她的脸颊上,她情急之下什么都想不起,碎片式的回忆只停在了自己被围困在团团大火之中。朦胧眼前和耳畔还闪过形似自己的女子手脚被捆着葬身在波涛火海中,清黎用衣袖捏着鼻子,阔步带风踏着四周倒下的梁柱想去救下那个虚幻的声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成团烈火烧上了她的衣袂,青火喷发在了她的脸前... 啊! 是清黎的哀喊声。 恍惚记忆,睁眼好像看见了萧璟云的眉眼,看着她的眼神破碎。仔细想来,他竟似红了眉稍,抱着她一遍遍口含酸涩地喊着她的名字。 也不知,他有没有落泪? 她摩挲这四周的方寸,狭小的空间仅容下一人的身寸,发髻左右与些许碎流苏和细软缠绕在一起,头上置着锦衣华服,瞬间脑中闪过可怖的念头。 清黎双手皓腕狂瞧着上方的棺椁,泪珠一颗一颗顺着冰冷的脸颊融进衣身,寒凉刺骨。 她不敢相信,痛苦地低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葬了我?” “璟,我还活着啊....” “我不是妖,我...我可以解释的...” “放我出去啊...” 清黎声音轻微的似一个困在铁笼中身受重伤的凶兽,走投无路,无人可依,不敢相信自己的夫君要亲手活埋了自己,是因为自己并非自己死在大火之中吗?他害怕了,他逃避了,他不爱自己了... 她小心翼翼地张着唇翕,却不知道还能为自己辩驳什么,自己为什么没像个生人一样被火焚身而死,渐渐地就连眼泪垂下的声音也开始悄然无声,所有的哭声和不甘都被咽在了喉咙之中。 棺盖上印着她砸出来的血掌,鲜红夺目,是她奋力想冲出牢笼涌向爱人的希翼。 垂腕在身侧的皓腕,脱去了浑身所有力气,连乏地动指尖的力气也没了... 认了宿命、认了他的选择... 直至他听着他的脚步声踏出了庭院... 清黎缓缓地阖上了双眼,封闭的空间空气越发稀薄就像沉入忘川海中的感觉。 窒息,萧瑟。 呼不出气,也吸不了气,她甚至开始遐想萧璟云的话语,是不是失望至极:清黎,你从未告诉我,你是妖....这无声之言,如同海浪又一次将他无声卷起、搁浅至岸边。 生死一线间,灵魂和□□剥夺的一瞬。 盈盈之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下了海面,细小白泡浮在他浅浅突出的筋骨上。 隔着水面,听不清声音,朦胧不清。 只听着他大喊着自己的名字... “清黎!” “清黎!” “醒醒!” 呼唤声激烈迫使清黎惺忪睁开双眼,目光向上移转,素白的衣襟连着利落分明的棱角。瞬间泪水再次蓄满了双眸,喉咙着的哭喊无法抑制地宣泄,她仅仅环住了他的腰侧,轻搭着他的肩头:“对不起,对不起....璟,我不该怀疑你的...我就知道,无论我是什么,你都不会抛下我,就像我那次看见我的烧身一样...这世人无人再比你更好了。” “我爱你,无论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不要扔下我,让自己一个人面对了。” “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清冽的声音,打断了清黎所有咽唔的委屈。 “让你失望了。” 解蠡强压着自己阴戾的声线,冷脸掰开清黎一根根紧扣着她腰间的指节。 他唤出往生镜,铜光反射到清黎眼底,看着镜中的自己面相可怖,半边脸被烧得只剩骨架,焦黑的皮肤粘连在一起。她仓皇逃窜,不敢接受这样的自己,可惜逃无可逃,解蠡扣住了他的腰,温润又带着狠厉的气息逼近他的脖颈:“清黎...” “你都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了,有些事情就不必自我欺骗了。他那么怎么会允许如此一个诡异的怪物遭了眼睛、还和他同床共枕,我此事行为鲁莽也只是为了让你看见萧璟云的真心,别再为他沦陷了...” “他看着你的模样、判定你为妖孽,就狠心将你活埋进了棺材。” “你难道还要为萧璟云,违抗天理吗?” 清黎捂着耳朵,央求着司命:“你别说了...求求你...” 瓦解就在一瞬,内心早已因清黎的崩溃而惊喜,面上却是不露半分地强拉着清黎来到棺材前,压着细弱的脖颈探下那片禁锢的空间,指着那些金银珠宝:“看,他还贴心地帮你把陪葬品都准备好了!是不是愿你死了有个好盘缠,投个好胎,别来找他!” 清黎又窥见至于正中的信封,赫然书页上写着落落有致的笔迹。 《与妻绝》 从天飞扬下的雪落在清黎眉梢,融在她的眉间。 她仰头望去朦胧的天空。 绝啊.. 绝字,生死不见,此生不见。 这比休书更狠,更绝情。 “清黎,你要拆开看看吗?亲眼看看他给你的这封休书..会不会满纸呵斥你是个怪物,你的欺骗..会不会他后悔说出那句爱你。” 泪水溢出氤湿了绝字,晕出淡淡的墨圈。 清黎缄默不言,只是默默讲那份信纸撕碎,反复撕成粉碎。反复揉碎,向天空挥洒而去,变成一场飞雪。 解蠡半跪在她的身边,指尖绕着她的发丝,萦绕周身的仙法将清黎的模样恢复如常:“而今,又是我救了你...你还没有察觉谁才是最喜欢你的人吗?” “你还有意识到我的心意吗?” 他将萧璟云的命簿轻轻放于清黎手上,命簿尾页已经被金边尾页已经被一束金光开始磨得消散,清黎错愕地望着那一团消散的金烟:“这...怎么回事?他的命簿为何消散了?” 解蠡轻轻地答:“他活不过三日了....要想取泪,我们得尽快了。所以,乖乖地听我的,好嘛?” * 三日后。 这是萧璟云命簿的最后一日。 命簿上所写,衡墨四十七年间,萧璟云再入十三司中,被人挖眼去舌,凌迟处死,横尸荒野,死后无碑无墓。 昭阳殿大办宫宴,四周装衡绘以彩砖,内呈宝座、屏风;两侧寻着许香炉、烛台,峨眉低弯着红绿襦裙的宫女各端着皇宴金龙刻缝还有果盘绕着漫朝文武和王侯将的侧边,纷纷将金盘呈上桌案,共筹交错。 几杯果酒下肚,庆帝也有了些许醉意,睨着眼看向下首已经不再是萧璟云,取而代之的是萧承宣,他才顿时放下心来,再添一杯酒水敬告神明。 步摇流苏碰撞出铃铛声,腰间配刃抵扣之声纷纷做响。 放眼望去,群臣嫔妃无不下跪恭贺着庆帝万寿无疆、晟国国运昌盛,臣服在他的脚下。 殿内歌舞升平。 可宣武门外,乌压压地压着一片御林军。 面对着来人长身直立,已经警惕性地举起兵刃。 宫道旁海棠两道复苏,烟柳花树,随便夜风一吹,成群卷起海棠花像是下了一场急雨,略过他冷意无比的眉间。萧璟云身无任何可以防御和进攻的兵器,身上甚至脱去了所有的外衣,徒留一层薄薄的亵衣贴着皮肤,维持这个寒夜最后的温度。 手背上经络暴起,死死做住一个卷轴。 为首的何将军曾经为萧璟云的副将守卫边关,他看见曾经孤高一世的殿下,现在几乎毫无防备地站在他们面前,不知寓意。 规诫有言,姿容不整,视为不敬。 何将深知萧璟云不可能不懂,依稀从他的眉目间的冷毅猜出专挑除夕夜进宫,绝无好心。 他命身后的小官将拦路障阻挡好,又顾着往日殿下的扶持之意好心提醒:“陛下一道圣旨,很多事情都变了,你如今已经不是殿下,已被贬为庶民。” 他提高了音量,欲就此威慑萧璟云:“私闯晟国,便是死罪。” 萧璟云只是抬眸冷扫宫禁内培育的海棠树已经一个枝头越出了枝头,视线越过层层簇簇聚集的海棠花,落在高楼池榭、明月珠碧的昭和殿,烟花炫目的灯影之状可见一斑。 还能隐约听见群臣跪拜帝王之声。 唯有今日。 群臣、将候集聚一堂,只需要以他的性命护送此图到他们面前,为首揭发庆帝,十年冤罪和十万英骨终会落幕。 他没有任何不舍。 唯有一人。 清冷的月光从阴沉的云缝里透出来... 忆起他颤着双手亲手合上棺盖,听着清黎在棺椁之中的哀求,一句句将他的心撕地粉碎,一种难以言喻的撕裂感在他的心底翻滚、波涛汹涌,明明已经痛到极致,眼角已有酸涩,可那众人皆有的眼泪却未落下.. 为何,他都已经那么痛了,为什么没有泪意... 或许,他才是不该降生在人世的怪物。 即使痛到极致,他也只能麻木地走下去,无人知晓地过完他的一生。 他扶着墙沿,却闻身后的解蠡道:“这是我留给殿下的抉择,所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意料之内。殿下果真还是我所认识的人,不会被俗念纷扰。人妖殊途,哪怕是神仙和阴官也是如此,殿下和清黎也更不可能。” “修成大道,必须要舍弃无谓的私情,守着天地之间的法则。” “殿下,做得很对。” 萧璟云不言,只是冷眸扫着解蠡。皎皎辉光停在他的双眸之周,嘴角扬起一个不淡不扬的弧度。 “殿下,笑什么?” 萧璟云淡道:“你觉得我舍弃了清黎?” 胜券在握的算盘一下子开始崩弦,解蠡忽然感觉猜不透萧璟云本分,谈话的主动权也被夺去,他连忙追问:“殿下,什么意思?殿下亲手埋了清黎,可不要跟我言是迫不得已,是爱她?” 萧璟云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着,遮挡着眼里的不舍:“你所讲的私情也是爱,爱无分大小,不分世人和一人,也无关种族。” 解蠡虽面不改色,可背在身后的手在有力的拨嗦着你会救她:“胡说,你明明要亲手要断了她的活路!” 他淡淡答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救她。” 算盘砰然坠地,把他满腔傲慢和自信全部摧垮。 萧璟云双唇微微干涩,可言语威之:“解蠡你在我这,从未赢过。” “无论你如何布棋局,我的落子从未想过舍弃清黎以求大局。” “只不过,这次,我想清黎先舍弃了我。” “即便她所爱的不是我,接近我的一切都是图谋,我也只愿若我离世,她能毫无负担活下去,不会因为我的离世而伤感、落泪,这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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